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是令秦燕慈记忆犹深的一句诗。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它的真正含义——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不停的流逝,而人生世事的变幻无常,也真的是不在人的意料之中的。
或许,这所有的变化都只是缘于两个字——生与死。
梅馨的“死”和两个孩子的诞生。
孩子的到来,让凤逸轩、让秦燕慈都失去了很多!梅馨的沉睡也成为了扎在宫里每一个心中的一根刺,而这其中最疼的人当属凤逸轩了。他一日又一日地守在梅馨的床边,诉说着往事,他不许任何人碰梅馨,包括洗漱、吃饭……所有与梅馨有关的一切,他都包了下来,他飞快地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蜕变成一个细致体贴的“高级护理”!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梅馨,甚至,连孩子,他都忽略了!
没有任何人对秦燕慈说过什么,但照顾孩子的任务却自然地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她很自然地充当了部分女主人的角色。
于是,在她的安排下,那穿梭忙碌的宫女让宫里又有了生气,那不定时的“咿咿呀呀”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宫殿,那空气中透着的浓浓的奶香,融化了每一个人的心。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井井有条起来!
当然,对于这些,秦燕慈没有丝毫的抱怨,也没有觉得什么了不起。相反,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那两个小小的家伙给迷住了。这或许真的是上天赐予她的一份礼物吧!是她所拥有的一切中最宝贵、最令人着迷的礼物!她看着他们睡觉、打呵欠、微笑、摇头……
竟然,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三个月了。起初,她并没有多想,面对着失去母亲的孩子,她自然而然就充当起了他们的临时母亲,她亲自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布置房间,亲自挑选奶娘,每天定时给他们做抚触……虽然宫里不缺人照顾,可是她还是把自己的居室也搬到了婴儿的房子里,以便能够随时随地、不分白天黑夜地陪伴、照顾着孩子。
当然,在这些日子里,她也更多地了解了这座宫殿,她知道这座陈设与孔雀皇宫一模一样的宫殿,座落在一个与世隔绝、清幽美丽的大峡谷中,四面环山,极为隐蔽,如同母亲怀抱中紧紧环抱住的婴孩,处处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观。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忘忧谷,而大家均称凤逸轩为谷主。
而秦燕慈本人也以过人的胆识、得体大度的处事方法、温和优雅的态度赢得了谷里上上下下的尊敬,大家都称她为“琳姑娘”。
这样的日子,或许真的能够让人忘忧!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个影子却总是挥之不去呢?秦燕慈用力地摇摇头,似乎想摆脱那个影子,却无奈地发现,只是徒劳。那明亮而温柔的眼神依然会灼得内心发痛,她不止一次地恨自己,为何会如此没有出息,她可以从容平淡地凝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睛,甚至包括曾经仇恨过的凤逸轩,可是,唯独,对他——凤逸尘,她总是如此地无力。
或许,爱之深痛之切,那种痛早已不知不觉地在她的心里生满了荆棘,深入了骨髓,一旦触碰,就会让人痛彻心扉。
想忘而不能忘,想留而不能留,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秦燕慈干脆起床披衣,走到孩子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这两个早产的孩子刚出生时都十分地瘦小,在她的细心照料下,一天一个样,快百日了,一个个粉雕玉琢,别提有多好看了!她给男孩子取名泯儿,女孩儿取名笑儿,意取自“一笑泯恩仇”之意。
此刻,泯儿、笑儿酣睡正香,纯真、无邪、安祥的脸真的宛如坠入凡间的小小天使。
忘忧谷中气候极好,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寒冷与炎热的日子,特别是夜晚,风暖云静,花草葱茏,暗香浮动,月影悄悄地爬上树梢,如同一双沉寂的眸,安静淡然、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所有的一切。
此刻,室中充满着乳母香甜的奶香,更是令人沉醉。
秦燕慈就那样痴痴的、傻傻地看着!
“哇——哇——”泯儿突然大哭起来,秦燕慈忙俯身下去,轻轻地拍着宝宝的肩,一边又低声唤道,“奶娘,奶娘——”她知道,孩子这个时候醒来,该是饿了!
歪在一旁已经睡着的奶娘忙起了身,道,“来了!来了!”边说边有些歉意地道,“琳姑娘,我——我又睡着了!”
“不妨事,你也累了!”秦燕慈善解人意地笑笑,小心地将孩子捧起,温言道,“快给孩子喂奶吧!”
“是!”奶娘忙接过孩子,褪下衣襟,露出雪白丰满的乳房,婴儿急忙贪心地把小脑袋凑上去,依着乳母的乳房,开始大口大口用力地吮吸起来。
秦燕慈忍不住驻足贪看,看那肥肥的小手抚摸着丰满的乳房,看那婴儿满足恬静的小脸,看那乳母一低头的温柔,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让人迷恋。
“哇——哇——”这边小男孩吃得正欢,那边的小女娃笑儿也不甘寂寞地开始哭起来了,秦燕慈忙跑过去,却闻到一股臭臭的气味。
笑儿见她来了,突然就止住了哭泣,只睁着那双圆溜溜、亮清清的眼睛盯着她,“小家伙,又干坏事了吧!”女娃娃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不哭也不闹了!还调皮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侍女忙赶了过来,秦燕慈小声地吩咐着,“把房子烧暖,给娃娃洗洗干净,待会儿,喂她点吃的。”
果然,刚刚把洗干,换上干净的衣服,笑儿就伸着那小小的脑袋开始在秦燕慈胸前拱来拱去了,秦燕慈温柔地笑着,忙把孩子递给另一个奶娘,“这孩子,居然把她的哥哥还要急呢!快喂喂她吧!她不吃两口是不会睡的!”
