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不要听太医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怀孕。”我一回到永福宫,就跟他澄清。
他慢悠悠地坐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他不会是当真了吧,我拽着他的袍摆,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真得没有。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再找个太医来,刚才那个人明明是乱说的。”
他端起青瓷茶碗,悠闲地茗了一口,一弯浅笑挂在唇边,自在地看着我焦急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同他相互盯着彼此看。
他将茶隔在一旁,终于开口了,“朕知道,是朕让他这么说的。”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释然得在他旁边坐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为了你的事,让朕几天几夜,马不停蹄地奔回京城,让你吓一吓,以后也好知道教训。”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摆明了是联合太医一起耍我。
“这次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惹麻烦,是淑妃一定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能怎么办?谁让她骑在我头上呢?”我一直都是被动的,论手段和魄力,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淑妃的事,内宫连着外朝,朕也要避讳三分,但是过些天,朕会下道谕旨,让朕再细想想。”他无奈,自古的定律,后宫得势的女子,必定与朝中牵连。
我倒上茶,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口,“撒谎前也不跟我通个气,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朕会误会你?”他悠然地凝视着我。
“嗯。”我点头,若是他真相信了太医的话,那不止我的命难保,还会连累不知多少人。
他喜上眉头,握上我的柔荑,又在我皓腕上一拉,顺势跌坐在他腿上,“你当真这么在乎朕的感觉?”
他坚韧的盔甲让人坐得极不舒服,扭身想起来,却被他抱个满怀,颈间袭来温存的气息。我双手抵在他胸前,“皇上撒的这个谎,未免太大了,以后要怎么来圆这个谎,到哪里去弄个皇子?”
“朕多来几趟永福宫,要皇子还不容易?”他在我耳畔腻声地低语,从耳垂传来的****,让我一颤。
“皇上,我——”我硬是将他推开,站起了身,对他刚才的话,让我的心剧烈地狂跳中。
他随着我起身,笑道:“朕跟你开玩笑的,除非你心甘情愿,朕不会逼你。”
“那孩子——”
“时间还多得很,等朕再想想,这些不用你担心,朕自会安排妥当。”他一口承担下来,又道:“只是这些天,听太医的吩咐,不要露出了破绽。”
我讷讷地点头,没想到皇上会和我欺骗所有的人,这种假怀孕,居然是作为皇帝的他的主意,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自他登基以来,他对我的关怀,包容,我又何尝不知,若这份爱,早个几年,我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他。现在,太迟了,我注定了会离开,既然没有结果,就不要给他希望。况且,我一直在利用他,如果他知道我的打算,他还会让我做他的皇后吗?
“皇上不是在南朔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宫了?”我扯离了刚才的话题,不想停留在孩子的问题上。
“后宫闹出这么大的事,让朕怎么能不回来,否则,你今天的小命可要没了。”他叹息地说道,看来他在宫中还留有眼线,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赶来。
“那边呢?战争打完了吗?”
