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单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老大的肩膀,笑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不是寻报私仇的时候。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血王大帝借走了我儿子的身体。只要等教廷破碎,血王大帝从我儿子的身体里出来,我一定不会阻止你们对血王大帝是杀是剐。只是,若血王大帝在我儿子体内,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儿子。你们已经体会到了失去挚爱亲人的痛苦,将心比心,你们也不会舍得我失去我的儿子,对吗?”
老大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左单。
倒是一旁走过来的老三开了口:“你说……血王大帝躲进了你孩子的体内?”
“恩,是这样,刚才老五也亲眼看到了。枫告诉我,他会保护我的儿子,但是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说起枫,左单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看到她,连忙问厨房里的丛碧:“枫呢?”
“她走了。”丛碧回答得很淡,似乎满不在意的样子。
察觉出异样,左单站起来走向厨房,拍了拍许莫牙的肩膀。后者了然,去招呼几个玄术通天却心性返老还童的老头子去了。
左单做着许莫牙没有做完的工作,双目紧锁对自己避而不视的丛碧,抿唇:“你们吵架了?”
“没有。”摇头,丛碧抬起头道:“我总觉得,那个枫太神秘了。左单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丛碧就是有这种感觉,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难受的感觉。
左单知道丛碧是察觉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将枫给自己说过的话说了出来。后者听得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看着左单。半响,才语气沉重,目光深幽的道:“你说的这些,有一部我在我们巫族历代传承的壁画上面看见过。”
“壁画?什么壁画?”左单好奇,难道巫族也有撰记下那一段历史?也对,巫族也是其中深受其害的受害者之一,黑白女巫的陨落,让他们已经不复以前的辉煌。
“我也不知道,上面只有一部分事情。没有黑巫术中第三册第七个黑巫术,我无法让壁画动起来,讲述它记录的东西。”摇头,丛碧垂眸,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一定要黑巫术才能够启动吗?”左单迟疑的看着丛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似乎在许莫牙那里看到过黑巫术第三册。
点头,丛碧咬牙:“我们巫族的巫术博大精深,黑巫术更是神秘异常。用黑巫术篆刻的壁画,只有用奇妙的黑巫术才能够启动。只可惜,我至今也不知道黑巫术第三册在哪里。”
左单沉默了,低头洗着菜。
丛碧也沉默了,默默无声的搅拌着锅里的汤。
抬头,左单坚定的目光看着丛碧:“我会将黑巫术第三册送到你的手上,一定!”
心头有些难受,丛碧歉意的目光看着左单坚定离开的背影,垂眸,没有声音的三个字蹦出粉唇,眼角有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落到汤里。
……对不起。
当晚,许莫牙就让媚狐把黑巫术第三册送了来,并且郑重的交道丛碧的手上,却始终不说一个字。冷漠的目光盯着丛碧心虚的脸,冷笑两声,许莫牙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怔怔的盯着紧闭的房门,丛碧又觉得心头难受,将脸埋进被褥中抚摸着胸口的黑巫术第三册。薄纱丝绸一样的触感,但丛碧知道,这是人的皮肤,并不是一般的上好纸张或者丝绸棉布。它可以带领着巫族重新回到巅峰,可以重新让巫族拾起落下的辉煌,让巫族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再现世间。
可是这也意味着,她会走上背叛和痛苦的道路。那些来自感情的内疚会日日夜夜的吞噬她,让她在岁月的横流中变成一具躯壳。丛碧很苦恼,也很纠结,犹豫着不敢决定。是要巫族的未来,还是要自己的未来?
在这样的问题中,她彻夜难眠。
次日,左单让莱雅和比例回国了。他们两个不能留在法兰西,莱雅是公主,将来很有可能继承自己的王国,她一旦有危险,举国都会遭难。比例是莱雅的未婚夫,虽然两人还没有举行订婚仪式,可是看他们那个如胶似漆的样子,就知道难舍难分。与其留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人,还不如让他跟着莱雅一起走,以免灾难来临时,托了大家后腿。
漆黑的山洞里,树影投掷,瑟瑟风声中夹杂着野兽饥饿的咆哮和落单的哀嚎,凄厉无比,引月摇晃。
树丛中,一抹小小的人影慢慢的飘出出来,缓慢的身形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周围的野兽都不敢接近,甚至有跪下膜拜的冲动。小小的人儿慢悠悠的飘荡到洞中,口中发出诡异的笑,尖锐得仿佛是划破的玻璃。
洞里,一个样貌平凡却浑身流淌着安宁又儒雅气质的男人靠着墙壁躺着。冰冷的目光看着慢慢飘进来的豆丁一样的身体,眼里的犀利也温和得仿佛大海一样。这儒雅的男子,竟然就是失踪多日的叶先生。他已然平凡得没有特色,除了一身温和儒雅的气质,再也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呵呵……”小小的人儿落在地上,慢慢的从黑暗中露出一张脸来,竟然是小运!不!或许该叫血王大帝,他的头发是银白,眼眸是血红,獠牙尖锐,声音虽然依旧稚嫩却难掩其中的尖啸与狠厉,甚至有些沙哑:“离生,别来无恙?”
