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在幻境中看到,
我们俩聚在圣坛之前,
你是新娘,我是新郎。
在无人注意的幸福时刻,
我无数次偷偷地亲吻你的唇。
我们感受到纯净的欢乐,
和那些幸福时光的快乐。
享受过后,就如时光般飞逝。
我的快乐现在又有何用?
炽热的吻如梦如幻,
一切欢乐如梦般消散。
——歌德《幸福和幻境》
“我要是不来,只怕你都得被人给拐去了。”我凑上前,在他耳畔故意轻声揶揄他,“是不是啊,淳韶哥哥?”
单淳韶听此弯唇低低笑了笑,倾过身,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脸颊:“既然这么担心我会被人拐去,那平日还不对我好一些。再说我是那么容易被拐走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碰到主动贴上来的小女孩,谁不喜欢啊。”我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眸,见单永谦和赵明月及芸薇三人正好从酒店大堂出来,忙向后退了一步。但此时,赵明月已叫了起来:“淳韶,要不要我们三个给你回避一下啊?”
单淳韶不予置否地望着我笑,也不回头,只问道:“车子订好了吧?”
“订好了,十分钟后到。”说着,赵明月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阿姨呢?还没回来吗?”她的话刚落,元嘉恰好从酒店的一侧走出。
见我们一行人站在一块笑望着她,元嘉走近,笑问道,“是要走了吗?”
“还没呢,待会车一来,我们马上出发去Jizera山。”赵明月走到元嘉身旁,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说道,“阿姨,我们还订了KarlovyVary的温泉池,滑雪累了后正好可以去KarlovyVary泡温泉。”
元嘉微笑着颔了颔首:“那好,我这天生没有运动神经的人就等着去泡温泉了。”说着她抬头望了一眼负手独站远处的的单永谦,又垂下了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Jizera山的滑雪胜地已形成了专门的产业文化,场所里专门备有供给游客的雪杖、雪靴、滑雪板、滑雪服等滑雪用具。放眼放去,只见银装素裹的滑雪场上除了少有的年轻滑雪健将,更多的是穿着各色滑雪服的稳健老人和频频摔跤笑声清脆的顽皮孩童。
我和元嘉虽然换上了全身装备,但都只敢撑着雪杖站在一边,不敢轻易上阵。
“叫你们俩来可不是来当观众的。”在场地预热了一圈的单淳韶一个空中回转,跃到我和元嘉跟前,作势要来撞我们,我见此吓得忙躲到元嘉的身后,单淳韶却在撞上元嘉的前一瞬稳住了脚下的滑板。
“你们不试试,一辈子都学不会滑雪。”单淳韶一脸无奈,劝说道,“这块滑雪区域的雪质松软,坡度平缓,有我在,一定护你们安全。”
“哎,你滑你的,我又不妨碍你,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我撇撇嘴,这是我第一次来滑雪场,要是摔个四脚朝天,还不得被他笑死。
“就是要管你这么多,我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啊。”单淳韶表情颇为玩味地挑挑眉,要上前来拉我。元嘉见此轻轻一笑,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啊!”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被他强行拽上了滑雪场。
“滑雪杖先给我。”他又抢过我手中的滑雪杖,放我一个人站在滑雪场上,此时此刻我想哭的心都有了。
“别哭丧着脸啊游浣,你胆子也太小了,连人家七八岁的小孩都不如。”见我一脸惶恐,单淳韶笑得更开心了,“你先找找平衡感,多适应适应这滑板,待会我扶着你,一步一步来教你。”
