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眉,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是温柔如水的情谊,可她偏生猜不透,看不懂。他的眼睛真漂亮,是那种略带狭长的丹凤,眉稍眼角一撩,不张扬,不造作,英气逼人,却又不盛气凌人,款款而笑,竟似,有了高云唐的影子在他的眼睛里。
陶小淘一凌,片刻,挣开了身子,没有了束缚,她耸耸肩,淡然的笑道:“你既救了我,我便不能任你陷于水火之中。凤血石一天在我手里,我就一天不得安宁。”她顿了顿,复又道,“假若公子真是我的良人,其实,给你,也无妨。”
南箫一愣。
“只是,你非西唐的王,凤血石给了你,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她低了头,眸子沉静祥和,“不知道公子可否等我一等。”她咬唇,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流光婉转,似温柔,又似怜爱。
“凤血石于我无用,我在意的,是姑娘你的想法。”南箫灿然一笑,温柔荡涤了绵绵春风,“既是姑娘要我等,南箫等便是。”
他起了身,良人一笑,纵然无法做到风华绝代,却也,旖旎了一室流光:“我等你,不论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生,倘若你此生飘零无依,莫忘了,南箫此处,便是你的归程。”
她心下一暖,且不论其中有几分真意,便是这话,就教人心弦一动。
陶小淘浅笑,面容有一丝僵硬,低了头,跑了出去。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当她出去时,那沉了的眸,和无限悲凉之色。
这人世,几多沧桑轮回,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血肉,谁又能知道,谁在想些什么?
轻叹一声,终究是舒了眉心,朝浣星阁走去。
入了夜,南府上的家丁下人大都睡了去,只留一队守卫巡逻。陶小淘脱了鞋子,赤着脚,避开巡逻的人马,借着月光朦胧之色,在南府奇花异树的掩映下,蹑手蹑脚的朝那日的假山下走去。荆棘刺破了足底,她也不以为意,小心翼翼的走近,那流水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明晰,潺潺清伶,如玉落珠盘。她嗅了嗅,空中却没有了夜来香的味道,倒是白日里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息渐浓,闻来如沐春风,却始终想不起是何种事物。她皱了眉,轻手轻脚的坐在假山下水池的边缘,眸色蒙上了一层霜。
她来到南府这几日,虽见院前种了些许夜来香,但是,味道却不甚浓郁。而这假山附近,并未见有夜来香花树,怎么白日里,反倒会闻到花香?想了许久,她趴了下来,耳朵贴着地面,静静的听,流水的声音空洞而清明,难道,是这水池里有什么玄机?想了想,她犹豫了几时,终还是带着几分小心,闭了气,没进池子里。
身后,子夜和花朝皆隐了身形,看着她在那里又是听又是闻的,最后跳进了池子里。
花朝撇撇嘴:“师父,师妹好雅兴,大半夜的,跳水池里洗澡。”
子夜凝眉,薄唇轻启:“我们也去。”
花朝瞪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师父,你你……男女授受不亲啊!咱们要不要这样……”花朝做痛心疾首状,眼光瞄向子夜。
子夜黑线,伸手揪了他的衣领,一道跳了进去。
陶小淘试着睁开眼睛。这池子,灰蒙蒙一片,即使借着月光,也看不大分明。她倒更加好奇,这么大个池子,按理说,依南箫的个性,鱼儿该是成群的,芙渠花香也是应有的,为何,偏偏这里,空无一物呢!她张了张嘴,倒忘了自己现在在水里,呛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不适,正思量着是怎么回事,就见空灵玉一闪一闪,玉光波澜阵阵,想来,大抵是因为这块神玉,她才不至于呛水的吧,陶小淘莞尔一笑,打定主意,继续往深里探去。
花朝自打看到她胸前的空灵玉,这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皱着眉黑着脸,悻悻的看着子夜:“师父,你把空灵玉给她了?!”这质问,倒是理直气壮。往日里,这空灵玉他是求了师父好几次,师父都不舍得给他的,无论是明偷暗抢还是坑蒙拐骗,每次都被子夜师父发现,连责罚带训斥,就是不肯给他,这次,怎么到了陶小淘这里,偏生这样爽快?
“嗯。”子夜注视着前方小心翼翼往前的陶小淘,点了点头,“这空灵玉是上古神玉,她现在尚是凡人,没有空灵玉护身,怕是会被旁的东西附身,害了性命。”
花朝撇撇嘴,不乐意了:“往日里也有邪魔恶灵上我的身,你怎么就不把空灵玉给我?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徒弟啊!”
子夜抽了抽嘴角,白晰的脸庞莫名的微微发热:“你还好意思说,哪一次不是你无理取闹,先欺负了那些恶灵,他们才上你的身?!哪一次不是为师亲自出马救你于水火?!”
