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正在为眼前虽然看起来不算完美但是很让人放松的景色着迷的时候,身后传来那低沉醇厚的声音:“这景色如何?”似乎是随着这声调传来的一阵微弱的风吹过了郭汜的颈,让他身体带了一阵的战栗,他脚边上盛开的菊花也被吹得一抖,落下了几片菊瓣。
郭汜一边踩着脚边的菊瓣一边叹了一口气,看来所有的疑问都可能不称作疑问了,对于这个叫做宫主的男人来说有什么会成为阻碍么?没有。再看这眼前的景色,虽然如故,但是那刚刚兴起的兴致却所剩无几,他问道:“这里是哪。”
宫主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郭汜不会太过于激动的答案:“我的住所之一。”
郭汜感觉有些头疼,是他的问句太模糊了,于是他继续问道:“我说的是具体一些。”
宫主笑了一笑,很爽快的回答道:“开封,有秀巷。”果然是在开封,郭汜低声的嘟囔了一声,果然如此么,自己的名号果然也不是白叫的,但是如果可以,他倒是觉得平凡没有什么不好的。
郭汜尽力让自己放松一点的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先叫了这么多人围阻我,再把我带出来么?”他顿了一下加上了句,“仅仅是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么?”他记得他已经很明确的与他说了,他不可能与他合作的,无论可以得到什么好处。郭汜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而且过于敏感的神经,让他可以预知如果自己与眼前这个人合作到底会造成多少无辜的生命丧失,虽然如此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了,但是那个温柔而善良的女人一定会原谅自己吧,郭汜这么想。
宫主似乎是察觉了郭汜心中在想什么,并没有继续提出两个人合作去找玉佩的事情,应该说郭汜一直心中还存在一个最大的疑问,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自己去找那玉佩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为什么一定要拉自己入伙?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都没有想明白过。
就在郭汜完全出神的时候他已经被领着进入了房间,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屋内的摆设完全的改变了,屋内原本奢华的物品变成了一个个的书架,上面慢慢的摆着许多不同种类的书,一一分类,看起来主人是一个极其爱书的人,如果说话有什么看起来与他刚刚看到的屋子有相同的地方,应该说是那张桌子了吧,依旧奢华,宫主带着他坐在了那椅子上,淡淡的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我想继续和你谈一谈关于合作的问题。”
“我已经拒绝过了。”郭汜有些头疼的和他继续探讨着这个问题。
宫主并不在意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坛子的酒给两个人倒了,慢慢地喝着,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真的么?即使是为了朱雀也是么?”宫主不急不缓的加了一句。
听到自己夫人的名字的郭汜愣了一神,有些沉不住气的皱着眉,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却不是那么的坚定了。
“这样啊。”宫主若有所思的把手中的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缓慢的走到门前,伸手轻轻的一推,门外的景色让郭汜倒吸了一口气,他直接的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到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试探的伸出去,试探性的碰触了一下。那外面那恬静的池塘小景一下子变成了冰雪封天的山洞。
宫主并不在意郭汜的惊讶于动作,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这边请。”郭汜沉默了一下终究是随着宫主一起的往里面走着。
周围冰天雪地的,越往里面走越冷,苍白一片,光滑的没有一点点的菱角。两个人一直走着,没有互相说一句话,郭汜心中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他无法知道宫主在想些什么,一切都在一个不能控制的范围内。宫主淡淡的对着跟在自己身后半步的郭汜笑了笑,也不做言语。
终于走了约为一盏茶的时间,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洞穴,郭汜不解的看了一眼宫主,宫主微微侧了侧头示意他自己过去看就可以了。
郭汜吞了一口唾沫,慢慢的走了进去。那里面放着一个冰棺,郭汜走进了几步舒缓了一口气,终于有勇气再走近一点,他还是有些顾忌的,他回过头去就能看到宫主那自信到近乎自负的微笑,他相信这冰棺中真的有可以改变他的心意的人或者是物,他走到冰棺的前面推了开来,就看到了一番他曾经想到过却宁愿没有见到的情景——朱雀。
“朱雀。”郭汜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那冰棺里面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夫人,温柔漂亮,红润的脸庞让郭汜以为她只是睡着了罢了。
看到郭汜的表情宫主淡淡的笑了笑回答道:“我说过现在应该是可以救活她的时候了。”
“你,果然是你杀了她。”郭汜有些慌乱的指责着。
宫主并不反驳的看着他,轻哼了一声说道:“我承认过。”然后又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但是如果……”
宫主刚刚说了一句如果之后,郭汜就沉吟的说了一句:“好吧,我愿意。”明明被答应的宫主却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的神情,反而叹了一口气,仿佛并不满意郭汜的回答一般。
“就是这样。”宫主带着一种嘲讽的语调说着郭汜到底是为什么会帮自己。站在一旁的郭汜面无表情的听着宫主的解答,似乎一切的理所应当。宫主叹了一口气,他微微的歪过头看着郭汜。
