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明媚的阳光,如水般柔顺,泄在今日的盛典之上。清风拂面,喜鹊在枝头欢叫,带来一年的喜气。今天就是我册封为后的日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龙域王朝的皇后!
“娘娘,凤冠送来了。”暗香手持一顶六龙三凤冠,一看便知它的分量。
正中一龙,口衔宝珠,两侧又有飞腾的龙形,三只翠凤位于中层,展翅飞翔之状,寓意‘游龙戏凤’。凤冠左右饰以珠串,悬挂至耳鬓两侧。
我一身銮黄凤袍,末端呈半圆形,华丽地洒在地砖之上,两边各站一名宫女,托拂着曼长的华衫。我束起额前的垂发,拢至凤冠中,挽成云髻,绰约婀娜。
我盈盈起身,款款的步履,拖动身后的袍摆,扬长大气。我的手搭着暗香,撩起足前的垂衫,坐上了那顶鎏金彩凤的大红銮驾。
前头一太监高扯道:“起驾——”
八人抬轿,四平八稳,尾随着一干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由永福宫而出,经顺阳门、安定门、南华门……此时,我的凤驾已经跟上了前头的龙辇,出宫城、皇城,参加今日的祭天,从此昭告天下,正式成为一代皇后。
群臣、侍卫、宫女、太监,一路的尾随,队伍蜿蜒千米,气势如虹。京城的百姓跪在道路两旁,声声俯拜,叩首,伴着钟鸣阵阵,膜拜着皇帝与皇后。
红绡华幔,翠羽宝盖,我安坐在銮驾内,目视着前方,如此十里盛妆,不枉我走上一遭古代。
直到龙辇凤驾到了天坛,驶过玉砌的‘丹陛桥’,停在月台。我在指引下,下了凤驾,昂扬地行至前方的祭坛。坛平面呈圆形,三层皆设汉白玉栏板,地砖以蓝琉璃为砌,每道栏杆雕有龙纹,外延一龙螭头。
我站在皇上旁边,俯视着脚下的群臣,至尊的骄傲。身旁的司仪官,一身孔雀补服,高音地念着册后的文书:
“皇贵妃霍氏,肃雍德茂,淑慎性成,克令克柔,惟勤惟俭,静正垂仪。孝养孔虔,愉婉顺慈闱之志;恪共弥劭,赞襄端椒寝之风……”
华丽的词藻将我堆砌,仿佛我如圣女般,没有半分瑕疵。洋洋数千字,极尽华丽,耳畔生香。
随后,我和皇上跪在香蒲之上,向天地崇敬,以天为鉴,册立为后。礼毕之时,群臣叩首,一致礼拜:“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一声声赞颂,此起彼伏,十二门礼炮响起,吉词颂语,更是如瀑布般,一泄而下,将人吞没在这个盛事喜庆中。
去时分辇而行,回皇宫时,我与皇上同乘龙辇,一龙一凤,莫不让人羡慕。天下第一女子,皇后的身份,多少闺中女子梦寐之事。
“我是皇后了吗?”我还有点不确定,这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虚幻得让人难以置信。
“是,朕的皇后。”皇上握紧我有些微冷的手,肯定了这一切的真实性。
“为什么我都没有感觉?”我喃喃道,若说当上皇后,就可以激发潜藏的异能,又怎么会淡漠如常,我自己毫无感觉呢。
“什么感觉?”皇上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摇头道。
他在手上摩挲,与我挨近坐着,静静地瞅着我,与我共同接受着臣民的叩拜。他虽威严,但仍在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原来他等这一天也是很久了。
回到皇宫崇德殿,皇上亲授皇后金册金印。我执掌凤印,正式统御六宫。随后,换了身杏黄銮织金裳,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由皇上带领,在慈宁宫正殿,我跪叩道:“臣妾给母后请安。”
太后接过我奉的茶,小茗一口,道:“平身。”
之后,我又接受其他嫔妃的叩拜。今日,所有的妃嫔,不论等级,都齐聚慈宁宫,黑压压的一片人。顿时傻眼,皇上的后宫,竟然也有这么多女子,且娇艳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秀馨也跪在其中,无意间对上她的双眸,忧郁中充溢着另一种怨愁,一晃而过。我心中莫名的大颤,如遭电击一般,怔然地不知所措。
疲惫的一日,从早忙到晚,慈宁宫的问安之后,我才空闲下来。我拍了拍一直紧绷的身子,叹了口气:“总算完了。”
皇上在身后一丝嗤笑,“什么完了,晚上还有宴会。你若累了,现在先回永福宫,等过了酉时,朕派人去接你。”
我抿嘴点头,由暗香扶着,往永福宫而去。行至永福宫外,只瞅见一个背影晃过,暗香一怔,说道:“那个好像是采女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狐疑地朝那个方向看去,照理,所有妃嫔都在慈宁宫等候晚宴,怎会出现在这里?我思忖片刻,道:“别管了,我快散架了,快进去吧。”
我轻启殿门,里面黑漆一片,正想叫唤暗香时,眼前一道人影似鬼魅,陡然飘至。散乱的青丝垂至面庞,遮盖着容貌,衣衫脏乱,凄楚之相,如同怨灵。
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装鬼吓人?我正想叫人时,眼中一道白光,刺入眼帘,闪烁而过,暗想不妙。
“皇后?你不是。我才是皇后,他答应过我的。”这个清楚的声音,让我一惧,淑妃不是在冷宫吗?怎会跑到的寝宫?