身旁无任何支撑物,只有穿梭来穿梭去的滑雪者,我的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单淳韶说得做。单淳韶这家伙倒还算有耐心,一边搀扶着我,一边不厌其烦地教我这种笨学生各种滑雪技巧。
“好了,你现在自己试着滑一滑,再学不会我也没办法了。”一直搀扶着我缓缓滑行的单淳韶松开我的手臂,摇头叹气,颇为无可奈何,表情可爱得很。
“笨老师!”嘲笑了单淳韶一声,我握着雪杖,一个小摆动转弯,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在他诧异之余,快速滑到了滑雪场的另一端。
此时,滑雪场已不见元嘉的身影,只看到单永谦带着赵明月在滑雪场人少的角落滑行,而一身红色滑雪衣的芸薇不知何时滑到了单淳韶身边。不知道她和单淳韶说了些什么,一直垂首听她讲话的单淳韶忽地笑了起来,笑容朗朗,尔后又低下头继续和她絮絮轻语。
抿抿唇,我滑向远处,混迹在一群年龄各异的滑雪者里,看着一些小孩在空中轻巧地翻飞、回转,像精灵一般敏捷。
我一个人绕着小圈,百无聊赖地滑了一圈又一圈,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青年小伙突然从斜里滑了过来,跟在我的身后滑行。
“你好。”他用英文热情地向我打了一声招呼,“看起来你是第一次来滑雪,不过滑得很不错。”
“何以见得呢?”瞥他一眼,我淡淡回道。
“虽然你动作标准,但速度很慢,而且一直只会平行滑行。”他滑到我身旁,和我并肩滑行,“我可以教你更多的花式技巧。”
“谢谢!我还是……”话还没说完,不经意地抬眸,只见前方一腾空抓板翻飞的小孩落地后笔直向我冲来。我顿时傻了眼,忘了刹住脚下的滑板,也忘了要转弯,亦向前滑去。眼见这个小孩就要和我相撞,一个黑影从空中翻跃而来,用力将我一拉,我前后脚的滑板相互一绊,身体一倾,扑倒在黑影的身上。
一切只是数秒间的事情,一阵冷汗从背脊处涔涔冒出,心脏仿佛都跳出了喉口,我紧紧抓住这个黑影,几乎忘记呼吸,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没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扶正我的身体,打量着我吓僵了的一张脸,笑谑道,“才学会滑就敢来这么多人的地方转圈,胆量倒挺大的。”
望着眼前单永谦温和的笑脸,我方回过神,忙抚了抚胸口,说道:“吓死我了,幸好你及时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只怕要被那小鬼给撞飞了。”
“你还是跟着我们一块去那边滑吧。”单永谦望了眼赵明月所在的场地,说道,“那边人少一些,而且大都是成年人。”
单永谦的话方落地,单淳韶不知何时滑到了我身旁,揽住我的肩,对着单永谦,似笑非笑:“哥,刚才多谢了,我会带着游浣滑。”显然他也看到了刚刚惊险的一幕。
单永谦听此望我一眼,点了点头,滑去了别处。单淳韶见他走远,拉起我的手往人少的地方滑去。
“第一次来滑雪场滑雪就有人上前搭讪,心底一定很有成就感吧。”耀眼的冰雪底色映衬着单淳韶比寒雪还更清冷的面庞,见我没回应,他勾了勾唇,又继续说,“若不是,也不会连前方有小孩撞来都不知道了。”
“是很有成就感!”如他所愿地回了一句,我甩开他的手,往滑雪场场外的方向滑去。
我独自出了滑雪场,在场外的露天咖啡厅找到了元嘉。她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欣赏着Jizera山附近的秀美风景,神情非常怡然自得。
“早知道我就和你一块出来喝咖啡了。”点了一杯浓缩咖啡,我在元嘉对面坐下,想到单淳韶方才的态度,只想这辈子都不理他。
“和淳韶吵架了?”见我来了,元嘉笑瞅我一眼,揣测道,“是不是他不好好教你,把你给气走了?”