而一旁的沈括也变得极其的躁动,甚至连李字一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如何去安抚这个男人。只得仅仅的握住他的手借以给他一点温暖。虽然沈括的体温会更高一些,但是这并不妨碍李字一给他一份支持。
李字一在沈括的手心慢慢写着那几个字——有我在。没想到这简单的行为让躁动不安的沈括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更迁就依赖谁。
宫主把四块玉佩凑在了一起,依旧是用一种很清淡的语气说了:“这四块玉佩真的凑齐之后,用血就可以驱动的。”他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去做,仅仅是用手继续的抚摸着上面的痕迹。
屋内就是一阵的沉默,似乎在等着宫主下面的话,外面的雨越下越急了,土地已经慢慢的变得湿润,随着风带出了湿润的泥土气味。
宫主似乎很认真的听着外面的雨声,然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不再理睬这玉佩,仿佛即使这么多人在旁边也没有关系一样。
“那么,你是从哪里听到的玉佩的传说。”见宫主没有打算继续说的想法,于是卢字云这么的问道。
宫主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原本带着的那温柔优雅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冷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他略微局促的举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在场的几个人皱了皱眉头,能让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变得如此情绪大变,还真是不容易啊……
过了一阵子宫主又恢复了那淡淡的微笑,优雅而温和,他慢慢的说了一句:“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继续加了那么一句,“我见到过的第一具尸体就是我的母亲。”
听宫主说完这句话在场的几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是在为宫主惋惜着什么,反倒是宫主淡淡的看了几个沉默不语的人一眼,把自己的身世缓慢的说罢了,也不急也不悲哀,似乎对于自己见到的第一具尸体是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可能是年代久远了所以没有感觉了么?他如此的想着。
宫主对母亲最初或者是最后的印象只是那常年忧郁的眼神,把他抱在腿上,看着天一看就是一天,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在自己的印象中,母亲总是在等待这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如果还真的有什么印象就是檐廊天井的那一小块天空。
母亲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但是并不像其他人家备受家中宠爱,反而因为是未婚生子被视为族内的耻辱,在他仅有的一些记忆里,在餐桌上母亲总是被家中姐妹兄弟嘲讽的对象,而那一刻的母亲仅仅是用她虚弱的身子护住自己,承担下所有的指责。其实他早就已经明白了那并不善意的嘲讽,虽然母亲总是抱着自己看着蓝色的天空低声的说着家中人的好。
他其实也知道家里人留下母亲只是因为母亲特殊的可以知晓天命、看透生死的能力,据说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由,族内一直传着其实父亲是妖神,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经问过,那个时侯母亲依旧是保持着好看的微笑,抱着自己,想了半天,只是说了那么一句,你父亲是个好人,很温柔的人。这对于年少的他来说一直是一个向往,向往着做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人,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温柔强大的男人会抛弃自己最爱的女人与儿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母亲温柔恬静的表情,不与人争论的性格,还有知天命顺天命的个性在一定的时间内让他懂得顺应天命,不必为难。
如果说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叔叔对母亲的折磨的话,可能他会一直善良下去。六岁,或者再晚一点?他已经无法记清了。夜晚刚过,他与母亲在庭院内乘凉,今日七夕,族内一片欢腾但是与他们母子两个人无缘,不过这并不影响一个母亲在葡萄树下娓娓叙说着古老而动人的传说——牛郎织女鹊桥会,温柔而略带凄美的爱情故事。
那低喃的声调让他很是入迷。那时候秋日晚蝉还似有似无的鸣叫着,本已经到了随时要去睡了的时候,门口一阵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与母亲望去就看到自己的叔叔带着几个已经喝得醉意朦胧的男人走了进来,那让人作呕的酒气。
说到这里宫主顿了一顿看向了几个人,这个时候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怀有了一个想法,但是几乎是大同小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对于童年时代的宫主来说形成如此的性格也不难想象。似乎是看出了所有人想到了什么,但是宫主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继续的讲了下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没错,和你们想的差不了多少。”宫主淡淡的说了一句,继续的说了,“那个所谓我叔叔的人让人拦住了我,硬是把我母亲拉入了房中。然后,然后……”他然后了两句,终究还是无法说下去。那声音慢慢虚无的徘徊在空中久久不绝。他手中的茶杯也被握出了不大不小的裂痕,尖锐的瓷器也染上了宫主的一滴滴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