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袁世凯干过这事吗?把宫女肚子搞大的人,不是国舅吗?安到袁世凯的身上,好像不合适吧?”
闵泳翊:“是有些不合适。实在不行,就说他横加干涉我国国政。这个理由,中国朝廷应该认可。”
闵妃这时补充:“信函写好,不能发电报,以防李鸿章截留,可以派专人送到北京。”
李熙:“所言甚是。国舅可以去北京一趟。国舅的话,有可信度,起码,中国的朝廷能听啊。”
胆小如鼠的闵泳翊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马上推辞:“臣去不合适,一旦中国的太后和议政王突然翻脸,把臣扣留怎么办?臣的一家老小,肯定都得饿死!”
这时有人通报,美国人德尼来了,说是商量开矿的事。
李熙一听马上大叫:“快让他走!他胆子真是太大了,这个时候还敢来。让姓袁的知道如何得了!国舅,你去和他说!让他快走!我们现在还惹不起中国呀!”
从李熙惊慌失措的程度可以看出,他对袁世凯是多么的惧怕。
强龙能压地头蛇
袁世凯开始设计各种对付闵泳翊的办法。他的第一个方案,是把闵泳翊绑架,然后偷偷押到天津交给李鸿章定罪。这个方法曾经在大院君的身上使用过,效果非常好。但这个方法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征得李鸿章同意。第二个办法,发动一场政变,把李熙、闵泳翊和闵妃搞掉,另选一个人出来当皇帝,由大院君摄政。但这件事风险颇大,稍一不慎,让外国人探听到风声,局面将会相当被动。何况,这件事也要提前征得李鸿章的同意,否则,无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李鸿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是最让袁世凯头痛的事。因为入朝至今,袁世凯对李鸿章的心思,是越来越摸不透了。这是袁世凯这次到朝鲜之后最烦心、最苦恼的事情。
想了又想,袁世凯最后还是上书给李鸿章,提出处理朝鲜的两条策略:一、“乘日本尚不敢鲸吞朝鲜,列强亦尚未深入,我政府应立即彻底收拾朝鲜,建为一个行省”;二、“门户开放,免得与日本或帝俄正面冲突,索性约同英、美、德、法、俄、日、意各国,共同保护朝鲜。”两条之外,袁世凯又向李鸿章单独提了一个建议:将闵泳翊秘密拘捕押赴天津,断李熙、闵妃之羽翼,则大局可定。
电报发走,袁世凯带上侍卫二次来到王宫,面见李熙。
闻报袁世凯来了,李熙“倏”地一下钻进密室里,抵死不肯出来。
袁世凯等了许久,里面传出话来:“国王感冒,不能见客,更不能理事,请太守袁大人暂且回去,待国王康复,自当请来一叙。”
袁世凯无奈,只好把写好的一封书信留下告辞。
这封书信,是袁世凯与唐绍仪经过反复磋商才拿出的观点:1、希望使臣尽快回来;2、朝鲜无外交自主权,若有事,中国可以代劳;3、解除朴定阳、赵臣熙所有职权。
袁世凯离开后,宫娥才敢把书信递到里面。
李熙把信看完,反手交给闵妃。闵妃则很快把闵泳翊叫进来,让哥哥尽快拿出个对付袁世凯的主意出来。闵泳翊看完信想了又想,心中说道:“狗娘养的袁慰亭,他这是要和我们打擂呀。我就和他过几招!”打定主意,闵泳翊向李熙献计:“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姓袁的是在探寻我国的真实态度。我们就这样答复他:朴大臣已到美国,赵大臣亦起程多日,大概也快到伦敦了。看他怎么说?我就不信,他袁慰亭能亲自跑到国外去抓人。”
李熙:“他自然不能去抓人,但中国在西欧各国有使臣,他一个电报打过去,使臣可以动手啊。果真如此,又当如何?”
闵妃:“是啊是啊,我们要有个两全之计呀。”
闵泳翊脑海转了十八个弯,这才想出一个很弱智的办法:“恳求美、德、俄、意等强国,向中国转达朝鲜想脱离中国的愿望。中国必不敢驳斥。”
李熙眼睛一亮:“这是个好计,就烦你到美国人那里走一趟。若得成功,朕给你加官晋爵。”
闵泳翊慌忙跪倒,说:“禀吾皇万岁,小臣现在已成袁慰亭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在小臣的府邸周围,布置了许多流氓、恶棍,小臣现在每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小臣此时去见美国人,他肯定知道。国王您还是另派别人去吧。”
李熙不高兴了:“你又在胡说!袁慰亭派人监视你,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要想抓你,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朕说话?你不要哆嗦,马上去见美国人。袁慰亭还等着答复呢。他要发起怒来,我国定有大麻烦!”
