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情百样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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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爱唱反调(1)

坡翁品酒亦内行

坡翁还是一位品酒师,他在《浊醪有妙理赋》中有一段精彩鉴赏酒的理论,这篇赋里有诸多关于酒的美句,文句华丽多采用对仗,大有唐朝王勃《滕王阁序》的风采,不能遗漏。

“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失忧心于昨梦,信妙理之疑神。浑盎盎以无声,始从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径得天真。伊人之生,以酒为命。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稻米无知,岂解穷理;麴蘖有毒,安能发性。乃知神物之自然,盖与天工而相并。酷爱孟生,知其中之有趣;犹嫌白老,不颂德而言功。兀尔坐忘,浩然天纵。如如不动,而体无碍;了了常知,而心不用。坐中客满,惟忧百榼之空;身后名轻,但觉一杯之重。今夫明月之珠,不可以襦;夜光之璧,不可以铺。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药;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又何必一石亦醉,罔间州闾;五斗解酲,不问妻妾。结袜廷中,观廷尉之度量;脱靴殿上,夸谪仙之敏捷。阳醉逷地,常陋王式之褊;鸣歌仰天,每讥杨恽之狭。我欲眠而君且去,有客何嫌;人皆劝而我不闻,其谁敢接。”

《酒隐赋并叙》有句“……世事悠悠,浮云聚沤。昔日浚壑,今为崇丘。眇厅事于一瞬,孰能兼忘而独游?爱有达人,泛观天地。不择山林,而能避世。引壶觞以自娱,期隐身于一醉。且曰封侯万里,赐璧一双。纵使秦帝,横令楚王。飞鸟已尽,弯弓不藏。至于血刃膏鼎,家夷族亡。”

尽管东坡酿造了那么多的酒,但他在造酒方面也不能说是专家,毫无疑问,他也只能算做是个“外行中的内行”,造酒只是他业余嗜好而已。但从中我们却可以领略到他对生活、对自然的那种热爱之情,体味他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弦外之意。本来不胜酒力的坡翁却是酿造了这么多种酒,写了那么多以酒为题的文字,这是为什么呢?细琢磨起来,大概有其“姑为好事,借以为诗”的因素在里面吧。

坡翁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无所不好千古罕见的饱学之士,那老头真是不简单。

苏氏父子的同题文章

苏东坡的老爹苏洵苏老泉与两个儿子并称“三苏”,名列唐宋八大家行列。苏洵那名号可是人家自己挣来的,人家苏老泉可是大名鼎鼎,上了《三字经》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不是“父以子贵”。他有《嘉祐集》传世,还有政论文代表作品《六国论》流传千古。

有趣的是这父子三人都曾以《六国论》为题各做了一篇文章,真不知这三人是出于何动机?不会有一较高低的因素在里面吧。这父子三篇同题文章在史册上留下了绝无仅有的一笔。

苏洵《六国论》正文: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译文:

六国的灭亡,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器不锋利,仗打得不好,弊端在于用土地来贿赂秦国。拿土地贿赂秦国亏损了自己的力量,这就是灭亡的原因。有人问:“六国一个接一个的灭亡,难道全部是因为贿赂秦国吗?”回答说:“不贿赂秦国的国家因为有贿赂秦国的国家而灭亡。原因是不贿赂秦国的国家失掉了强有力的外援,不能独自保全。所以说:弊病在于贿赂秦国。”

秦国除了用战争夺取土地以外,还受到诸侯的贿赂,小的就获得邑镇,大的就获得城池。比较秦国受贿赂所得到的土地与战胜别国所得到的土地,(前者)实际多百倍。六国诸侯贿赂秦国所丧失的土地与战败所丧失的土地相比,实际也要多百倍。那么秦国最想要的,与六国诸侯最担心的,本来就不在于战争。想到他们的祖辈和父辈,冒着寒霜雨露,披荆斩棘,才有了很少的一点土地。子孙对那些土地却不很爱惜,拿来送给别人,就像扔掉小草一样不珍惜。今天割掉五座城,明天割掉十座城,这才能睡一夜安稳觉。第二天起床一看四周边境,秦国的军队又来了。既然这样,那么诸侯的土地有限,强暴的秦国的贪心永远不会满足,诸侯送给他的越多,他侵犯得就越厉害。所以用不着战争,谁强谁弱,谁胜谁负就已经决定了。一直发展到灭亡,按道理讲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古人说:“用土地侍奉秦国,就好像抱柴救火,柴不烧完,火就不会灭。”这话说的很正确。

齐国不曾贿赂秦国,可是最终也随着五国灭亡了,为什么呢?是因为齐国跟秦国交好而不帮助其他五国。五国已经灭亡了,齐国也就没法幸免了。燕国和赵国的国君,起初有长远的打算,能够守住他们的国土,坚持正义,不贿赂秦国。因此燕虽然是个小国,却后来才灭亡,这就是用兵抗秦的效果。等到后来燕太子丹用派遣荆轲刺杀秦王作对付秦国的计策,这才招致了灭亡的祸患。赵国曾经与秦国交战五次,打了两次败仗,三次胜仗。后来秦国两次攻打赵国。赵国大将李牧接连打退秦国的进攻。等到李牧因受诬陷而被杀死,赵国都城邯郸变成秦国的一个郡,可惜赵国用武力抗秦而没能坚持到底。而且燕赵两国正处在秦国把其他国家快要消灭干净的时候,可以说是智谋穷竭,国势孤立危急,战败了而亡国,确实是不得已的事。假使韩、魏、楚三国都爱惜他们的国土,齐国不依附秦国。燕国的刺客不去刺秦王赵国的良将李牧还活着,那么胜败的命运,存亡的理数,倘若与秦国相比较,也许还不容易判断出高低来呢。

唉!如果六国诸侯用贿赂秦国的土地来封给天下的谋臣,用侍奉秦国的心来礼遇天下的奇才,齐心合力地向西对付秦国,那么,我恐怕秦国人吃饭也不能咽下咽喉去。真可悲啊!有这样的有利形势,却被秦国积久的威势所胁迫,天天割地,月月割地,以至于走向灭亡。治理国家的人不要被积久的威势所胁迫啊!

