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情百样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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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爱唱反调(9)

宁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医;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於潜僧·绿筠轩》

竹与肉都是东坡的挚爱。可是,如果竹与肉二者不可得兼之时,又该何取何舍呢?东坡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是因为“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了,多吃点好的可以补回来;人俗了,坏印象留在社会则无法挽回。但是对着竹而大嚼猪肉,这未免有些太煞风景了吧?扬州太守岂可骑鹤化仙?这首妙趣横生调侃戏谑的《於潜僧·绿筠轩》可以说是传颂千古、妇孺皆知。其实对东坡而言,最好当然是左手竹右手肉,两者都在手,这是多美的事。对他人来说也是何其幸事。

元丰二年(1079),苏轼被贬黄州,他在这里挥就了“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让人馋涎欲滴的名句。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初到黄州》。

东坡吃竹笋也吃出了“雅”,吃出了千古名句。除了“好竹连山觉笋香”的佳句,东坡还喜欢吃苦笋,好友黄鲁直还因此开他的玩笑,“公如端为苦笋相,明日春衫诚可脱”。说他为了吃苦笋,连官都可以不做。

东坡还有“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笋煮肉”的妙语传世。这几句朴素經典通俗易懂的妙语让人感到:东坡是那样的坦率真诚,毫无虚假做作。就像你所熟知、真实、和蔼可亲的老人。他不因為竹之雅,就故作风雅断然排除吃肉。东坡所表现出的才是真正的人间的烟火,才是真实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人生。这也是东坡为天下人雅俗共赏,共同爱戴的原因之一。

东坡还在《墨君堂记》赞竹云:“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这篇短文虽说是东坡写给与可的,同时也是赞竹,东坡眼中竹之品德,之气节,之高洁的高度概括。文中的最后几句,用在东坡身上不也很恰当么?又怎能不可以说成这是东坡的自我心声的吐露呢?

东坡他在《跋与可纤竹》中赞竹“其屈而不挠者,盖如此云。”这自然也是潇洒似竹,刚毅似竹,气节似竹东坡的自我写照。

东坡不光写竹,食竹,还要画竹。他曾向文同请教画竹技法,东坡记录了文同教他画竹的一番话:“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矣!”这就是成语“胸有成竹”的出处。“成竹在胸”就是胸中首先要有竹的形,这才有画竹的根本;东坡提倡神似,画以传神为贵,看重墨竹所传达出的作者的精神世界。但要让所作之画有“气韵”,最重要的是胸中一定要有君子之心,这样才能使墨竹升华为墨君。

东坡对文同由衷赞赏:“与可作画,能够博采众家之长。真正做到了诗在他的心中口上,竹在他的手上。”他自信对与可知之甚深,所谓“世上的人都知道与可的画珍贵,而最会欣赏他的画的人是我。”同样,与可也将东坡引为毕生知己,他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了解我的,只有子瞻看过之后才能理解其中的奥妙之处。”每完成一幅新作,便叮嘱仆人:“不要让他人在上面书写题跋,要等到苏子瞻来,叫他在画面一侧上作诗。”东坡便挽挽衣袖,欣然落墨,这也是东坡平生的一大快事。

东坡《书晃补之所藏与可画竹》诗云:

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

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

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

庄周世无有,谁知此凝神。

东坡这首诗描述了文与可竹画时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文与可在画竹的过程中,忘记了周围环境,也忘记了自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胸中生成的创作意象上,在精神上与“胸中之竹”合为一体,即所谓“身与竹化”。这是精神的集中,实际也是一种精神超越。

东坡画竹所关注的不是临摹自然界中竹的表象,而是借画竹抒发其胸中那丛生机勃勃的意念之竹。东坡这番理解和展示出的技法深得文同的赞赏。与可死后,东坡曾见竹废卷因怀念故人而失声痛哭。

