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杜月笙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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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经渝返沪生变故(3)

正是在杜月笙的协助下,蒋介石的国民党政权,能够顺利接收日伪留下的502310两黄金、7639445两白银、33万块银元、550万元美金、923万日圆等大量金钱。

忠心耿耿为国民党卖力的杜月笙并不知道,此时的蒋介石在心态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想当年,蒋介石虽然胸怀大志但运气不佳,在上海滩有过落魄的经历,这才亲近黄金荣等帮会人物。现如今,蒋介石已经是堂堂“国际四大强国”的领袖之一,是领导中国抗战的民族英雄,正准备掌管中国之命运,踌躇满志,开始注意自己“国际领袖”的风范,不想再与帮会分子称兄道弟了。特别是黄金储蓄券案件之后,蒋介石忘记了杜月笙多年来竭力自新向上的苦心,认为帮会人物终究上不得台面,是政府的麻烦。

杜月笙在自己的学生陆京士等人先期抵达上海之后,也带着随行人员向上海进发。1945年9月1日,他乘坐“健飞17号”轮船抵达杭州,9月3日再乘沪杭铁路专车开往上海。

按照原定计划,杜门弟子要组织大批民众,在上海北站举行盛大欢迎仪式,隆重迎接抗战凯旋的杜月笙。火车上的杜月笙喜洋洋、兴冲冲,春风满面,想象着回到阔别八年的上海后,众人向他欢呼的场面。

火车在梅陇镇暂停,有两个神色慌张的人匆忙登上专车,向杜月笙报告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北站附近有一些人举行反对杜月笙的集会,发演讲、散传单,张贴大字标语,标语口号的内容是:“打倒恶势力!”“杜月笙是恶势力的代表!”“打倒杜月笙!”这些人的来头和背景一时还摸不清楚。杜月笙突遭冷水淋头,只好苦笑着说:“不去北站,改在西站下车。”

杜月笙到了上海西站,杜门弟子也在此组织了欢迎仪式,忠义救国军淞沪区指挥凌云培还带来队伍担任警戒,但仪式规模很小,场面冷冷清清,有点身份的官员和名流几乎无人到场。杜月笙下了火车,顾不上回自己家,驱车直奔爱文义路顾嘉棠的家中,紧急商议怎样应对这场“不测之变”。

唱低调助官搞劫收

上海北站的一幕是谁在背后主使,很快就被杜月笙的人查清楚了,不是别人,正是杜月笙的“学生”吴绍澍。吴绍澍拜杜月笙为师已经有10年了,抗战时期他是杜月笙主持的上海工作统一委员会的常委之一。不久前,杜月笙到达淳安,吴绍澍还专程前去拜望。那么,吴绍澍为什么要在杜月笙刚回上海时,突然来个当头棒喝呢?原因是多方面的。

吴绍澍生于1906年,字雨生,上海枫泾镇人,就读于上海法政大学,在校期间思想进步,曾经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毕业后就职于国民党南京市党部,加入了国民党。

1939年春夏之交,国民党在上海的党组织几乎被汪伪全部破坏,吴绍澍受国民党中央党部委派,从重庆回到沦陷区上海,筹建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和三青团上海支团部,被任命为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三青团上海支团部干事长。

随后,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又以国民党中央代表的身份秘密潜赴上海,全面负责上海的党、政、军、团及地下抗日工作,职位排在吴绍澍之上。在国民党内,吴开先一直是陈立夫派系的人;而吴绍澍,先前属于陈立夫派系,后来就转到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朱家骅的派系。

在抗战地下斗争中,吴绍澍接应、护送出入敌占区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和新闻工作者,搜集日伪情报,派员渗透敌区,制裁日伪汉奸,为抗日救亡做了不少工作。1941年秋,侵华日军总部在《朝日新闻》头版,悬赏30万日圆缉拿吴绍澍。

面对敌伪,“两吴”在民族大义之下尚能精诚团结的,可是,到了抗战后期,胜利临近,“两吴”之间争名夺利的苗头就露出来了。

1943年3月,被捕将近一年的吴开先不仅被日方释放,还乘日本军部飞机从上海抵达广西柳州,然后转道返回重庆。人们都怀疑吴开先带来了日本人引诱蒋介石和谈的条件,舆论纷纷谴责。蒋介石为避嫌疑,解除了吴开先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的职务。