叶先生垂眸,推了推自己少了一块镜片的眼镜,淡淡的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都已经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装吗?”小小的脸上笑颜如花,小人儿环胸,靠在墙上,右腿搭在左腿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叶先生,笑道:“你可知道月神枫那傻女人快死了?”
叶先生咂了咂嘴,似乎有些口干的样子,口皮都皲裂了。用干涩的舌头舔了舔,有些痛:“我不认识月神枫。”
“是吗?那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挑眉,小小的人儿一勾唇,冷傲的盯着叶先生平静如水的双眼:“如果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为什么不惊讶呢?”挑眉,嘲讽从眼角生出,蔓延到叶先生眼里,“亏你还是一个杀手,就如此不屑伪装了吗?”
叶先生不再说话了,只是捂着自己受了伤的胸口,鲜血汩汩的流着,****了大片衣服,甚至淌到地上。
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令修有些躁动,狠狠吸了一口气,阴阴狠狠的笑:“这味道,好极了。若不是要留着你的命对付教廷的人,我很想现在就吸干你。”
“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复活的?”叶先生,哦,不!应该是离生,斜着眼,瞧着修:“你的力量,已经恢复到那个程度了吗?”若是这样,那他一个就能应付教廷那帮狗杂种,到底是什么暴露了我呢?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已经复活了,我只是觉得有一个人不能留。”眯起眼,修的眼里迸发出一丝危险。
“谁?”
“叶先生。”
“噗……咝……”离生一笑,却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凉气,眯着眼,皱眉道:“那不还是我吗?”
“不一样的,你是离生,叶先生是叶先生。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你。我只是在想,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洞悉那么多?还警告左单那小女娃走远一点,不要淌这趟浑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危险。本来想那时候就抹杀你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直到那个叫小飞的孩子的到来,我用掉了它身上遗留的一丝天眼之力,看到了你的位子。啧啧啧,没有想到,叶先生就是离生,离生就是叶先生。看来你比我们任何人都醒得早啊,不愧是魔灵之族的神。”修半是打趣儿的话。
“哼。”离生也不再装了,手上浩瀚蓝光一闪,治愈魔灵阵溶进血肉之躯里。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愈合,离生扭了扭脖子,问道:“你说枫儿要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虽然知道五十岚枫就是枫,可是离生一直谨守本分,尽量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已经复活了。左单那个小女娃很不错,深得他心。所以他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元气,让她的修炼一日千里。而且这个小女娃太机警了,自己稍有异动,这个小女娃绝对是第一时间知道。
“你猜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扯唇,修脸上满是回味儿的表情,那目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什么?”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离生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大眼裹住离生的身形,修邪气一笑:“我看到她的心,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不出意外的看着离生的动作顿住。
但后者只是用冷淡的目光看了一眼修,没有说什么。
“嘿!你不觉得伤心吗?我还想看你嚎嚎大哭呢!”修一副失望的模样,十分欠揍的语调。
“你的恶趣味,还是这么无聊。”离生走出了山洞,目不斜视的朝前面走去。小小的人儿身影一闪,凌空飞起,与离生并肩飘走在空中。
对于离生的鄙视,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问道:“你是想去探查耶和华那老头儿所在的地方吗?”
