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重愣愣地看着皇上那讳莫如深的神情,心下漏跳半拍,这眼神他见过,但凡皇上有所行动的时候,必然会如此,如今,皇上又想对付谁来着?
“凤非离,你给我马上走!”空寂的院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吵闹声,但很快被淹没在一阵兵器交接声中。
“子矜和子聆我已经让契烈带人安全送回去了,就让我再留在这多陪你几日。”明明是戏谑声,却夹着些不和谐的毅然在里面。
刀光一现,手中的锋芒迎面朝他刺去。
他头微微一侧,只听琉夙划过风中的沙沙声,凤非离正暗自得意之时。我刀势未断,手腕灵动,锋刃急转,释放层层犀利的刀气,再次袭去。
“嗤——”只听一道锦帛撕裂的声音自锋刃处传来。
“你还真舍得刺啊!”凤非离看了眼划破的衣袖,手肘狼狈的裸露在外,两眼瞪圆了盯着我,急道,“哪有你这般凶狠的娘子,谋害亲夫的事也做?”
“凤非离,你滚不滚回去?”我嘴角微微勾起,暗笑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故意冷起声音道。
“三日?”他满脸陪笑,伸出三根手指,我一刀过去,差些把那三根手指削成手掌平。
“好险好险——”他一手捂着他那劫后逢生的三根手指,可怜兮兮地道,“一日,就一日,还不成?”
“不成!”斩钉截铁道。
说什么七尺男儿?说什么一言九鼎?还是说他稳重严肃的时候,碰巧我都不在?我心底纳闷。
“一晚?”那双蓝眸下闪烁着光芒。
我耳后蓦然有些发热,撇过头去,懒得再看他,感叹这青天白日的,状元府内竟出了头狼。
只是一瞬的微愣而已,他已至我身边,将我揽入怀中,那放在我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了些,薄唇轻触到我耳畔,那温暖的气息拂在我的颈间,一阵异样,我身子微微颤动了下,却没有推开他,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素手却不由自主地附着他的手背,挪了挪头,在他的胸前找了个极佳的位子,静静地倚着。
“一起回去。”他低低地开口。
我霍然睁开双眼,眼底不再沉沦于他的温柔,愈显清明,附着他的手也松了,“我不能。”
他反手将我渐松的手握住,深叹了口气,恢复了刚才的戏谑,“果然,我的魅力还是不够。只要你记得,如果累了,别忘了回家。”
回家——那两个字在我心底激起层层浪花。
眼前晃眼而过一道身影,我暗声问道,“什么事?”
慕云扫了眼我身后的凤非离,看不清他眼底闪过的是伤还是我的错觉,“公子,皇上的御驾已经到城门口了,正往状元府而来,此刻恐怕……”
话还没说完,已经能听到一阵喧嚣声渐近。
我心口一慌,扯着凤非离的袖子就往外推,“慕云,马上送他从后门走!如果你没亲眼看到他踏出南临的城门,你就不要回来!”
“是。”
他深深的忘了我一眼,虽然没有只字片语,但是,我却在他炙热的眼神下,感觉透不过气来,这边看着他与慕云前脚进了后院,那边前院的门被推开。
“吱——”
“微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岳珏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那一套套老词在嘴边遛着。
我埋着头,看不见他脸上是喜是怒,只觉得头顶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我怔怔地跪在原地。
“朕接到京师府尹赵宣的举报,说是这状元府内藏着什么重要的人。”
我心头一悸,镇定地问道,“皇上说的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个——朕也不知道,恐怕得查了才知道,来人啊——”萧瑾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在两侧的士兵随时待命。
“皇上——”这会恐怕凤非离和慕云还未走远。我一急,站起身来,便要找个借口拦住他,却不料脚下一绊,往他身上倾去,刚想运功站起,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运功?只得任由身子往下坠落。
下一刻,腰间一紧,那人一双惑人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我的,他的俊美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没有我这个所谓的“南临第一美男子”的假男人出现,他一直都是之最。
那双眼里少了平日的清心寡欲,他放肆地看着我脸上的每一处,仿佛吞噬般的炽热,我的脸颊微微发烫,撇过头去,低声提醒道,“多谢皇上,岳珏已经可以站稳。”
腰间的手迟迟不松,许久,他轻抚着我的背,稍一用力,我稳稳地站住,刚一触到地面,我立马往后推了两步,拉开些距离,听得他低低的笑声,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
“非要这样,才能接近你吗?若是这样,朕倒宁愿每次都是像今日这样一无所获。”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我眉心紧蹙。
“朕想必定是那赵宣看走了眼,朕的岳卿如此为国,怎么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简直荒谬!”他说这话的时候,亦是一脸轻松。
“臣一心为我南临朝廷,不敢有半分不恭不敬。”我作势欲跪。
他伸手将我扶住,那指尖轻轻的摩擦着我的衣服,目光在我的脸上汇聚,那迎面而来的气息,一点点干扰着我的思绪,“岳卿说没有,朕便相信。”转身一声浅浅的轻叹,却含着一丝无奈,多少力不从心。