吴绍澍乘此机会公开抨击吴开先,在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安排自己的人马。抗战胜利后,吴绍澍成为国民党政治军事特派员,出任上海市副市长、社会局局长、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三青团上海支团部主任,权势显赫,踌躇满志,很想洗去自己帮会弟子的身份。

在“两吴”之争中,杜月笙偏袒吴开先,引起吴绍澍的不满。不仅如此,杜月笙本人也很想在抗战胜利后过过大官瘾,他最想谋到的位置是上海市市长,至少也得是个副市长。杜月笙当年曾经帮助蒋介石反共,此后一直长期拥蒋,还有孔祥熙的极力支持,可是,还没等杜月笙回到上海,蒋介石早已委派钱大钧出任上海市市长了。

杜月笙虽然失望,但在从政方面仍未死心。杜月笙的门徒曾经对外界说:“先生协助抗战,功勋灿然,今建国方始,如先生者,不当仍为在野之身。”吴绍澍有心打击杜月笙的势力,就冷不防先出手了。

由于老邻居张啸林死于非命,杜月笙对华格臬路杜公馆有些恐惧,回上海后先住顾嘉棠家,后住进蒲石路十八层楼姚玉兰的公寓里。他家里仍然是宾客盈门,可他心里最盼望的,还是上海新贵吴绍澍能够前来拜访。戴笠很早就在私下里对杜月笙说过:“吴绍澍天生反骨,必须随时留心。”杜月笙听罢一笑置之。如今,杜月笙可以不计较北站上那一幕,只要这位学生能顾念旧情、给一点面子就可以了。

等了几天之后,还不见吴绍澍的名片递进杜府,杜月笙只好放下“老师”的架子,纡尊降贵、轻车简从专程拜会吴绍澍副市长,不料,他一到门前就被门卫挡了驾,对方说“吴副市长不在”,杜月笙留下自己的名片,怅然而退。

又过了几天,吴绍澍副市长终于来杜府回访了。杜月笙大喜过望,他撇开满堂宾客,亲自出门把吴绍澍迎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吴绍澍冷脸如冰,毫无笑容,对杜月笙傲然而视,敷衍了三言两语,一声告辞就离开了,杜月笙连留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杜月笙下请帖邀吴绍澍吃饭,让恒社中与吴绍澍关系最近的一些人作陪,其中还有在上海地下斗争中帮助吴绍澍打天下的同志。晚宴开始后,吴绍澍紧皱浓眉,抿紧嘴唇,不言不笑,尊口不开,场面尴尬至极。杜月笙窘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头出汗,犯了气喘病,当场用鼻管吸药粉。

事后,顾嘉棠愤然说道:“吴绍澍个赤佬是给月笙哥行礼拜先生的,欺师灭祖,照江湖规矩就该处死!月笙哥,你该把他的拜师帖子寻出来,让我拿去跟他算账!”

这话倒提醒了杜月笙,他说道:“算账倒不必。不过,那张贴子上有吴绍澍的祖宗三代,还有‘永遵训诲’的誓言,寻出拜师帖,必要时可以向他摊牌。”

杜月笙立刻命人打开保存拜师帖的保险箱,成包的大红帖足有上千份,别人的一份不缺,唯独吴绍澍的那一张不见了。顾嘉棠高声咆哮道:“这一定是吴绍澍买通内线,将他那份拜师帖偷出去了!”杜月笙气得脸孔铁青,浑身发抖。顾嘉棠跳起来厉声宣称:“三天之内,我非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内贼不可!”杜月笙竭力劝解,最后顾嘉棠只好作罢。

此后,吴绍澍又创办《正言报》,以“打倒恶势力”为主题发表社论,矛头直指杜月笙。杜月笙的对策是尽量不到公众面前抛头露面,还向外界表示退让归隐之心,他在报上自谦,大唱低调说:“天河洗甲,故土遄归,自维无补时艰,转觉近乡情怯。”