闵泳翊求救般地望着闵妃,闵妃只好说道:“说起来,你不去见美国人也可以,但总得给姓袁的一个答复啊。事情因你而起,你就得负责到底。你要耍赖,国王就让袁世凯抓你去天津受审。轻重缓急,你自己掂量着办。”
闵泳翊一哆嗦,急忙说:“小臣现在就命人给姓袁的复信一封,对他说,朴定阳已经到美国了,赵臣熙也在旅途中。想让他们回来,除非中国出资为我国架设电报,否则办不到。吾皇万岁,臣这么说行吗?”
闵妃忙说:“这是个好主意。让他们出钱给我们架设电报,我们与西欧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就按国舅说的办吧。”
李熙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起身走了出去。
闵泳翊小声说:“皇帝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闵妃伸出手,对空抓了一把:“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大院君最近有什么举动吗?”
闵泳翊刚要回答,李熙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闵泳翊还在,便说:“国舅,你还有事要奏?”
闵泳翊边退边说:“臣告退,臣告退。皇上和娘娘歇着吧。”
李熙用鼻子哼一声:“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等袁世凯把你抓走,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闵泳翊连滚带爬地退出内厅,连夜召集心腹商量给袁世凯复信的事。闵泳翊是真怕李熙把自己交给袁世凯。
气恨惧怕交织在一起,闵泳翊此时真是痛苦极了。
朝鲜的复信在第一时间被送到袁世凯手上。一览之下,袁世凯几乎气炸了肺。你以为靠上了西欧列强,就可以挺直了腰杆和我说话吗?你休想!我是谁?我是天朝上国派在这里的全权代表,我既是袁世凯,也是李鸿章。有时候,甚至可以代表中国朝廷!
冷静下来之后,袁世凯又开始痛苦起来,甚至比闵泳翊还痛苦。
他可以代表李鸿章,还可以代表中国朝廷,但前提需要加上“有时”二字。但现在,他除了他自己,谁都代表不了。为什么?他给北洋发电至今,李鸿章竟然没有一字回复!下一步怎么走,就需要他自己斟酌而行了。这是最让他感到头痛的事。
袁世凯的脑海中,再次升起了为朝鲜另立新君、由大院君辅政的念头。袁世凯此时很是后悔。如果当时不向李鸿章请示,当机立断罢黜李熙,将闵氏集团的中坚分子闵泳翊等人逮回天津,现在的朝鲜该是什么局面?可惜自己手软了,犹豫了,于是才铸此大错!
从打接替陈树棠以来,袁世凯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废除李熙的想法。李熙这个人太懦弱了,又无主见,否则朝权不可能被闵氏集团所操控。可惜李鸿章不同意他的做法,认为风险太大,怕给多灾多难的中国引来麻烦。何况,大院君也不是十分听话的人。与其冒着风险把他推到前台,不如按部就班维持现状。
一想到这些,袁世凯的心中就充满怨气。对李鸿章,对朝廷,袁世凯都不是很满意。优柔寡断原本是一个人做事的大忌,在对待朝鲜问题上,不仅李鸿章优柔寡断,有时连朝廷也特别不利落。
现在已到光绪十三年的九月(1887年10月),朝鲜正是苦雨时节,太阳整日躲在云层里,任大雨瓢泼,狂风肆虐,渔民不敢出海,稻农唉声叹气。朝鲜地处半岛,一到这个时候,台风总要光顾这里几次。官府不思进取,眼看着台风登陆,百姓房倒屋塌,流离失所,照样作威作福。袁世凯有时就想,如果削去李熙王爵,把朝鲜变成中国的一个省,情形或许能当真有所改观。当然,这里也不排除外国势力干预的可能。可朝鲜毕竟是中国的属国啊,对属国怎么样,毕竟是中国内部的事情。
如今,朝鲜公然向西欧列强派出了自己的使者,作为上国的中国,颜面何在?袁世凯在自己的办事房里一遍遍地走动,开动脑筋,苦苦思考着应对措施。他一定要挽危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门房走了进来,施礼禀称:“大院君打发人来见大人,说有要事相告。”
袁世凯一愣,想了想说:“你把他领到官厅,我换件衣服就过去。他说没说什么事?”
门房摇了摇头。
袁世凯挥挥手。
袁世凯顶戴官服走进官厅,见来人是大院君最信任的一名李姓管家,袁世凯恍惚记得好像叫李高九。
一见袁世凯带着翻译走进来,李高九慌忙起身见礼,口称:“奉家主命,特来给袁大将军请安。”
听了翻译的话,袁世凯把李高九扶起来,问:“太上皇最近还好吧?”
李高九答:“家主最近非常不好。皇妃娘娘给家主设了三层岗哨,定了五个规矩。家主一举一动,都要奏明皇上。”
袁世凯心头一凛:“如此防范,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李高九答:“家主老友来访,奴才是藏在他的车里才出来的。家主请大将军寻机和皇上言语一声,骨肉相残,国之不幸也。”
袁世凯略一沉吟,马上传话外面备车,决定亲自到大院君的府邸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