“恩。”淡淡回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暂时不能够在左单的面前露面。那个戒心颇重的小女娃,恐怕会对他为何对她的事儿伤心而怀疑。自己是离生大神的消息,绝对不能够让别人知道,特别是教廷和左氏家族的人:“对了,若将那家伙,恐怕也脱离阴阳术的束缚了吧?”离生岔开话题。
“不知道,我还没有遇到过。”修摇头,他知道的的确太少了。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不足以让他断取消息,阴阳家吗?伊藤潇远?那个阴阳家的日本人?若将会选择这么弱小的人做寄存体吗?若是真的,那可就稀奇了。那个高傲又阴邪的家伙,能够屈居在那副孱弱的身体里吗?恐怕那伊藤潇远,受的苦比看到的大啊。
“你回去吧,左单离不开小运,你顶着他的身体到处晃。被人看到了也就算了,若是被教廷的人抓住了,恐怕不止是九宫的人想灭了你,到时候左单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离生挑眉,那个坚强的徒子徒孙,他赋予很高的厚望啊。
“切!”嗤笑,修不以为意:“只要你不追杀我,我就能够安全呗。我现在跟着你,你可要保护好你徒孙的徒孙的徒孙的……徒孙。否则,这个罪名可不在我哦。”修将自己的责任推卸掉,完全一副无赖的本性。
“哎……”轻声叹息,离生不再说话,未来的日子,还需要很多力气,现在就先攒下吧。
月影摇曳,一抹漆黑的身影在两人走后不久,闪身到山洞里。蹲在那一滩血迹旁边,覆盖着鳞片的手蘸起一点鲜血,送到唇边,沙哑的声音像棉布被撕裂了一样:“离生……你也,醒了吗?呵呵……”
狭长的笑回荡在整个山洞里,凄清又嚣肆,带着隐怒和悲恸,惊走了无数的飞禽走兽。
“左单,魅夜回来了!”丛碧的尖叫声从楼下传来,不一会儿,清瘦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
左单四下看了看,却只看到魅夜一个人的身影。美丽慵懒的人儿瘦了一圈儿,浑身上下流淌着一股悲伤,从心里发出来的苦痛纠结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一双清凉的大眼似乎失去了光泽,黯淡得就像蒙尘的明珠。更令人心惊的是,从来不穿白衣的魅夜,竟然浑身白裙飘飘,胸口佩戴者一朵黑色的小花。心里咯噔一声,左单有不好的预感。
坐到魅夜对面去,左单关切的目光紧锁着这个比自己还消瘦的人儿。
还没开口,魅夜就扯开唇惨烈的笑了:“不辱使命,顺利完成任务。”说完,撩开白裙,从大腿上结下那两枚血红的鸢黛令,递给左单,双手都在颤抖。一块依然光泽滑润,就像往昔一般。另一块却已经全黑了,仿佛在鲜血中浸润了无数个日夜。
左单和丛碧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魅夜放到桌上的两块鸢黛令。
张开嘴,左单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说什么都好像是在魅夜腐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她痛得生不如死。
“不问问丑凤吗?”魅夜笑,笑得空灵,笑得令人心惊胆战。
左单却知道,她并不会伤害他们,只是她太累了,想要找个人抒发自己心里的苦,心里的痛,心里的生不如死。于是她点了点头,静静聆听着。
“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啊,在黑暗的巷角将我捡了起来,用最温柔轻软的声音叫我‘小黑猫’。与我朝夕相伴,与我同床共枕,与我在格斗场上生死拼搏。教我最顶级的盗术,教我最精深博大的知识,教我最优美的杀人技巧。我们相爱了,好愚蠢的相爱了。可是又互相恨着,因为对方的优秀,让我不甘。因为他爱我,所以他恨我。所以,剩下的五年里,我们都想法设法的要杀死对方。甚至……真的仇视了。”舔了舔唇,魅夜不在妩媚,不再华贵,就像一个走不出自己思想的小女孩儿。
揪着眉头,痛苦的捧着自己的心脏沉吟:“可是……为什么当他真的死了,我却那么难受呢?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生活的方向、动力、勇气都不见了,看得见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绝望。”
抬起头,魅夜唇角蓄着笑,很轻很容易破碎:“你知道吗,他被一片白光吞噬了,却将我甩了出去。以自尽的方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多么傻的人,多么狠心的人,多么让人不能忘记的人。”
左单和丛碧不禁挂上了担忧,魅夜的情况让他们很忧心,好似随时随地都会崩溃一样。
可魅夜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担忧,看穿了他们的思想。苦笑:“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慰,我答应他要好好的活着。看吧,这个男人是多么自私的人啊。自己死了,还不许别人去死。偏偏……我又爱这个男人,爱得那么惨。”摇了摇头,魅夜看着左单的眼睛,道,“左老大,我现在的心境已经不适合做一个杀手,不适合在你身边带着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发布我和丑凤都在出任务中死去的消息。让我带着丑凤的骨灰,去寻找一片安宁。”
望着魅夜期盼的双眼,左单没有拒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她没什么能够补偿魅夜的,唯一能够纾解一下自己心头难受的,便是答应她任何合理的要求。
魅夜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一刻钟,左单一点头,她便轻轻地飘走了。
目送着那一抹坚挺的白飘远,左单和丛碧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魅夜将会守着自己内心的伤痛,和灵魂撕裂的煎熬,在无数个孤独无依的夜里咽下苦涩的泪水,用自己一生的寂寞去谱写自己对丑凤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