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之前,我以为,天,永远都是蓝的,花,永远都是灿烂的。只是那一夜,颠覆了我所有对未来的想往。
当奶娘挂着一惯慈祥的笑容喂我喝糖水时,我并不知道,那将毁去我一生的光明,我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愿意出卖被她从小带大的我。
一片朦胧之中,看到爹颤巍巍伸出的手,我抓紧他的手,却抓不住他的离去。
“风儿,楚家遭此横祸,爹于心不甘!你是我唯一的命脉,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为楚家平反昭雪!”爹的声音坚定而执着,却掩饰不住话语中的疲惫之意。
惊恐的发现眼前的世界渐渐由朦胧转黑,满面尘烟之色的爹爹在我面前就这样黯淡下去,最后映入双眼的,却是父亲胸口那绽开的刺眼猩红。我的心,却出奇平静下来,重重的点头,抓紧了爹的手,只怕一松开,就再也找不到他的方向。
终究,我还是失去了他。一夕之间,天翻地灭!从那一刻,我知道,要生存,要复仇,只能靠自己!
或许,我该庆幸我不是孤身一人,何青——或许他比我更孤独吧?被自己的父亲通缉追杀,我无从去体会他的心情。我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十年光阴匆匆逝。
十年的时间,他的荷叶山庄名震江湖,暗夜部也小有成就,而我,拥有了天涯海阁。
天涯海阁,海角天涯。
谁也不知道,天涯海阁的最初创立者,却是冷月的娘。
那一年,我负伤在天涯海阁外的湖畔,轻鸣的蛙声,悉索的蝈声,交织在我的耳中,一片聒噪!
作为一个瞎子,我受到了太多的耻笑和羞辱。我的人生,从失去光明的那一天起,永远沉入了黑暗,永远的沉沦!在无尽的黑暗的痛楚中,我想永远就这样睡下去,永远的睡下去,再不醒来!
“娘,哥哥怎么了?”轻轻软软的稚嫩童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是谁?谁在说话?我疑惑着,却不想睁开眼睛——睁开也不过是徒劳!
“哥哥受伤了,月儿乖,让娘看一下。”一个温润的声音,却有一种暖心的力量,一丝丝滑入心中,以死去的心,似乎又沾到了久违的甘露。
紧接着,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额头,沁凉的感觉一点点从额头传至全身。微微皱了下眉,我轻轻蜷缩了下身子。
那只手离开了我的额头,我不安的想要抓住那只仿若救赎的手,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月儿,去把娘的雪露拿来,哥哥发烧了。”那个温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声音让我想到了已逝去的娘。心中一痛,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却在半途被拦了下来。那只手,将我的泪轻轻拭去。
“可怜的孩子,一定很难受是不是?忍一忍,马上就好!”还是那个声音,仿佛一道久违的阳光照在了我的心上,引着我走出重重的迷雾。突然好想睁开眼,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个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娘,给你雪露。我看不多了,又拿了些清玉丸。”
“真乖!可是,清玉丸是清除体内毒素的,这个哥哥只是受了内伤,所以,清玉丸是没有用的。”软软的声音像极了娘,心里更觉得痛了。
“知道了,娘,快给哥哥治病吧。你看他都哭了,一定很痛!”
哭?我哭了么?脸颊的****是因为泪水吗?
一颗药丸塞入了我的嘴中,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淡淡的香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这些日子里疲于奔命的心,突然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渐渐的,沉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舒畅。感觉到手心下是软软的床榻,不禁撑起了身子。
“哥哥你醒了!”还是那个稚嫩的童音,却让我麻木的心暖了起来。
我不禁浅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月!”他脆生生的说,“哥哥,你觉得好些了吗?我去叫娘!”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不到身边的环境,可是却敏锐的听到这里是如此的幽静。
本欲跑开的脚步声顿了下来,他道:“这里是海天阁,我和娘一直住在这里的。”
“哦,你爹呢?”我随口问道。
那个小小的声音却沉默了下来,“爹,我没见过爹!”
我的心一沉。却又听到了那个温润得让我安心的声音,“月儿,不许吵哥哥休息!”
“娘!”童音嫩嫩的,“哥哥已经醒了。”
感觉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了我不远处,茶碗放置在桌上的声音,“你醒了?是月儿调皮吵醒了你吧?”
我笑了笑,“不是,他很可爱!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很动听的笑声,轻轻柔柔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感觉她走到了我的床前,审视了我一会儿,方道:“恩,瞧你的气色,内伤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多休息几日便可完全康复。”
浅浅一笑,我道:“劳夫人费心了。”
她笑着说,“又客气了!只是你这眼睛,我得费些心思。你也不要太过着急,慢慢来的。”
我神色一黯,轻声说:“不碍的。我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若真想的开,倒是个玲珑的孩子了!”她并不劝慰,只是坐下身来,慢慢的说,“我不知道谁这么狠心对你用这种毒,但是看得出你是个有心气儿的孩子。若不能看见,也不见得就不好了。起码那些烦心的事儿,不愿看见的人,你永远不用看见他们。只要你想,喜欢的事,喜欢的人,都还是可以用心去看的。”
用心去看?我怔了怔,细细揣摩她的这几句话。
“用心去看,很多事会看的比别人更清楚。你听听日出的声音,花开的声音,落叶的声音,这些,都是别人看不到的。”她的声音,一寸一寸渗入我的心中,每个字都敲击在我的心上。
从那一日起,我似乎又能看见了。
冷月与我甚是投缘,总是“哥哥”的叫着欢。慢慢的,我也知道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冷月的娘,原来竟是唐门的传人,怪不得如此擅毒。而冷月的爹,似乎一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他从小便没见过爹,娘也没有提起过。
在海天阁,我学会了很多,包括用毒,包括武功,包括自保!她近乎迫切的要让我学会这一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迫切,只觉得她似乎藏了无限的心事。
直到那一日,一把燎天的大火再次毁了我的梦想,我的一切!
原来,火,竟是这样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