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凌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和李妍重逢，竟会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灰蒙蒙的天，像是在响昭着此刻悲伤的氛围。
李世豪年轻时就去了美国，所有的事业、生活几乎都在美国，甚少回A城，A城内也没有多少亲朋好友。
肃穆一片的空色，空荡荡的冰冷墓地，庄凌只望见了那个身着黑衣的李妍。
本只是远远地看着，可脚步却不自觉的缓缓走近。
庄凌看到李妍站在那墓碑前，神情漠然，脸色苍白，仿佛一尊木娃娃，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气与精神。
“没想到到最后竟还有一个你来送父亲。”
嘶哑的声音，李妍看着慢慢靠近的庄凌，唇角扬起一抹自讽的弧度。树倒猴纷散，即使是亲人又如何，跑得比任何人都快。人情淡薄，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止不住的悲哀。
三年不见，庄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李妍。并不是她没有变，相反，她变了很多。但那么多年亲密无间的好友，又怎会认不出来。就好像三年前那声音，自己一听，便听出了是她。
自己等待来迎娶的新郎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自己结婚的那一天给了她那么特别的一份‘礼物’，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有那一张张的照片，即使那么拼命的说服自己去忘记，但看到李妍的这一刻，还是会忍不住泛起丝丝疼痛，他们当年怎么能那么……
庄凌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转开思绪。
尽管她和李世豪见过的机会并不多，但李世豪对自己亲如女儿的慈爱，庄凌说服不了自己不来送他最后一程。
“伯父对我的关爱，我都记得。”
“父亲如果知道了你还记得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记得以前父亲每次回国，总是会带两份礼物，一份给你，一份给我。”
“伯父怎么会走得那么突然？”记得三年前的时候，李世豪的身体还很好。
“车祸。”简单两字，李妍转开话题，不想多说，同时脸上也闪过一抹复杂，“我以为你恨死我了，没想到有一天你我竟还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话。”
“我忘了，三年前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他，你也忘得了么？”
“也忘了。”
灰暗的天空，风吹起毛毛细雨。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李氏的状况，庄凌也听庄辉平提起过一点，从今天空无一人送行的墓地也略可以猜想一二。
“父亲虽然一直没有说，但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想回A城。而我作为女儿，也一定要完成他最后这个愿望，落叶归根，所以我带着父亲的骨灰回来了。至于以后，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也好久没有回来了，可能会在A城多住一段时间。”
良久，两人无话。
昔日的友情还历历在目，现在剩下的却只是感叹。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事无常，谁又怪得了谁。既然早已成往事，那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不然，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你现在住在哪里？”
“依旧是以前的那幢学校边的房子。”
“那幢房子还留着？”
“留着，那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了，舍不得卖掉，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庄凌因为李妍的这句话微微怔住，突然一瞬间觉得眼眶涩涩的，猛然转开眼去。
很默契的，两人都没有提三年前的那件事。
“有空去我家吃饭吧，我爸爸、妈妈都挺想你的。”
“改天吧，我也挺想伯父、伯母的。”
“那不能爽约，我就先和我妈妈说了，让她准备你喜欢的菜等你来。”
“我可从来不会爽约，好像以前每次都是你迟到或是爽约的吧。”
“有么，我怎么不记得？”
“当然有。”
纷纷细雨的阶梯上，两人一起缓步走下，恍若多年前一样，但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庄凌知道，李妍也知道。
阶梯的尽头，一抹同样淋着雨，默默望着这一边的身影，同时映入了两个人眼里。
三个人的场面，默默无言。
“阿妍，你没事吧？”暮璟风没有上前，隔着远远的距离问道。那声音透过细雨朦胧的空气，也显得沉沉的、暗暗的。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如多年前一样，一碰到这样三个人的场面，她总是以这样的借口离去。因为他们的温馨从来容不下第二个人。
“阿妍，你没有开车，让他送你吧。”在李妍起步前的一刻，庄凌先一步说道。说话间，已然快步向另一边自己的车子走去。
“她从来都是最潇洒的一个，要便是一心一意的要，不要了，便绝不回头。”不知道是在对李妍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望着那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暮璟风露出一丝苦涩。
李妍也望向那绝尘而去的车子，再回头望向暮璟风时，眼中划过一抹复杂。
物是人非，没想到三个人的场面也可以留下他们两个，不过留下也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突然，暮璟风道出迟到了三年的歉意。
“当年的事，并不怪你。”李妍看了看暮璟风，转开视线，欲言又止。
三年后的暮璟风，更加的帅气，也更加的成熟，无疑，他是三个人中变得最多的一个，但那看着庄凌的眼神，却还是如三年前一模一样。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可以和我说。”
“好啊，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定请暮总帮助，还请暮总到时候不要装作不认识才好啊。”李妍压下心中那一抹无端滋生的复杂，玩笑说道。
“阿妍，我说真的，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我。”
李妍脸上那一丝强颜欢笑僵在脸上，又瞬间闪过，快得无从让人察觉，侧开眼，声音平淡，“恩，谢谢。”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还是老地方，学校外的那幢房子。”
飞驰的汽车，扬起条条雨幕。
“没想到你对这边还这么熟悉。”看着熟悉的穿梭在这一片住宅区的暮璟风，李妍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边的小区早已陈旧，居民也已三三两两的搬走，不再像以前那么热闹。而那学校，听说也早已搬到了新造的校区，这里便一直空了下来。
“要我陪你上去么？”
抬头，望着这一撞承载了他们三个人多年欢声笑语的房子。还记得那时候一放学，庄凌总是要先和李妍回到这里嬉闹，然后等着司机来接。
一回首，原来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都已非当年的年少纯真。
“不用了，下次吧，三年不住，房间乱的很。”
“那一起上去整理吧，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你也会整理房间么？”
“你这就小瞧我了吧。以前你和凌把垃圾扔的到处都是，那一次不是我整理的。”
暮璟风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丝丝苦涩萦绕心头，转开眼，猛然点上一支烟，直至那烟圈在眼前一圈圈的散开，直到那刺鼻的烟味熏得他一阵阵的咳嗽才罢休。
泯了烟头，暮璟风再无法看这幢房子一眼，上了车，绝尘而去。
李妍想了想，再次欲言又止，望着那消失在尽头的黑影，终究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