他解下了一身的武装,扔在一边,“大局已定,相信不久,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皇上,睿王是不会谋反,他不会在乎什么权力,他一定是被人利用的。”我道出了那日来不及说的话。
“或许是,朕也知道这些,但不管怎样,事实既是如此,朕也不能只顾兄弟情谊。”他的眼中留有血丝,那是一种杀戮,充盈着他。
“皇上,不要伤害他。”我乞怜地说道,说话的一霎那,我似乎觉得,是宇文若兰透过我的口,请求皇上答应。
“朕知道该怎么做,即便情况再遭,朕也会留他一命,”他怅然地垂眸看向我,喃喃自语,“朕不想看到你伤感。”
他往床边走去,困倦地说道:“好了,不要再提战争了,朕已经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褪去衣物,沾床便睡,厚重的喘息声,浑浊但仍是苍雄。我靠着床沿,望着熟睡中的他,毕竟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脸上被砂石摩挲过,肤色也黑了不少,稠密的发尾中,居然已冒出了三两根白发。
他,虽为帝王,冷酷威严,但他的内在呢?他会拥有怎样的一颗帝王心。我将薄被给他盖上胸襟,他眉头一紧,连睡觉都这么惶恐。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牢牢地控在胸前,眉梢才慢慢舒展开来。
我不动声色,任由他握着,趴在他身边,静静地躺着。这一刻,我懂他的苦,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两个爱过我的人,两个我爱过的人,这一生,注定都是要辜负了。
翌日,阳光普照,床帏中,只剩我一人,他总是比我早起一步。
“娘娘,秦太医来了——”暗香在门外喊道。
我简单地装束,抚幔而出,原来又是他,我淡定地坐下,“秦太医来得真早啊。”
“臣奉皇上之命,给娘娘请脉——”他躬着身子回道。
我一边将手放上脉案,一边若有若无地说道:“秦太医看来很受皇上器重,办事一定是小心周全,左右逢源的。”
他手颤巍地一抖,“娘娘谬赞了。”
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颔首轻诺地说道:“望娘娘饶恕下官之前的莽撞。”
“秦太医说哪里的话,眼下都仰仗秦太医照料,秦太医这不是言重了吗。”我收回手,淡然地说道。
秀馨从侧院过来,见秦太医在,忙问我,“姐姐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的眼瞥过她,见她面白如雪,又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
她垂头,闷而不语,我见状,吩咐道:“秦太医,一会儿也给采女娘娘请个脉。”
“姐姐,不用了——”秀馨扯扯我袖子,轻声地说道。
“反正秦太医在这里,也不差多看一个,秦太医你说是吧?”我看向他,又道:“我的方子煎好后,就把药给暗香吧,我先回房了。”
黑不隆冬的安胎药,我才不会喝,等暗香端来后,乘着没人,全倒进了盆栽中。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还好,根本看不出来,若是到了三四个月,难不成还要顶个包袱在小腹上?
三日后,秀馨绣着小衣裳,我在旁静静地看着她,一针一线,上下穿梭,十分的娴熟。想到以前,我也曾买了个十字绣,绣了一半就没耐性了,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由衷的佩服她们古代的女子,怎么就这么耐得住性子呢?
“姐姐有了身孕,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听绿痕说了才知道。”秀馨把样式拿给我看,“姐姐看这个怎么样?”
“好看,”我哪里懂这些,总之比我绣的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提的。”
“皇上——”她神色闪过一道忧虑,“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啊?”我没想到,她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本来就是假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连她也要骗吗?
门外一阵喧闹,脚步声纷至沓来,秀馨放下了手头的活,跟我一道迎出去。
灵公公手执圣旨,见我们正要下跪,当下就拦住了,道:“皇上说了,娘娘有身孕,就不必下跪了。”
“婕妤霍氏,自选入后宫,甚得朕心,尔今孕育皇子,实为皇室之福祉,今晋封霍氏为兰贵妃——”
以下的话,我已听不真切了,我只知道,我的地位一下就成为了贵妃,与淑妃平起平坐,这就是那天皇上跟我提过的谕旨吧。
我接过圣旨,莞尔地说道:“辛苦灵公公跑一趟了。”
“奴才恭喜贵妃娘娘——”灵公公第一个给我作揖。
秀馨反倒是怔然地站着,见灵公公要走,追了上去,问道:“皇上就只有一道旨意吗?”
灵公公笑了笑,“回采女娘娘,就一道,奴才刚才已经宣读了。”
秀馨怏然地回来,脸色失望了,淡淡地说道:“恭喜姐姐。”
“你怎么了,等圣旨吗?还是有事求皇上,要不我帮你去说。”我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宽慰地说道。
“没什么事,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她从我身边而过,没了往日的风华。
这孩子,怎么好象我从冷宫回来,她就变得会藏话了。唉,青春期的小女孩,不知道藏什么秘密了。我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贵妃,离皇后又近了一步。我渴望那天的来临,又害怕那天的来临,皇后的圣旨,也是我的催命符。我不自觉地捏紧了那道明黄的圣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