吴绍澍起初占了上风,但他的工作却越来越被动,因为杜月笙有陆京士等骨干在下面发动群众。明争暗斗几个月,戴笠对吴绍澍打出一记重拳。

汪伪“苏浙皖三省税务局”局长邵式军,大肆搜刮,民愤极大,他的私人财富数额排在汉奸之首。抗战胜利后邵式军神秘失踪,其巨额财产下落不明。邵式军家居住的豪宅位于上海爱棠路80号,是由吴绍澍负责接收的,改作“国民党上海市特别执行委员会”办公处,吴绍澍就是该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邵式军的妻子被戴笠设法找到后,她给戴笠列出一个邵式军家产清单:住宅内原有四只巨型保险箱,第一只内存金条若干,第二只内存美钞若干,第三只内存钻石珠宝若干,第四只内存日圆和日本国家债券若干。

戴笠命令毛森带领军统特务,连夜封锁了爱棠路80号办公处,进去搜查,果然搜出四只巨型保险箱。其中三只保险箱箱门已遭破坏,里面空无所有;唯有第四只箱门紧锁,完好无损。炸开紧锁的箱门后,发现里面确如邵式军妻子所说,装满了日圆和日本国家债券。戴笠推断,吴绍澍有造假象私吞财物放走邵式军的重大嫌疑。

戴笠将此案向上报告,结果是:国民党政府下令,免去吴绍澍上海市副市长和社会局局长的职务,改派吴开先接任上海社会局局长。又过一段时间,吴绍澍的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和三青团上海支团部主任等职务,也相继被免掉。吴绍澍被连根扳倒了。

正在杜月笙苦于应对变故的时候,上海早已掀起接收敌伪财产的狂潮。国民党各级官员贪赃枉法,肆意抢掠,“接收”演变为“劫收”,主要有四种方式:一是“抢”,公开抢占敌伪房产和金银珠宝等财;二是“占”,以单位名义占有,然后再化公为私;三是“偷”,监守自盗,或者乘混乱之机伙同外人盗窃;四是“漏”,日伪移交人员为了讨接收人员的欢心,故意在移交清册中漏列若干现金或实物,使之暗中落入接收人员的私囊。

在正规官员之外,还出现一批“土行孙”。日本投降后,那些与国民党中央政府要员沾亲带故的人,声称自己是抗战时期的“地下工作人者”,纷纷“钻出地面”,成立各种名目的“单位”,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份的真假与职位的高低。汪伪政权中的人提心吊胆,只要有人向他们示意,他们不是自动以金条珠宝奉献,就是乖乖地让出自己的住宅以及所有的家具用品。短短半个月之间,全上海已经有了“王侯住宅皆新主”的景象。

比“土行孙”更狠的角色是“穿山甲”,就是“忠义救国军”、“别动军”等游杂武装。根据戴笠的命令,阮清源总队、郭履洲总队、毛森总队,纷纷从临安、台州、曹娥江等地冲入上海。他们好比饿虎入市,汪伪76号特工总部的一切财产,被他们一股脑儿接收下来,然后又扩大战果,工厂、洋楼、银行、医院,样样都要。上海人惊呼“强盗坯子来了”。

在这场“劫收”中,杜月笙门下徒众当然也免不了参与分肥。不过,杜月笙本人得到的实惠却不多,因为他过于看重“交情”,总是做一些为人作嫁的事情,正如他的弟子们所说:“迨中央接收大员,纷沓而来,几无役不就商于先生,而得其匡勷焉。”

仅以一事为例。杜月笙的四川老友范绍曾当时也在上海,他听说国民党政府在拍卖接收的敌伪物资,可以整个仓库卖出。范绍曾邀请“敌伪物资管理局”局长刘攻芸吃饭,让杜月笙到场作陪。席间,杜月笙对范绍曾说:“这些东西都是抓在他(刘攻芸)手上,有什么话好说。”就凭杜月笙这一句话,范绍曾连现款都没付,只在福华银行开出一张期票,就从刘攻芸那里买到一座仓库。仓库内布匹、棉纱、蜂蜜、皮毛等物多得不计其数,范绍曾卖出这些物资,净赚黄金3000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