东坡画竹,他痴迷墨竹的画法。墨竹之爱,是东坡爱竹的升华。将自己所钟爱之竹形诸纸上,他创作时全神贯注,凝神屏息,心血凝聚。东坡的墨竹并不以形见长,展现更多的是因一种东坡内在的不俗之气。东坡曾说:“画不能皆好,醉后画得,一二十纸中,时有一纸可观。”对于此,黄庭坚做过切中肯綮的评论,他说:“东坡画竹多成林棘,是其所短,无一点俗气,是其所长。”从东坡对墨竹的探讨,则更可见东坡的艺术追求。东坡有《竹石图》留于后世。

东坡作画追求的是神韵、气象,强调的是独创;不在乎的是形似。他画竹喜用水墨泼成,不施彩色,而气势变化,颇类醉书狂草。“大抵写意,不求形似”。他画的墨竹有一根通天的,看见的人问他:“你画的竹子为什么不分节?”东坡回答:“竹子也不是逐节生长的。”这不算什么,这位“另类”的东坡还创造出更加另类的竹子,他还曾以朱笔画竹。他人问:“天下哪有红竹?”他就反问:“世间何来墨竹?”东坡作画不是在临描自然,直白万物,而是在“醉时吐出胸中墨”。东坡的重抒发、轻形似画作,他所追求的是物我交融、物我合一,他要做的是借物抒怀。

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丫生竹石。

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

平生好诗仍好画,书墙涴壁长遭骂。

不嗔不骂喜有余,世间谁复如君者。

一双铜剑秋水光,两首新诗争剑芒。

剑在床头诗在手,不知谁作蛟龙吼。

东坡这首英气自然的题壁诗《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作诗为谢且遗古铜剑二》(《苏诗补注》卷二十三),就体现了他“不按规矩出牌”的理念和他那纵横不羁的天性。

刘禹锡曾说“高人必爱竹”。东坡就是爱竹的高人最好的证明。他认为竹为人间奉献的太多,又不求回报。因此,他为竹“打抱不平”。他在《记岭南行》中说,“岭南人,当有愧于竹。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筏,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一日不可无此君也耶!”这段话是说:岭南人,面对竹子应感到惭愧不安。他们吃的是竹笋,盖房子用的是竹瓦,载着他们的是竹筏,烧火做饭用的是竹燃料,穿的是竹皮,书写用的是竹纸,穿的是竹鞋,真可以说是一天也不能没有这位君子呀!

东坡先生爱竹一生,竹俨然是东坡生活里不可缺失的伙伴,最割舍不下的朋友。在东坡的生活中,随处有竹,“门前两丛竹,雪节贯霜根。”“官舍有丛竹,结根问因厅。”“予谪黄洲,寓居定惠院,饶舍皆茂林修竹”。但东坡对竹的爱对竹的认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内心的变化必然也导致对外物认识变化,也如四季交替。他对竹的认识变化表现在他一生各个阶段。纵观东坡描写竹的诗文变化,也表露出东坡人生观的嬗变轨迹。

“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血气方刚青年时,这是东坡的理想田园家宅。

“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窗扉净无尘,几砚寒生雾。”历经坎坷的不惑中年则有了一丝无奈。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宦海浮沉的老年,东坡知天命了吗?是旅者,在路上,只能前行。

“杖竹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暮色苍茫的晚年拄着竹拐杖,“累尽无可言,风来竹自啸”,“披衣坐小阁,散发临修竹”,要的就是这样潇洒这样淡定的人生。

这就是东坡与竹的渊源,东坡好竹,竹不仅融于了东坡的现实人生,更融入东坡的艺术人生。东坡似竹,他的伟大的人格和他在文学、美术方面的成就,使他成为文化长河中的一抹亮色。

东坡的“捧功”可称独步天下

东坡的胞弟苏辙写了一本很有学问的书——《老子解》,在历代《道德经》注释中这本书是较为特殊的一个注本。苏辙提出“性”这一观点来阐释老子的“道”。苏辙还说:“老、佛之道,非一家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诚以形器治天下,导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并行而不悖,泯然不见其际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苏辙的研究表现了儒释道三教思想合为一体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