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秋色愈浓,枫叶红于二月花。据说皇上令高宰相自裁,一代老臣,机关算尽,弄得个潦倒困境;据说淑妃大病了一场,精神大不如从前。听着这样的传闻,到与多年前的宇文家族很是相似。王侯将相,无非是食君之禄,祸福相依。
宫中的人皆是墙头之草,树倒猢狲散,恨不得撇清所有的关系。若不是我拒绝一切访客,永福宫大概会让她们踏破门槛。
皇上接连干了几件大事,为百姓称道,修水利,通漕运,罢贪官,纳贤良,更是不拘一格任命官员,一时间,举国上下,无不歌颂他的英明功德。论明主,他当之无愧,论才干,他更是一代圣主。
十月底,是万寿节,也是皇上登基一年的庆典。鉴于近月来,皇上的丰功伟绩,朝堂内外一致要求大肆庆典这次举国欢腾的节日。
国宴,家宴,礼单,戏码,排出长长的一叠,照着流程,此次万寿节会持续近十余天。万寿节的首日,也是最隆重的一天。
寅卯交界时分,金鸡报晓,鹊声四起,我慵懒地抱怨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清早,天都没亮呢。”
暗香扯笑着说道:“娘娘,该起了,今日万寿节可马虎不得。”
我不情愿地伸个懒腰,咕哝道:“过个生日,这么大排场,我长这么大,最多也是请些朋友去KFC。做个皇帝真是奢侈。”
“娘娘——”暗香见我一直赖在床上叨咕,亲自替我捧出了华服,隔着纱帐说道:“娘娘快更衣吧,不然赶不上钦安殿的祭祀了。”
我半睡半醒地被她拽出了暖和的床,似一个木偶般,任由她给我穿衣,梳上发髻。窗外叽叽喳喳的鹊声,搅得人难安。
“哎,快入冬了,哪里来的这些扰人清静的鸟?”我皱着眉头说道。
“嘘——”暗香禁声,轻声地说道:“这些都是圣鸟,也是喜鸟,是为皇上祁福准备的。”
我无奈地嘀咕着,“封建迷信,福气是靠这些得来的吗?”
暗香笑盈盈地替我装束,对我的抱怨不以为意。我对镜而视,云鬓红颜玉搔头,芙蓉如面柳如眉,冰肌欲度香腮雪,翘首弄姿笑倾城。我愣愣地瞅着镜中人,对着镜中的暗香笑道:“你这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是娘娘的模子生的好。”她甜甜地一说。
我起身,迈步盈盈,拖动一身华服,好夸张的衣服啊。幸好后头有人提着袂摆,否则指不定走一步摔几跤呢。
干冷的风儿,将人吹醒,虽身着里外三层的衣服,但仍觉得有风随处乱窜。我隆隆衣领,问道:“祭祀什么时候开始?”
“卯正。”暗香答道。
“奴才给兰妃娘娘请安——”菱花门外,传出一个太监尖锐的问安声。
我瞥眼看暗香,使了个眼色。暗香会意地开启了大门,凛凛的风寒,趁机偷偷溜进缕缕寒彻。
太监匍匐在地,“娘娘,皇上让奴才通传,今日祭祀,娘娘若身子不便,可以休养在宫中。”
心里一乐,正合我意,我悠然地问道:“皇上还说了什么吗?”
他转念一想,“回娘娘,酉时时分,会有轿子来接娘娘去‘风雅颂’,皇上要娘娘在宫中等候。”
我含笑着点头,不爱去凑那份热闹。屏退了一干太监宫女,我又扑向了那张雕床软褥,秋冬交际,本就该躲在被窝里做美梦,游遍太虚。
一恍眼,再睁眼时,天亮明朗,衾暖生香。我仰起身,闻着案几上幽幽的茉莉味,心旷如饴。
暗香听到我起来的声响,托着洗漱盆子,笑道:“娘娘最近跟采女娘娘一样,越发贪睡了。”
我撩开帘幔,听到此话,问道:“采女娘娘最近还好吧?”