“单淳韶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非常不可理喻。”一口气把在滑雪场上的事情述说给元嘉听,元嘉听了却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眼里是不可意味的深意。
“他哪是在计较别人和你搭讪,分明就是计较永谦比他先一步拉开了你。”白皑皑的远山薄雾轻笼,元嘉的目光移向远处,掩唇轻笑,“你们就像两个别扭的小孩,也真有趣,怎么就凑一块了,只怕以后结婚了,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以后嫁不嫁给他还不一定呢。”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诙谐幽默的乐天派,可自从来了布拉格,自从遇上了单淳韶,我深深觉得自己由乐天派转型为伤感派。一些埋在心底的不安和忧愁开始前所未有的泛滥,时不时地涌上我的心头,提醒我前途未卜,世事易变。
离开Jizera山时天边的晚霞正在一点一点的下落,而山的另一边却映出一条跨越天岸的彩虹,那么绚丽,那么美得令人窒息,如一幅醉人的风景画,似梦似幻。
我转过身,见单淳韶正拿着手机往我这边拍照,忙走开,省得遮了他的风景,破坏他拍风景的好心情。
去往温泉小镇KarlovyVary的路上,许是受到我和单淳韶相互无视的感染,车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大家都不怎么讲话,反而向来话少的芸薇时不时会挑起话题活络气氛。
“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儿玩,记不得是谁在温泉回廊旁买了一个画有白雪公主的温泉杯送给我。我回国时一路抱着这个杯子坐飞机,深怕会碰了碎了。可没想到一下飞机,自个把杯子掉地上摔碎了。当时不知道哭得有多伤心啊,现在想想小时候真是好笑。”追忆起了往事,芸薇一脸感慨。
“那你哭是因为杯子上有白雪公主还是因为杯子是别人送的呀?”赵明月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单淳韶,又瞅瞅芸薇,故意调侃她,“要不待会再去找找白雪公主的温泉杯?”
坐我旁边的芸薇脸顿时红了一半,说道:“尽寻我开心,待会不和你同一个池泡温泉了。”
“你不和我同一个池泡,那想和谁一起泡啊?”赵明月晃了晃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只订了三个温泉池,阿姨肯定是和小浣一起,难道你想加入永谦哥和淳韶的温泉池去?”
被赵明月这样揶揄,芸薇的脸更红了,两耳都快烧起来,“不和你说话了,就知道欺负我,永谦哥哥,你可得好好管一管嫂子。”
单永谦听此沉思了一会,很认真地建议道:“我提一个建议,待会芸薇你买上十几个杯子,让明月帮你提上山顶。”
“永谦哥!”赵明月晃了晃单永谦的手臂,一脸嗔怪。
元嘉听此笑着接道:“我觉得还不如让明月明天早上请大家吃温泉饼,这天色也晚了,我们先去泡温泉,温泉杯明天回去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没问题,还是阿姨好。”赵明月松开了单永谦的手臂,又热络地拉上了元嘉的手。
到了温泉小镇,我们直接坐马车上了KarlovyVary山顶的温泉观光区。单永谦他们在山顶的私人会馆订了三个温泉池,每个池都有独立的房间,这三个房间连在一块,我和元嘉一个池,明月和芸薇一起,单永谦和单淳韶在最后一个房间的温泉池。
“小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淳韶讲和?”元嘉仰靠在温泉池壁上,眼睛微阖,“吵架和冷战都很伤感情,要是别有居心的人趁虚而入,只怕你们俩都招架不住。”
“哎,管不了这么多了,顺其自然吧。”我多少是懂得元嘉话里的含义,“要是他待我的心始终都如一,我自然会陪着他坚持到底的。”他那么忙,每次来找我时神情都那么疲倦,怕他烦,我几乎不和他多说些什么。一边是繁重的工作,一边是父亲的压力,时间久了,他会不会烦了,会不会厌了,会不会腻了,我无从所知。
“你待他的心又是如何呢?”元嘉睁开眼,说道,“以前淳韶和永谦两兄弟的关系是很好的,我初嫁给了他父亲时他们都还很好。直到有一日,他听见了我和永谦说话,知道了我以前是永谦的女朋友。”元嘉的眼里泛着一抹愧疚,“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处处和永谦作对,性格也张扬了起来。他一直以为我是为了永谦才故意嫁给他父亲,也不相信我们的解释,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要是我当年回国了没有嫁给他们的父亲,他和他哥哥现在一定还很好吧。”