明晃晃的匕首,锋利的尖端朝我刺来,怨缘!
我淡定地站着,甚至来不及反抗,眼睁睁地看着冷凝的刀刃刺入心房,停滞,瞬间的窒息!
“娘娘,”暗香入门,惊呼道:“来人啊,有刺客——”
一个熟悉的身影瞬时闯入,扶住了我欲坠的纤身。我抬眸,一张懊恼自责的脸庞,竟然会是他。我用力的呼吸着空气,道:“你不是走了吗?”
“别说话,我带你去太医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望着我胸前不断涌出的殷红,眼中泛起白雾。
淑妃被人按住,等候处置,而我,被逍遥抱向了太医院。他竟然没有走,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吗?是的,否则他怎会第一时间出现。我含笑着窝在他怀中,望着他焦急的眉宇。
鲜血如泉般翻涌,顺着缝隙,四下流淌,沾上我和他的衣裳。‘以血洗蛊’,就是这样吗?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低喃,我要解前皇后下的蛊。
逍遥的步子乱极了,我倾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安稳地闭上了眼。我被带到了太医的医塌上,白单子立刻被染红了。
“王爷,皇后娘娘这——怎么——”杜太医慌张得手足无措,立刻反应过来,对太监说道:“快去禀告皇上。”
杜太医的话刚落,一晃眼的工夫,我就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皇上厚重的喘息声,幽幽的龙涎香,那么熟悉,昨夜我还闻着它入睡。
“这——这怎么回事?”皇上愁眉地一声吼,轻抚着我脸庞,一遍又一遍。
“回皇上,是淑妃娘娘——”一侍卫的话还未讲完,就被皇上喝令住。
“混账——”皇上恼怒地踹倒那个跪着的侍卫,厉声地说道:“朕要彻查此事,凡与此事相关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太医院中的侍卫,宫女,统统瑟瑟地跪满一地,龙颜盛怒之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皇上的怒火,漫无边际的燃烧,却无法将我冰冷的躯体捂热。
“你们这帮庸医,还不快为皇后诊治,若皇后有闪失,朕要所有人陪葬。”皇上失了心神,口不择言,全然没有那个盛世明君的样子。
“是,是——”太医们冒着冷汗,抖擞着应道。
逍遥久久地望着我,一直来,他都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他方抚摸着我的手,战栗地说道:“我——我要把刀拔出来——”
“不——”我按捺着他颤抖的手,此刻拔刀,只会尽早结束我的生命而已,我摇头,说道:“拔出来,我会死,我知道。”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逍遥手足无措,怔怔地念叨。
也许结局就该这样,悄然而来,悄然而去。我定眼望着这两个眼前人,一样焦急害怕的神情,一样惋惜的抚摸。
“皇上,”我轻唤一声,道:“我不是以前宇文若兰,我只是一抹孤魂。至始至终,我都是霍兰,不是皇上喜欢的若兰。”
我顿了顿,喘了口气,道:“前日,我问皇上的话,皇上的答案呢?是若兰还是霍兰?”
皇上凝眉,紧紧地蹙在一块,郁沉地将目光纠集在我逐渐苍白的面庞。他定神,许久才道:“是若兰。”
“这就好,”我喃喃,淡笑,恳切地问道:“皇上答应我两件事,可好?”
“你说——”皇上的声音变得哽咽了。
“善待秀馨。”我呼吸越来越急促,许多事情,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但正如皇上之前所说,始作俑者的人终归是我自己。
我见皇上应允,松了一口气,说道:“若我死了,皇上,就将我挫骨扬灰,或让我乘筏逐流。我不要被埋在地下。”
“朕不会让你死的,”皇上不应,对逍遥说道:“皇兄,你的医术朕相信,拔刀吧。”
我漠然闭眼,等候那一刻的来临。我紧抿着双唇,感觉逍遥颤巍的手,渐渐的靠拢,握紧刀柄。我停滞了呼吸,一秒,两秒……
倏然,一个强劲从我身躯中拔出,隐约感觉炽热的鲜血冲上房梁,染红一片。我昏昏然,瞬间失去了知觉,灵魂像是飘离了躯体。
太医院宣告了皇后离世的消息,悲声一片。
皇上拽着逍遥的手,不甘心地问道:“真的去了吗?”
逍遥在那冰冷的手腕上一搭,蹙眉微展,却立即又暗沉地摇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怔忡,呆滞地望着那个安静躺着的女子,一滴帝王泪,无情还似有情,慢慢地滑落,滴在那泊血色中。
“皇上,依照皇后生前遗愿,皇后娘娘的遗体该怎么处置?”逍遥一脸平静,只有眼角的闪烁,泄露着他内心强忍的伤痛。
皇上仍注视着,木然地说道:“挫骨扬灰——”
逍遥心中一惊,正想反对。皇上喃喃又道:“朕何其忍心,就让她乘筏西去。”
逍遥单膝下跪,道:“皇上,就让我一人送皇后娘娘,求皇上答应。”
皇上思忖,皇后过世,却未葬于陵寝,于祖制不符。但又不愿违背她的意愿,让皇兄带她走,或许是最好的办法。皇上首肯地点头,最后望了她一眼,冰冷似霜雪,却依旧动人。
龙域王朝史书记载:……天定二年三月初三,立皇后霍氏。是日,后染骤疾,食药无效,卒,谥号‘贤纯’。帝甚悲,辍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