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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97章 复杂的政治(上)

金开国第二年九月,东京道渐定,斡鲁古(此斡鲁古乃另一将领,与斡鲁非同一个人)守北路咸州,金将乌蠢守鞍坡,曹广弼以汉部军守辽口。辽人两次进犯均被击退,东京之势已固若金汤,大金南路都统斡鲁、折彦冲便一起回会宁述职。

大金国相撒改是斡鲁之兄,宗翰是斡鲁之侄,眼见叔叔此次回都必受封赏,宗翰便来请父亲一起到会宁,也好和斡鲁同喜。

撒改对儿子道:“粘罕,听说会宁最近又在议论让汉部别迁的事情了,有么?”

宗翰答道:“是有这事。”

撒改道:“你怎么看?”

宗翰道:“汉部人口渐繁,久留畿内,总不大合适。”

撒改道:“会宁乃我大金国都,本来人口越是繁庶越好。听说大宋都城人口有上百万,我会宁人口,连汉部一起算上也赶不上人家半成!其实大家之所以要汉部别迁,最要紧的不是因为他们人口多了,而是因为他们不肯改俗!”

宗翰道:“汉部当初是我接引进来的,我曾对长白山发誓:只要他们不犯我女真之禁忌,听都勃极烈号令,我们便绝不逼迫他们。若都勃极烈不肯收容,我当亲自送他们出境。后来先主和今上也都答应让他们在村内自治了,如今怎好反悔?彦冲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若我们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只怕他宁可弃国远走,也不肯低头的。”

撒改摇头道:“当初我们是答应了,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女真尚弱,他们人口又少,容他们自保其俗也无妨。但现在我大金国威已隆,如何还能让畿内有个一两万人的大部落在?”

宗翰道:“主上与谙班勃极烈他们也都知道这点,所以才有别迁之议。”

撒改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

宗翰问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么?”

撒改叹道:“我是怕折彦冲一离会宁,不复可制啊!汉部这几年成长之快,连我也大感意外!三年前他们来归时不过三百六十一人,我只道他们很快便会女真化,如乌春一般。谁知他们竟能把汉俗保持得这么好,非但未曾萎缩,反而随着我大金之壮大而壮大。如今他们人口已近两万,再不限制,日后必有祸患。”

宗翰沉吟道:“汉部自从归来,不但多有功劳,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他们不曾白吃我完颜氏一粒粮食,反倒每年纳货献茶,冠于诸部。打仗时又出兵出力,不落人后。自宁江州以至于东京,所下城池不下十余座,却无半点割据之念。每次攻占之后必请我完颜部将领更守。这次彦冲在辽南建成了鞍坡城,那是拱卫东京的要地,他筑成之后也不窃据,而是将兵将调往辽口助守,另派乌蠢戍守鞍坡。种种行事,都可见他是忠直之人。更何况他又是先主的女婿!论亲论功,我大金都不能亏待了他。”

撒改叹道:“我也知他忠直能干,只是汉部一日不改俗,我心中总是难安。说白了吧,我担心的不是汉部有造反之心,而是汉部有造反之力。折彦冲有臣服国人之德,杨应麒有宰割天下之能,他们其他五个兄弟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皇上雄才伟略,有他在一日,汉部一定会忠心扈从。可我们这代人都走了以后呢?和你同辈的儿郎里头,能弹压得住汉部的能有几个?”

宗翰听得心头一震,撒改所说已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在忧虑阿骨打死后的事情了。这种话题,也只有在父子独处的时候方敢提起。想了想道:“眼下彦冲一点叛逆的迹象都没有,父亲这样担忧是否太过了呢?”

撒改又道:“确实有点过了,只是却不能不虑。唉,如此佳儿,为何偏偏不是我完颜氏子孙!”

宗翰道:“不如我趁着这次他回来去探探他的口风。”

撒改忙阻止道:“不可!折彦冲何等聪明,你就算问的再婉转他也必能猜到你的意思。这种事情,不点破便相安无事,一说出口就难以挽回,他若觉得我们疑他,只怕到时候没事也惹出事情来。”

宗翰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撒改叹道:“两害相衡取其轻者,若改俗之议不成,没办法,也只好让他们别迁了。”

宗翰道:“汉部一旦别迁,却往哪里去为好?”

撒改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要地不可,险地亦不可。”

宗翰问道:“让他去治室韦如何?”室韦是女真北面的大部落,蒙古等部都是室韦的分支。

撒改道:“那是蛮荒之地,只怕他不肯去。汉部在会宁开出那么多良田美地,若把他们赶到小鲜卑山(小兴安岭)去,只怕会引得他们怨恨,皇上也不会答应。”

宗翰又问道:“让他们去治东海女真如何?”

撒改摇头道:“那里也太过蛮荒。而且山川隔绝,不便管制。再说,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契丹。虽然我大金连连取胜,但大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根深蒂固,非同小可!只要它一朝还没有覆灭就不能掉以轻心。汉部骁勇善战,把他们闲置到后方太过可惜。”

宗翰沉吟道:“黄龙府一带自然也不可,嗯,彦冲刚刚打下来的辽阳府又如何?”

撒改想了许久道:“东京万万不可,辽南却可以。我看过杨应麒私制的地图,自辰州以至于复州没有天险可守,不是个可以割据自立的地方。辽南的背面又是大海,无后援可以依凭。只要在东京屯有重兵,便如在高地储水威临低谷,一日一夜间铁蹄可踏遍整个辽东半岛。若汉部在辽南耕牧,将来我大军征辽,粮草可保无忧。那里也不算太穷,就不知折彦冲肯不肯去。”

宗翰问道:“杨应麒私制的地图?是他呈给国主的那幅么?”

撒改笑道:“不是!这小子鬼得很!他还有另外一副更加详尽的。”

宗翰又问:“他居然做得如此隐秘,那父亲又是如何得到的?”

撒改笑了笑道:“关于这个,却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对于汉部,我历来是很关注的……”

宗翰会意,微微一笑,也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