六国和秦国都是诸侯之国,他们的势力比秦国弱,却还有可以不贿赂秦国而战胜它的优势。如果凭借偌大的天下,却追随六国灭亡的前例,这就又在六国之后。

苏轼《六国论》正文: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其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不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俊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役人以自养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犹鸟兽之有鸷猛,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别,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

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亦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是其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渴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

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豨过赵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岂惩秦之祸,以谓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宽之,使得或出于此也邪?

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其秦汉之所及也哉?

译文:

春秋末期,到战国时代,各国的诸侯卿相,都为自己打算,争着收养人才。那些谋士、说客和谈天说地的、修饰文词的,辩论“坚白同异”的等等,往下到击剑行刺的、力能扛鼎的、会学鸡鸣狗盗的等等,没有不以宾客的礼节去款待他们的。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珍贵的食品,被招待在官府里的人,不能数得清有多少。越王勾践有“君子军”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等,都有宾客三千人;田文并且还在薛地招聚了侠客和犯罪的人有六万家;齐国稷下地方聚谈的学者也有千人之多;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等,也都招致了宾客无数。以后到了秦汉更替的时候,张耳陈余的部下,号称人才很盛,宾客和供他们役使的人等,都是天下的俊杰;田横也有五百士人。这是些见于传记的,估计不见传记的养士应当是官员的一倍,农夫的一半。这些都是役使他人来奉养自己的人,人民怎能吃得消,国家又怎能受得了呢?

苏轼说:这是古先帝王不能避免的事。国家有坏人,像鸟兽中有猛鸷,昆虫中有毒螫一样。把他们分别加于处理安置,使他们都能各安本位,这些人便都有用了;把他们尽数铲除掉,是没有这种道理的。我曾就世代的兴废考察过,知道六国的所以久存,和秦朝的所以速亡,原因都在这里,不可不注意。

要知道有知、有勇、有辩才、有气力的这种人,都是人民中的优秀份子,大多不能自己穿坏的吃坏的而去奉养人的,都是要役使他人来奉养自己的一些人。所以从前的帝王把天下的富贵分出一部分来,和这四种人共同享有。这种人不失业,人民便安定了。四种人虽然性质不同,可是从前的帝王却根据习俗来制定法律制度,使他们都从同一途径中出身。三代以上是从学校中出身,战国到秦代是从宾客中出身,汉以后是由郡县的选拔中出身,魏晋以来是由“九品中正”的铨授中出身,隋唐以至现在,是由科举考试中出身:虽不完全这样,但就大多数而言是这样的。

六国的君主,虐待他的百姓,并不亚于秦始皇与二世,然而当时百姓并没有一个人起来反叛。这是因为所有老百姓中优秀杰出的人才,多数都被当作宾客奉养起来,没有失其职分。至于那些努力耕作奉养官府的,都是一些愚蠢而没有什么作为的人,虽然想反叛,但是没有人去领导他们,是六国所以能够有一时的安定而不立即灭亡的原因。

秦始皇当初想驱逐宾客,因为采用了李斯的建议才没有实行。并吞天下以后,就以为宾客已无用处,于是便信任法律而不信任人才;说人民可以靠法律来统治,说官吏不必有才,只要能够遵守我的法律便够了。所以才毁坏了名城,杀戮了豪杰。人民中的优秀而有特殊才干的份子,把他们遣散还乡。这样一来,从前就食于四公子和吕不韦的那些人,都回到哪里去呢?不知道他们能带着瘦长的脖子,黄黄的面孔,忍饥挨饿,老死在贫苦生活中呢?还是停止耕作,叹息着等待时机呢?所以,秦代的变乱,虽然是在秦二世的时候所造成的,然而,假使秦始皇当初知道这四种人的可怕,设法安置他们使他们不失业,秦代的灭亡还不至于像这样的快。把百万只虎狼放到山林里去,却让它们饿着渴着,不知道它们将来要吃人。世上以为秦始皇聪明,我是不信的。

楚汉战争的灾祸,老百姓几乎完了,所谓豪杰也应该没有多少了。然而代相陈豨经过代国时,侍从车辆,仍然成千,都满载着宾客,萧何与曹参这两位相国先后当政,没有加以禁止。到了汉文帝、景帝、武帝的时代,法令已经非常严密,可是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那些人,都还争着招致宾客。这难道是由于秦代祸乱的教训,以为单靠名位官职不能完全羁縻天下的人才,所以稍稍放宽一点,使他们有的能够从宾客中出头吗?

像那古代先王的政治就不是这样,孔子曾经说过“君子学习了礼乐就能爱人,小人学习了礼乐就容易指使。”哎,这是秦朝和汉朝能够做得到的啊!

苏辙《六国论》正文: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

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