“好,秦太医每天都去请脉,说是安稳了许多。”暗香拧干了毛巾,递给我。
经上一次的惊吓,秀馨像是成了惊弓之鸟,总觉得有人加害她。如今,跟我也渐渐疏远了,几次去她屋里,她总是对我保留三分,处处防备。久而久之,我也去得少了,或许是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易稳定,我也不便去打扰她。
秦太医对秀馨的事,甚是上心,或许是皇上授意的,毕竟是皇室的血脉,容不得闪失。数数日子,七月有余,但仍悬着心。
“娘娘,轿子在宫外候着了——”暗香又替我顺顺云鬓,娓娓地说道。
我颔首,换上一身貂毛镶边的梅色夹袄,对镜粗粗一视,问道:“这么早?”
暗香凝眉,疑虑着说道:“回禀的太监说了,后宫的娘娘都去慈宁宫等候,随太后一道去‘风雅颂’。”
“嗯。”我应道,暗香替我披上瑰红色的绒袍,坐上了细软。
慈宁宫外,十二盏圆形红灯,高高悬挂,亮黄色的丝缀,扬风四摆。风拂过门前的铜鹤,发出低微的‘嗡嗡’之声,煞是庄重,震魄。
我碎步地进入安乐斋,盈笑着给太后问安。太后的身子近来不太好,今日一见,瞧着面色,的确与前一次的红润相差甚远。如今的她,银丝暗藏,面黄如蜡,精神头也极其萎靡。
安乐斋内,再不围绕淑妃一人的光环,因她的失势,我的内敛,宫中涌现了不少后起之秀。不少新进宫的嫔妃,有不少都与现任股肱之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淑妃安静地坐在一侧,空洞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双眸黯然无神。对于她,儿子、父亲、夫君,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将她抛弃,还有什么可恋?
“兰儿,到哀家身边来。”太后慈目地说道。
我一怔,太后从未如此客气的叫我,此番态度的大转变,让人惊讶之余,觉得虚晃而伪作。
原本依在太后身边的女子,轻盈地起身,腾出位子,笑着说道:“昑儿见过姐姐,姐姐这边坐。”
我快速地打量着她,佼佼二八年华,螓首蛾眉,比花更娇,比玉更澈,含情脉脉的眸间,水润清华,较我的模样还胜三分。
“兰儿啊,哀家听说你前阵子生了场大病,现在可全好了?”太后关心地问道。
我恍然回神,“谢太后关心,已经康复了。”
“如今有了身孕,自己也要注意些,”太后微笑着颔首,拾起茶杯,三下就饮尽,抱怨道:“最近茶房的人越来越不经心,茶叶也都是下乘,喝着越燥。”
一侧的宫女闻言,惶恐地上前,道:“奴婢再让人去换。”
太后怒言,“别换了,换了近十种,没一次中意的,像是成心跟哀家过不去。”
宫女诚惶诚恐,抖擞的身子危立在侧。我离着太后最近,暗中觉得,太后气浮郁沉,苔白虚胖,定是与她的病征有关。想来数月之久,太医的诊治还未有效吗?
“太后,昑儿宫中还有一瓶子春茶,是前阵子父亲从杭城带来的,虽比不上贡品,但昑儿尝过,味甘洌清香,正想着给太后带来呢,太后一定喜欢。”刚才的女子声若春风,荡漾人心,潮潮暖意。
她将随身带着的茶叶交予刚才慌乱的宫女,行动间,飘若惊鸿,婉若春风拂过。看来她是特地准备过的。
“李妃有心了,收起来吧。”太后朝刚才的宫女使个眼。
原来她就是李妃,宫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皇帝的新宠,刚进宫就连升六级,晋封为妃,风华盖过所有的后妃。此刻一见,果然非一般的胭脂女。
“太后,‘风雅颂’那边已安顿妥当了。”太监近身回禀。
太后应诺一声,浩浩荡荡的后宫女眷,由慈宁宫而出,一顶顶香丝软轿,直朝‘风雅颂’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