难怪单淳韶对单永谦总是出言不逊,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元嘉见我沉默,继续说道:“虽然你认为你和永谦之间已经结束了,可很多时候,你们一旦牵扯在一起,就算只是问候一句,在淳韶眼里,只怕是两人依旧恋恋不舍。更何况,永谦对你,心底总还是有些许期望。”
“可单永谦是他的哥哥,我和他见面总是不可避免的。”我说道,“我没想到单淳韶会这样芥蒂他。”晃晃头,不去想这些纠结的事情,我屏住呼吸,把脸埋在了水里,只觉脸部的毛孔都舒张了开来,尽情地汲取着泉水的养分。
当我再次从水里钻出时,元嘉已经裹着浴巾站在了池岸上。
“元嘉姐,这么快就不泡了?”我诧异地问道。
元嘉嘴角弯了弯,笑道:“我可不敢像你们一样泡这么久,以前经常来这儿泡温泉,要是泡了半个小时以上全身的皮肤都得起皱了。”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你泡久一些,我去换衣服,顺便叫两杯红酒进来,咱们趁此机会多聊聊天。”
“也好,那元嘉姐快去快回。”元嘉走后,我微闭着眼睛,靠在池壁上,全身浸泡在这温度适宜的池里,大脑放空,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什么都不去想,多想也无益,多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元嘉走了没多久,只听房门又被房卡刷开,“这么快就回来了,再泡五分钟,我也起来了。”我说道,依旧闭着眼。
没有人回答我,一个熟悉的气息拂上了脸颊,有人伸出手臂将我揽入了怀中,我蓦地睁开了眼。
“浣浣,我求和。”忽然出现在水里的单淳韶用下巴磨蹭着我的额头,低声说道。
我一把推开他,心里泛酸,说道:“求什么和啊,我这么有成就感的人才不屑跟你吵架呢!”
单淳韶听此轻轻一笑,揽住我的肩,说道:“是我说错话了,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谁要罚你啊,才不稀罕罚你。”我用力拨了一下水面,水花泛起,溅了单淳韶一脸。
单淳韶也不抹去脸上的水珠,依旧笑脸相迎:“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还从没有听过我唱歌呢。”
“谁要听你唱歌啊,才不想听你唱歌呢。”我别过头,不想看他。
单淳韶见此却自顾自地大声唱了起来,他唱得是捷克语,曲调我似曾听过,但想不起是何首歌。
“捷克歌,听不懂。”我撇撇嘴,摇着头,依旧不看他。
“那我唱英文的原版。”他朗笑了一声,歌声轻缓了许多,“Although loneliness has always been a friend of mine. I’m leaving my life in your hands. People say I’m crazy that I am blind. Risking it all in a glance……”
原来他唱的是Backstreet Boys 那首脍炙人口的老歌《as long as you love me》,我转过身望向他,隔着氤氲的热气,他亦笑望着我,眸里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清晰地映衬着我的身影。
我不在乎你过去的种种,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做过什么,只要你爱我就好。你是怎样的人,你从哪里来,我不在乎你做过什么,只要你爱我就好。
“以后不许拿话刺我不许随意和我冷战不许对我轻易发脾气!”他一曲高歌,歌声跳跃成动人的音符,我直直望着他,说道,“心底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直接告诉我,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也直接告诉我,你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去改啊。”说着说着,我眼眶都红了,心里只觉有些委屈。
“好,我和你一起努力。”他微微笑着,唇角轻轻勾起,伸过手将我揽入怀中,眼里尽是暖意。
单淳韶是问元嘉要了房卡方能溜进来,他现在在这儿放声高歌着《as long as you love me》,只怕这一排的房间都能听到他响亮有力的歌声。
我和单淳韶一起出房间时,单永谦也恰好从房间走出,他冲我们点了点头,只说待会下山用餐就匆匆走开了。其实,这样面对他,我心底终究是有些尴尬和不自在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期盼有一天,时间告诉我们答案,时间让我们都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