“琳姑娘,您可真是神了!这两个孩子的脾气可是被姑娘摸透了!”乳母由衷地钦佩道。
忽然,竹影摇曳,衣袂翩翩,一个白色的影子停驻在窗外飘过,如一披绢,一朵冷云。
秦燕慈心中一动,推门出去,果不出所料,正遇上凤逸轩的目光,她的心忽然微微一颤,从前凤逸轩那双湛然如辰星般的眼眸,此时隐隐尽是红丝,透着无尽的疲惫。
“孩子很听话。”半晌,秦燕慈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凤逸轩怔了怔,眸底有忧,他慢慢地缓过神来,呐呐地道,“哦,有劳……你了!”
突然,昔日种种的爱恨情仇骤然间就涌上了心头,此时此刻,秦燕慈似乎不愿再去想往日的是是非非了。
秦燕慈向他看去,道,“何必客气呢!对所有人来讲,孩子是最好的一种希望与安慰!”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中充满了温度与希望,如春夜里最美丽的星辰。
凤逸轩迎上她的眸子,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阶前,夜风轻拂,她玉色衣裳轻轻飞舞,如绸缎般漆黑的长发柔顺地被玉色的丝带绾着,更衬得肤白如雪,容颜似水,飘逸出尘。
凤逸轩来这儿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只是静静地看看孩子,甚至连抱得也很少。曾经也料想到过两人之间的尴尬,或是没有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化解了。
所以,她已不再刻意的回避凤逸轩。
既然,时间是如此绝妙的东西,缘分更是妙不可言,那么就让起初那种的种种是非在平静中渐渐化解吧!
坦然平静地面对一些人,一些事,对每一个人来说,未免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明日午后,到后山,有事找你!”话音飘过,人已走远,廊前长风吹来,卷起残花片片,看着凤逸轩远去的背影,忽然,秦燕慈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可怜。
凤逸轩明日约他去后山,有何事呢?
第二日天气极晴朗,清晨还有几抹淡淡的云,风一起就随了风丝丝散去,空中只剩下碧蓝如洗,一望无际。
仔细叮嘱完了乳母,秦燕慈才来到后山。
这里是无忧宫里最美的一个地方。
青山如黛,秀丽巍峨,一股清流从断崖石壁间腾跃奔泻而下,在崖壁上垂下耀眼的一片白水花,如烟雨,似细纱,直直地击在嶙峋的山石上,浪花翻飞,泡沫纷涌,映着落日的余晖,变幻出无穷的色彩。
五彩斑斓的光晕之中,一个人负手而立。
他青衣如碧,是最最简洁的样式,随意披在身上,满头的白发只用一根青色的缎带系着,一直散垂到腰间,被瀑布的气势吹得向后飞散开,自由地舞蹈。
他看起来是那样地淡定、从容、沉敛,看瀑布从天际飞落,内心却如千年的深潭,波澜不惊。
他静静地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张潋艳红尘的脸,却没有了魅惑与邪意,只相剩下了沧桑与凝重,或许还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也只不过是几月时间,凤逸轩仿佛脱胎换骨般地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秦燕慈觉得陌生,也觉得安慰。
“你们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是否想过离开?”突然,凤逸轩若有所思地道。
秦燕慈一怔,略沉默了一下,笑笑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下的逐客令呢?”
凤逸轩眉头一动,似乎也被她的俏皮所感染,嘴角牵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不!我当然希望你能够留下,可是,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于自私了吧!所以,你们走吧!”
很出人意料,但一切又仿佛都在意料之中!大彻大悟之后的凤逸轩,带给人的还有惊喜!
秦燕慈抿唇想了想,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还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你不会反对吧!”
凤逸轩清冷的容颜中带着沉沉的感激,他淡淡地道,“多谢你,我代表馨儿,泯儿、笑儿,还有我自己!——感谢你!”
“馨儿或许只是太累了,她只是暂时沉睡!”秦燕慈顿了顿,剪水双瞳深得清亮,“所以,你还是要像从前一样多陪陪她,跟她说话,还有,你要多抱着泯儿和笑儿和她见面,她肯定很想见孩子!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的!相信我!”
凤逸轩沉吟一下,深深地点点了头,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飞宏直下的瀑布之下,她的容颜仍然是那样的静如止水,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淡定而明亮。
曾经是那样强烈地想要占有她,甚至对她作出了那么多残暴的事,可是,现在,当她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时,他却选择了让她离开。
她是高贵,坚强,却又是那样的温柔与善良,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那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弟弟吧!
弟弟,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字眼,可是,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呼唤着这个词了?那可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曾经是怎样的糊涂与混沌,会对他有那样深的仇恨呢?
错!错!错!
秦燕慈再回到住所时,林修与红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样子,林修已经知道了要走的消息。
“秦姑娘,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红玉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依照宫里的规矩,我得蒙住你们的眼睛,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我们不希望受到打扰。”
林修点点头,顺从任她用黑色的布条蒙住双眼。
“秦姐姐,一路保重!”红玉笑着对她说,秦燕慈点点头,闭上双眼,等着她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半天没有动静,
秦燕慈不觉有些奇怪,睁开眼问红玉,“怎么,还不动手?”
波光流转,红玉嫣然一笑,清丽无双,她真诚地道,“忘忧谷里,是因为有了姐姐才会真正地忘忧的!只要姐姐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忘忧谷里每一个人都会想念姐姐!谷主说了,忘忧谷的大门永远向琳琅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