我呆愣在远处,背上早已汗涔涔却不自觉。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我曾多少次揣测他的心思,却在一次次失败后发现,原来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又好像没有,看不清楚……
踏出殿门,那些群臣见我走了出来,纷纷绕道而来,寒暄几句。
“岳大人,身体可好些?您这几日不在朝堂上,皇上的脾气也是难捉摸着呢,隔三差五地拿我们这些人开涮,若是大人再不上朝啊,恐怕这金銮殿都快掀顶了。”礼部尚书季允在我身旁絮絮叨叨道。
“岳某哪来如此大的影响,莫不是皇上这些日有心事,以至于心烦气躁吧。”我笑道。
“唉,反正我们这些人啊……一言难尽,若是卫丞相或是大人您在,还好些,皇上见了卫丞相,会和卫丞相讨论政事,也忘了我们这些人;若是大人在呢,那就更好,皇上无论谈什么,都是笑意殷殷。”兵部侍郎阮东潜凑近道。
“呵呵……”我陪笑两声。
“哼——以色惑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这人我也认识,本朝的殿阁大学士,也算是两朝元老级人物蔡礼。
“蔡大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岳大人才高八斗,乃是我南临的栋梁之材。”礼部尚书季允面露尴尬,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老夫也承认他确有几分才学,不过,至于心底如何想的,恐怕就不得而知。”蔡礼睨了我一眼,冷冷地道。
“哦?那蔡大人认为岳某心底有什么企图?”我眯着眼,看似恭敬道。
“哼——萧然谋反,虽说你检举有功,博了皇上的信任,但是民间谁不知道当初萧然视你如亲兄弟,伤你便是伤他,即便如此这般待你,你还是能不动声色地将他卖了,萧然不是傻子,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为他人上位的牺牲品,却也可怜,能在短短的两三月时间内,连升数级的,也只有你岳珏!手段不能不算高明。”
我见他愤慨急言,也不做任何狡辩,静静地侧听。
“还有,你将你那狐媚的妹子嫁入后宫,意欲何为?皇上不过去了你府上一回,回宫便封了岳如嫣为惠妃,赏金无数,这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一个小小的惠妃却霸着皇上,搞得后宫怨声载道,前些日,害得钱大人的千金——锦妃一气之下跑去锦惠宫理论,竟被你那妹子挑唆的皇上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这莫不是也是你们兄妹俩早就窜通好的?”
“蔡大人,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这惠贵妃如今可正受宠着呢,你可要掂量一下这话的分量啊。”兵部侍郎阮东潜谄媚地看了我一眼,立马语气略显责怪,季允也随声附和道。
“还有吗?”我淡淡一笑。
蔡礼大概是没料到我如此镇定,一怔,但随即又声色严厉道,“此次围场之行,老夫虽然并未随军而行,但是,老夫也纳闷,怎么卫丞相武艺高强,放眼我南临,鲜有对手,偏偏和岳大人在一起时,却遭到袭击,岳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毫发无伤,而卫丞相却身负重伤,究竟谁想杀你,还是说,是岳大人从中搞鬼,想趁机除了卫丞相,好自己爬上这个高位?”
“蔡礼,你可是越说越离谱!岳大人怎么在你口中如此不堪!”我还未开口,这季允倒是比我还急躁,急于替我开脱。
“小人!”蔡礼冷冷地看了眼季允道,与蔡礼一列的官员也纷纷向我们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我目光一扫,将这些人暗自记在心里。
季允一恼,刚要上前理论,被我一手拦住,“蔡大人说的以上这些,对岳某质疑也好,不满岳某也好,但是岳某要说的是,大人不必嫉妒岳某,大家同朝为官,只要对朝廷衷心,对皇上尽职,必是能见到成效的。”
“你,你说老夫嫉妒你?岳珏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高傲!”蔡礼冲我吹胡子瞪眼。
我凑近一步,上前,面带微笑低语,“蔡大人,功绩不是嘴上能说就行,关键是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声轻笑,扶手而去,季允与阮东潜等人也随我而去。
想起昨晚在书房,慕云递上的那一纸书状——内阁大学士蔡礼,萧瑾的谋臣,亦是六年前发起那场****的群臣之一,我毫不犹豫地在他的名字处画上了红叉;往上看去还有萧然那日谋反,赶来镇压的左右翼前锋营统领万戚——当初的景德门守将,和爹的死有直接关系;四大辅臣的其余两位委曲求全,靠出卖盟友而换取一朝荣华的褚钱两家;京师的府尹赵宣负责将我月家抄家;一排上去,众多官员,凡是与我月家灭门有关联的,一个个都在列,谁都逃不了。而最顶端的那两个名字,最熟悉不过——当初的新科状元,如今的少年丞相卫临煊和当今天子萧瑾!
这些名字,迟早有一日,会一个个的从这个世上消失,凡是对不起我的月家的,凡是让我月家蒙受不白之冤的,我必以血还之!
萧瑾,我不管你是真的知道我是女子之身,还是有意试探。结果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都不会辜负你对我的这份“好”,好好利用,将你南临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