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淳前脚刚走,月华便翻身起床,一路尾随至客栈西边的一个独立小院。院门有侍卫把守,师父没有惊动侍卫从侧墙飞入。看不清墙中的情况,她不敢冒然跟随。绕道后墙,从另一边进入。
小院有六间房,其中有三间都亮着灯。师父到底是要来此见谁呢?就在她摸不准要在哪间房顶上落脚时,中间那亮灯的房间便传出一个惊喜的男声。
“师父!您怎么来了?”
原来他是来见子敬师兄!莫名的,她松了一口气。轻轻落到屋梁上,揭开一片瓦,视角很好。屋内的情况可以看到一半以上。
“师父快请上坐!”师兄侧身弯腰的邀请师父坐上首。
师父探究的看了师兄一眼,平静的在上首落坐。
“师父请用茶!”师兄又为师父奉上他亲手彻的茶水,手在微微颤动,神情有些激动。
师父接过茶,轻轻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抬手指了一下并排的那个空位。薄唇微启,说出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坐下,为师有话说。”
师兄听话的坐在客席。
眼见梁下两人默契的对坐,梁上之人突觉心里得堵得慌。师父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师父。而她也不再是他唯一的徒儿,不对,是她从来就不是他唯一的徒儿。这感觉就好像与人结婚十年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令人厌恶的小三。也不对,下面的人是师兄,不是师娘,她不算小三。天啊!她又在乱想些什么?赶紧打住吧!
“子敬,你这几年做得很好!齐国有你在,为师才得以过上几天逍遥日子。”
师父的夸赞,让子敬师兄面染绯色。他谦虚的回道:
“徒儿只是尊照师父教诲,做了该做的事。”
什么叫齐国有师兄在,他才能逍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好像他是齐国的君主似的……齐国君主?某女心中一颤,好在师父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那可怕的念头。
“与蜀国联烟,是你的主意还是齐王的?”
显然,师父不可能是齐王。
“回师父,是弟子的意思。”子敬忧虑的回道:“大王至从娶了赵贵妃后,已经有三年不理政事了。”
“这样很好。”师父微微点头。
师兄讶然瞠目。似乎没想到师父会有如此表情。
师父接着又道:
“子敬,如果为师要你放弃蜀国,并力促蜀国与琼国联姻,你有何想法?”
“啊!”师兄愕然张嘴,本能的从椅子上蹭了起来。激动的质问:“师父!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月华也很想知道。当今天下之所以得以平静,全因各国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琼国近年的发展之快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再让它与蜀国联姻,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师父为何要提这样的要求呢?是因为她吗?如果真是这样,师父不是更应该帮助师兄所在的齐国来对付琼国吗?可是,他现在竟然要求师兄背叛自己的国家,来成全琼国。师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师父!您当初让徒儿帮助齐王,守护齐国江山,不就是要维护这天下之平衡吗?为什么现在师父又要弟子打破这份平衡?”师父不语,子敬紧追不舍。
师父平静的望着他,淡漠回道:
“世间万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恒古不变的自然规律。无释可解!”
这一刻,方月华又一次在师父冷漠的表情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灵魂。没错,她也是这么想的。只因她一直将自己当成局外之人,漠然的观望着这个世界的兴衰成败。
可是,既然是看戏的,师父又为何要参上一脚呢?这不符合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更不符合师恬淡的个性。所以,她的疑惑更深了。
“师父,对不起!”子敬在怔怔的望着师父看了片刻之后,痛苦的做出决定。跪求师父谅解:“请恕弟子无法尊命。齐国是弟子的根,如果根断了,弟子也就没办法苟活……”
师父突然笑了,笑得非常温和,非常欣慰。看得梁上之人目光一晃,差点忘了呼吸。
“不用说对不起。”东方淳弯腰扶起地上的徒儿。拍着他的肩膀,含笑道:“你已经通过了最后一次考核!”
“考……核?”子敬不敢置信的望着师父。有这样的考核吗?
东方淳微笑点头。“是的,你已经出师了。”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同时,你我的师徒之缘也尽了。”说罢,不等子敬反应过来这两句话的含义,他已经出手如电的将其放倒。
突发变故,月华愕然捂嘴才止住意外的惊呼!师父要干嘛?不会是因为师兄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吧?
“月儿,该回去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月华身体陡然僵直,跪在瓦上的双膝一颤,重心倾斜……接着,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将她捞起。她额前的冷汗还没掉下,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月儿,头又晕了吗?你这样啊,下次要偷听别选屋顶。”
她不光头晕,还头痛呢!他明明在下面,怎么就突然到她背后来了呢?还有,既然明知她在屋顶上偷看,他还下得去手。他就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吗?还是,他根本就是要杀鸡敬猴?
“师兄呢?”
“月儿没有师兄。子敬在下面。”
啊!如果是二十分钟之前,听到这句话,她一定开心得大笑。可是现在听到,她却只觉寒由心生!
“月儿冷吗?”东方淳感觉到徒儿的轻颤,顺势将其揽入怀中。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吸取着熟悉的香草味,却一点也没感受到往日的温暖。她只觉身体越发的僵冷。为什么师父进了一趟蜀宫,就变得如此诡异?她极力忍住心中的虚无,轻声确认:
“师父将子敬杀了?”
“杀子敬?”东方淳不解。
“就算他违背了师父的意愿,您也不可以完全不念旧情吧!”她突然了解何为“兔死狐悲”。
东方淳微微一怔,“月儿以为师父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他踢开两片瓦片,指着下面那个刚刚从睡眠中苏醒,正在伸懒腰的男人看着她。
她以为,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又怎么会以为。“我……”她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来便鲠住了。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刚才只是点了子敬的睡穴。可是他那话中之意分明就是……她猝然回头,对上师父戏谑的星眸。轰!她只觉热血上涌,怒火织烧,吓唬她好玩吗?她敢保证他是故意吓唬自己的。
他怎么舍得吓她!只不过,没想到她会把他想得那么邪恶!趁她惊讶之际,东方淳带着她离开屋顶,将她送回房间。
“师父,您要是不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间房。”方月华拿出小女人的看家本领,拽着师父脖子不松手。
东方淳万分无奈的随她一起坐在床沿,啼笑皆非的问:
“子敬活得好好的,月儿不是看见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师父为何要说月儿没有师兄?”难道不是为了故意引导她想歪吗?
“为师与他的师徒缘份已尽,从此他不再是为师的弟子。自然也不是你的师兄。”
多么理所当然的答案啊!可是,她怎么就没听明白呢!师徒缘份是说了就能了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