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把我状元府当成了自己的窝,恐怕也是这天底下最有价值的窝,一下子聚集了三个皇帝……
一弯新月倒映粼粼的池中,月光如纱般轻拂大地,这本就该是个静谧安详的夜,却被状元府里传出的阵阵嘈杂声划破。
“皇上,依微臣看,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我状元府总共也就巴掌大的那点地方,闭上眼睛走,一个时辰足够将这府内边边角角走遍,如今,我仰头望了眼月色,一脸无奈——我已经陪着这三人从天尚亮时,一直踱到现下夜色渐深。恐怕我状元府的蚂蚁都已经被踩光。
萧瑾一身锦缎苏绣的常服,双手后附,侧过脸,冲我微微一笑,“也好,是有些累了。”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秦兮也突然转过身,堆着满眼和煦的笑容,毫不避讳的走到我面前,上前便是一手拍着我肩,乐呵呵道,“岳兄弟,我也累了,走,我们回房睡觉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草丛中几只蛐蛐低鸣。
对面萧瑾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秦兮原本搭在我肩上的手,被凤非离反手撩开。
“堂堂西洛的一国之君,难道还怕黑不成?状元府的房间多的是,非要和岳大人住同一间?”后者那双剑眉轻挑起来,话语讥讽道。
“凤兄,你怎么知道?”秦兮两眼泛着光看向强行将他与我分开的那只手,随即抬起晶亮的眸看着凤非离,又扫了眼我和萧瑾,面露赧色,缓缓才道,“本王的确有惧夜症状,要不然,本王也不会这个时辰了还在状元里走动,要知道这段路,我们已经逛了八遍了。”
我恨不得将他扔进池中清醒清醒——原来你也知道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八遍了!他还一直仰着头,只顾往前走,你走你的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回过头与我发几下感慨,方才的场景回顾:
“岳兄弟今晚的月亮还不错,挺圆的!”
我望了眼夜幕,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地确定我的眼神没有出错,才缓缓道,——皇上,今晚好像是一弯新月。
“是啊。所以我说它挺圆的,没说它很圆。”
“岳兄弟,你这状元府还真是好地方,后院居然还有温泉!”秦兮两眼泛光,兴冲冲地一把拉过我踱到池边,我一时间没闹明白他想干什么,只见他完全忽略另两个人的存在,解带宽衣,忙的不亦乐乎,当真是要准备跳下去畅游一番。
一个高大的身影顷刻间到了眼前,横插在我与他之间,冷冷道,“锦帝还真是好兴致!既然锦帝想要玩水,恕凤某等人不奉陪!”凤非离头也不回,拉着我的手便往外拽。
两手间被一条手臂断了牵扯,只见萧瑾笑意吟吟,“岳卿,锦帝好游山玩水,不知道明日的日程可曾安排好?”看他那神情自若的模样,似乎完全不觉方才坏了某人的好事。
夹在三人中间,原本我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对着萧瑾刺眼的笑,看着凤非离越发阴沉的脸,还有秦兮那一脸无辜的模样,愈觉得似乎我才是他们中多余的那个人。也许没有我穿插其中,这三个人的组合还不会让人觉得有多诡异。
我假装轻咳了两声,往前稍稍赶了两步,踱出包围圈,脚步没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明日的行程。知道说完,周围又是一阵安静。
秦兮时不时地回头逗我说话,凤非离骇人的眼神没放松过,萧瑾平日倒也沉稳,只是今日的笑意好像越显深奥。
上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架,我渐渐的也失了耐心,便发生了之前上述那段凤非离与秦兮之间让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手臂上又多了一个力道,秦兮清澈的双眸看向我,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岳兄弟,今晚我跟你睡吧。”
我一震,一把把手臂从他怀里抽了出来。
“不行!”凤非离失口唤道。
“呃?为什么不行?岳兄弟与我较好,本王自小有惧夜的症状,平日在宫里妃嫔众多,即便出宫,晚上也有小林子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小林子半死不活,外头的人本王信不过,岳兄弟救过我,我自然信得过,我今晚就跟岳兄弟同住一间房!”
我本还在想着该如何拒绝,就听那人还在嘀咕着,“本王也不是经常犯梦游症,也就偶尔一两次罢了,应该……不会那么巧爬到岳兄弟床上去的吧……”
呃……我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往侧边看去,这会应该有人比我更着急吧……
“不行。”
“怎么又不行?”秦兮眼神当真还有些可怜地看向厉喝一声的人。
“那个……这个……因为……”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恐怕只是脱口而出,还未来得及想好什么合适的理由。
“因为岳卿今晚还要陪朕下棋。”萧瑾不紧不慢道。
我转头看向他,我什么时候答应陪你下棋了?做梦!
“下棋?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秦兮反问。
“锦帝有所不知——朕喜下棋,自认为难逢敌手,难得遇上岳卿骑虎相当的对手,平日里,朕与岳卿经常在一起下棋——”
我感觉身侧一道凛冽的目光往我身上射来,我目光扫去,对上某个人质问的眼神——你跟他“经常一起”下棋!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下棋”而已,下棋……
“现下不早了,这会还下?”秦兮又问。
“呵呵……朕与岳卿都是棋痴,有时兴致高昂之时,也有在御书房通宵下棋的经历。”萧瑾看似随意答道。
原本凛冽的目光又冷上了几分,向我逼来——“通宵”下棋!还在他的御书房!
