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我走得这个方向是……是去豫王府的。难道说王爷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吗?可是不对啊,我到京城后,根本没和他照过面,那这又是为什么?
坠坠不安地揪着心,经过一处处熟悉的地方,恍然如梦,我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了。我被直接带去了东苑的竹园,隔着老远,就已经听到了一声声的嚎啕。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啊。进了园子后,侍卫才将我放下,站在门口回禀道:“王爷,京城最好的大夫已经请来了。”
请?他说得真好听,要知道,我可是被‘提’来的。屋里传来了王爷的声音:“快让她进来。”
我踯躅了几步,徘徊着进了屋,里面已经是一片狼籍,丫头奴仆站在外堂恭候差遣。透过画着翠竹的屏障,隐约可以看到卧房里忙乱的身影。一个丫头指引着说道:“大夫,这边请。”
跟着进了卧房,接生婆在床尾正使着浑身解数,不住地喊着:“王妃,再加把劲……”
王爷在床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口中喃语着:“淑宁……淑宁……”
一旁的晚竹忙进忙出的打下手,毛巾、热水、剪子……都一一准备好了。我只是傻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迟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完全是个透明人一样。
“大夫,你快救……”王爷转头看向我,一时间语塞了,久久地凝望着我,仿佛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承认,当我看到眼前的他,心里还是悸动了。我和他四目相对,好像只有在彼此眼睛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才是那深藏已久的赤裸裸的感情。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的指甲不停得在药箱上抠划着,一道,两道……
“啊,王……王爷……”一个嚎叫声将我们唤醒,他已经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了。
他回神转头了,拿着衣袖替淑妃把额头的汗珠拭去,抚慰道:“淑宁,我在,淑宁……”
听着这样一声声深情的呼唤,仿佛每一声都叫进了我的心里。淑妃已经生了几个时辰了,时间拖得越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我该救她吗?不,绝不。在她加害我的那天,我就说过,她会难产,她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害了我,害了小红,这样的人值得我去救吗?
“大夫,你快救她啊。”王爷语气里带着恳求,一手还紧拉着淑妃,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往床边一拉。
我半坐在床沿,此时的淑妃已经形容枯槁,气若游丝,想来是精疲力竭了。这种情况,我只要什么都不做,她自然地就会魂归地府了。可心里却响起了三娘临别前的话,医者父母心,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她是该受到惩罚,但孩子是无辜的。
思想斗争异常剧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淑妃不知拿来的力气,死死地捉紧我的手,哀求道:“救我……孩子……”
话未讲完,人一下昏厥过去。这更让在场的人束手无策,房间里弥漫着呼喊声。我推开床边的人,说道:“快去药房拿一撮莨菪药末,再拿些酒来。”
晚竹应声道:“好,我马上去。”
与我面对着的王爷,却猛一下抓着我的手,问道:“你是谁?”
我甩开他的手,从针包里取出三根银针,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个大夫。”
三根银针,一根刺人中,一根刺中腕,最后一根刺中极。三针下去,淑妃慢慢苏醒了,感觉到了疼痛,又叫出了声。王爷见淑妃醒了,也顾不上其他,继续守候着她。
“大夫,东西已经拿来了。”晚竹说着,将莨菪药末和酒交给我。
我朝王爷瞅一眼,呶呶嘴说道:“把她扶起来。”
我将莨菪药末倒进她嘴里,又用酒送服。等她服下后,又在她腿部的有助顺产的几个穴位上施针。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在我和接生婆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听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
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收拾着我的箱子。一旁的接生婆已经将孩子洗净了,抱给王爷,喜幸地说道:“恭喜王爷,娘娘生了个小王爷。”
看着他抱着初生的婴孩,手法还很生疏,但整张脸上都充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我在这里已经是多余的了,匆忙收拾好,也不说什么,退出了房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品德是这么高尚的,还会以德报怨,在现代,我可是连个共青团员也没够上啊。
经过以前住过的房子,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房门外的菊花已经残缺不堪了。我推开虚掩的房门,一层厚厚的尘埃落下。我擤了擤鼻子,挥去面前的灰尘,屋里的所有陈设都没变,房间似乎已经尘封很久了,到处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茫茫。
“你到底是谁?”背后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转身望去,他正站在门口,堵着大门。
“王爷,这王府太大了,我竟迷路了,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随便捏了个借口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哪里?”他像是审犯人一样,生硬的语气让我很不自在。
“我说了,我只是个大夫,王爷对每个大夫都要这么知根知底的吗?”我知道他听出了我的声音,但我绝不会承认的,他的心里根本不会有我的存在,我和他也只是最后的一次交集。
“告诉我,”他靠近我,狠拽着我的手,怒目地像是要将我整个人吞下似的,在我耳边大喊一声:“说。”
我被他的气势震慑了,安定了心,才缓缓地说:“我叫霍兰,从小在山谷学医,最近才到的京城。”
“兰……”他一皱眉,放松了手劲。他将视线牢牢地锁住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忽然又像知道了什么,说道:“不对,这个眼神,这个声音,你是宇文若兰,是不是?不许骗我。”
“那个什么兰的跟我很像吗?”我装作若无其事,带着半抹笑容,说道:“王爷一定是把我错当成什么人了吧。这大千世界,何止千万的人,长得相似也不足为奇。”
他听着我话,像是在脑中经过了一次次的筛滤,眼神从浑浊变得清晰了。我得个空档,福身道:“恭喜王爷喜获麟儿,我先告辞了。”
故作镇定,悠步地走出王府,王爷没有再追出来。我才出了王府,控制着起伏的心情,一溜烟地跑向医馆。我不是活佛,要我救仇人,还要亲眼看着曾经山盟海誓的情人,与她深情款款,心里特别憋屈。只此一次,我已经对得起我的职业了,下一次,我绝不会再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