花朝讪笑:“嘿嘿,那个师父,那你可以赏我个其他物件,可以跟空灵玉媲美的上古神器,比如那把玄痕,送给我试试手也是好的嘛!”
子夜伸手——
“嗷!师父师父,我不敢了,我知道那是鸿钧老祖赐给你的,我再也不敢了!”花朝捂着脑袋,一通乱叫。
陶小淘眸光一凌,回头看了过去,片刻,又转过头,小声嘟哝:“难道是我多心了?”方才,她确实觉得身后有东西在动的嘛!翻了翻白眼,她默默的给自己打气,顺着流水的方向游了过去。
花朝愤懑的抓了抓头发,看着子夜的脸色,悄没声的跟在他身后。
正窝着一肚子气没处发呢,子夜在前方突然暗叫道:“不好!”说完,就去抓花朝的右臂,花朝来不及反应,就觉得一股让他胆寒的气息掠过,下意识的抽出软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的弹开,甚至意识都有些涣散,子夜一边拖着他,一边同那妖魔周旋,花朝被一上一下弄得头晕眼花,直至最后,听到陶小淘一声闷哼后,他也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是别有洞天。
浓浓香草,眼中,是广袤无垠的天空,飘散着似有若无的白云,阳光不甚炙热,暖暖的,拂过面颊。陶小淘睁开眼睛,就看到子夜就在她的旁边,席地而坐,正闭目养神。似是听到她的动静,偏过头,笑容便自嘴角漾漾开来:“你醒了?”
她挣扎着坐起,揉揉额头,脑袋还有些混乱不堪:“师父,我们这是在哪?”
子夜凝了眉,半晌,道:“泽域。”
“泽域?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她皱着眉头,脸有些不正常的惨白。
“它不存在,我又如何提起?”子夜眼眸浮上一屋霜华,清冷异常。
“不存在?怎么可能不存在!”陶小淘惊呼,拍拍身边的草地,又爬起来,蹦哒了几下,确定是实地,便又继续追问,“我现在脚踏实地,怎么可能不存在?!”
子夜起身,素白衣衫不曾沾染半分尘土,出尘脱俗的姿态。
大老远就听到花朝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活物。之于为何大老远就看出是个活物,大抵是因为那活物踢踏着四条腿,还伴随着一声声类似于狐狸的叫声,浑身通红,假若不仔细看,倒是和花朝的大红衣袍融为一体了。
“师兄,你捉着的是个什么东西!”陶小淘起了极大的好奇心,忙不迭的跑过去,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瞅。
那活物看清楚了,倒把她吓了一跳,通体火红,嘴短,耳朵小,尾巴长长的,像极了书中说道的火狐,可是,却又好像比书中说的大了那么一点,肥了那么一点,而且张口就是:“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这是自来到西唐以来,她第一次听到除了人以外的东西说话!
陶小淘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你不是东西,那你是什么!”
那小狐狸瞪了下眼睛,怒道:“我是狐狸!是火狐!我可是我家师父的心肝宝贝!”白了她一眼,小狐狸继续气势汹汹的道,“我师父可是很厉害,你们仔细被我师父发现你们抓了我,把你们都打回原型!”
“噗~”陶小淘乐了,很没形象的笑得前俯后仰。
花朝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威胁道:“就你?偷了你师父的玄天镜,撒了阵法,被你师父发现,一定会禁你的足!你这小狐狸!”
“你这家伙,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么!捉着我的腿,到时候我一定会让我师父逮住你大卸八块!”小狐狸不怕死的嚷嚷。
花朝怒极:“就你这二百五的傻的冒泡的徒弟,想必师父一定是个五百,比你更傻!”
小狐狸一听,更怒,也不顾自己身体倒挂着,扭了扭腰哗的上前,花朝那如花似玉的脸上就是一道清晰的爪子印,往外渗着血。
花朝小脸都绿了,一把把这小狐狸扔了出去,捂着自己的脸,不住的抽气,顺带横了陶小淘一眼:“你!快把这小狐狸皮剥了,我要煮来吃!丫的,敢抓花我的脸,活不耐烦了简直!”他在那里气得跳脚,小狐狸打从脱离了他的手开始就没命的跑,陶小淘回身的功夫,那厮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她两手一摊,没好气道:“它跑那么快,还是个成精的东西,我怎么抓得到!”
子夜眸子沉了墨色,负身而立,长风飒飒,他的声音浸染了空气中青草的香味,淡淡传来:“它跑不出去的,因为这玄天阵,它也解不开。”
“师父,你也解不开么?这小狐狸故意引我们进阵,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花朝捂着被抓破的半边脸,龇牙咧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