我冲他抛了个极度郁闷的眼神——差点“通宵”,没有“通宵”……
“啊?那天色晚了,难不成岳兄弟就宿在后宫了?”秦兮又问。
头痛……我眼神转向秦兮——拜托,秦老大!你能不能别问了!再问下去,这里有人快要疯了。
萧瑾目光扫了我一眼,气定神闲地轻笑了两声,索性来个不知可否,一副“你们应该知道”的神态。
秦兮倒是安静了,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丝愠怒的看向萧瑾,只见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弄意——他绝对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么暧昧不清的神态,对于我——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房间门,关上,紧闭。我长长嘘了口气,身体又累又乏,但我却不敢睡,也不敢脱衣,府内毕竟住了另两个人,秦兮看似单纯简单,但也不是省油灯,总觉得他在处处针对我,萧瑾更不用说,如今对他自然十二万分的戒备。
灯熄灭,我和衣而卧。
突然惊觉纱帐晃动了下,一双强有力的臂弯自身后将我圈住。
我本能地手肘使力,望身后的人的胸口磕去,只听到身后的人鼻翼处一声闷哼,按在我腰间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别动,让我靠会。”伴随着一声熟悉的低昵,身后的人将头埋进我的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依恋的嗅着我身上的味道。
久违的薰衣草香味——我的身子倏然松了,微微的挪动了下,找了个舒适的位子,蜷在他怀里。
“我不要你留在南临,跟我回去。”
黑暗中我无语。
“明知道他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可是还是心里还是会痛,会不由自主地生气。”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调侃道,“这么相信没有什么?”
“嗯。”他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你当真以为我放心你一个人来南临……”
我心头一震,这话什么意思?
他随即又说,“自你来到南临,我的信鸽都累死了十几只……心疼……”
我怎么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更加惋惜的是那些信鸽,更胜于我?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侧过脸问他,“谁?那个人是谁?”照他这么说,应该是近在萧瑾身边的人,不是慕云!
“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腰间的力道紧了紧,身体跟更埃近了些,手什么时候滑到裙摆下去了?
倒是真会转移我的注意力!
既然他不想说,我也没问下去,转而戏谑道,“都按插了暗桩了?!是不放心我的人,还是不放心我的心?”
他手上一使力,我翻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手摸索着抚上他那两道剑眉——果然都已经拧到了一处,心下不由得想笑。
他一把把我手拉了下来,放在唇边,亲吻着,细细的,如春风般拂过手上的每一寸,口中还在低昵着,“不知道,就是心底很酸,很酸……想这样紧紧地搂着你,不让任何人靠近你,以前是王子乔,慕云,后来是萧瑾,如今还有秦兮……真想把你藏起来,藏进心处……你当初丢下我一个人回了南临,随身就带了慕云一人……你可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一想到,有个情敌整日的伴在你身边,偏偏还是个执着死倔的性子,每次想到,我都夜不能寐……还有那个王子乔,来之前,我连降了他两级官阶……”
“为什么?”我纳闷问道,“人家好歹也是右相之子,又有武阶在身,你说降就降?”
“他死活不肯成婚。”他愤愤道,“而且这个举动,王遏支持的很,他也急着等抱孙子……”
我忍不出轻笑,“人家成婚不成婚,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北钺炎帝改作月老的行当了?”
“我得防着他,不能让他有机会缠着你。”他说的好像还理直气壮。
“原来,私底下,我们的北钺炎帝还嫉妒了不少人啊?这王子乔也算?”我强忍着笑意,戏谑道。
“他一天不娶妻,我就得防着他。”
“照你这么说,他娶妻了,你就不用防了?”
“玄儿说过,即便再喜欢,如果不是一心一意的爱,宁可不要……这次不管怎么说,一回启都,我就狠下心把王子乔的婚事给赐了,免得他整日闹得鸡飞狗跳,像只苍蝇似的转悠在你身边,妄想有什么机会不成?!”
“那你这次还带他来南临?不怕他看着我又飞来了?”我忍不住调侃起床上的那个自躺下就一直气愤愤的人。
“还不是你!”他恼道,“我与他打赌,就赌下棋。我跟你下棋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可以赢你了!可是和王子乔下棋的时候,我还是输了,认赌服输,便捎带他过来了,天知道我多想半路甩了他,尝试了好些次,遣他喂马去的时候偷偷溜走、或是半夜退了房直接走人……结果还是让他给摸索到南临,还与我们会合了……”
笨蛋,我是故意输你!不过是不想见你天天被太监们看笑话——我们的皇上怎么又输了,可怜啊,又要被皇后赶出凤仪宫,露宿自个的未央宫了!其实就你那棋艺,还想赢王子乔?!做梦去吧。
我伸手拍了他一下额头,“国事呢?放哪了?堂堂一国之君,你还有个正经没有?”
“嘿嘿……有……”他谄笑了两声,上下其手还不算,亲凑上前,那一个吻自我的手上开始蔓延,至额前,脸颊,滑至唇上,仿佛不想漏下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