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溟阳打量了一眼茶倌,从外观上看简陋无比,几根粗木头支的架子,草幔当帘,几匹马系在外围的木栏上,一眼就能看见倌里摆放的五张桌子,除了沈卓远一行三人外,其他四张桌前坐满了人,不同的打扮,让他发现到一丝异象,注视了一会,眼神一敛,说道:“雪儿,走,咱们进去!”
“嗯,好!”我一怔,然后顺从得任由他牵着自己朝里面走去。
小二一见段溟阳带着一位美丽的女子走进茶倌,身后又跟着四个随从,丝毫不敢怠慢,急忙重新支起一张空桌,摆好凳子,堆上一脸的笑,招呼道:“这位爷和夫人,您里面请!”
听到小二称呼我为夫人,我看了看溟阳,垂下眼帘,笑了一笑。溟阳点了点头,回头递给五子他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牵着我的手,来到沈卓远桌前,介绍道:“真巧,咱们在这儿遇上了。雪儿,这位是靖候爷。”
辰光及另一名侍卫见我们走近,站起身退到一旁,我看了他们一眼,向沈卓远福身道:“雪儿见过候爷。”
雪儿,她也叫雪儿,沈卓远一笑,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气质,看来她并非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女人,心思一缓,冷笑道:“不必客气,快请起!”
“谢谢!”我见他没有认出我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茶倌里掀起一阵骚动,许多人向我们投来惊讶的目光,或是出于对美人的惊艳,或是想这个鬼地方怎么跑来了一位候爷,但是仔细看了看沈卓远以后,都把好奇的目光收了回去,因为他脸上的笑容,阴森的令人看上去浑身发毛,直冒冷汗。
倒是溟阳不以为然,问道:“卓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沈卓远悠闲的喝着茶,淡声道:“我是闲着没事,四处溜溜,倒是你,不在邓王府侍候你干爹,跑出来做什么?难道离花宫出了大事,江无血死了么?”
话说的真损!溟阳轻咳了一声,说道:“说着我,你怎么又扯上了我师兄,你们两个冤家对头的事,少跟我牵扯,我可不愿意为了你们,落得里外不是人。”
“哼!你分得清么?”沈卓远用眼神瞟向我,目露寒光,我心一惊,以为他瞧出了破绽,不由自主地向溟阳渐渐靠近。
段溟阳看到沈卓远一双眼睛盯在雪儿身上,桌下雪儿突然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卓远,你吓着我的雪儿了,她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雪儿,这有些事情,分得清也好,分不清也好,反正都跟我无关,就算你们那一天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也只会站在一边看着,谁也不帮。”
沈卓远哼声笑起,望着她,对他说道:“你说得轻巧,只怕到时候你想躲也躲不掉,这是前几天,有人送给我的一封信,给你仔细瞧一瞧。”说着取出一封信丢给段溟阳。
溟阳一愣,打开信念道:“‘暮雪临风月,溟光伴离花。’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又何必追来找你?实话告诉你,我的女人不见了,我现在正忙着四处找她,结果,有人给我送来这封信,你说,我会联想起什么?”
“你的女人?那一个?”
“柳忆如!”
他在找我!我浑身一震,拉着溟阳的手有些颤抖,心中惊道,沈卓远的心思何等深奥,当初他为了打击傅云涛,夜入傅家,纳叶为妾,又设计让叶灵艳跟傅云涛误会重重,这种心机,一旦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必定会起疑心。眼下我只能不动声色,绝不能让他发现才好。
可是,我越想越觉得如坐针毡,手心里都惊出了汗,抬头见溟阳看着我,对他说道:“你怀疑我带走了柳姑娘?可笑,自从那天我出了你的靖候府,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你要怀疑,就看看我的雪儿像她么?”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说得我是心惊肉跳,思绪一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不依道:“少爷,你在说什么呢?”
“瞧,我的雪儿生气了。”溟阳说着,拍了拍我的手,对我俯耳低声道:“别怕,他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少爷……”
沈卓远看着面前打情骂俏的俩人,心中不悦,眸光流转,视线扫过他们,忽见段溟阳双掌中握着的一只手,神情一顿,目光紧紧锁住那只手的食指上,只见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忽得笑起来,说道:“溟阳,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好好瞧瞧,说不准……她就是我要找得人。”
什么?我心中大惊,连忙挽住溟阳的手臂道:“少爷,我怕……”说着,我心一酸落下泪来,紧紧挽着溟阳的手臂,颤声道:“少爷,我想回车上去,我……我不要待在这儿……”
段溟阳见她才说了两语,就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惜,心中微微一动,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卓远,你就别开玩笑了,雪儿胆小不经吓,她可是我从离花宫里带出来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你要找得人!”
沈卓远盯着我,细细打量了一番,眼色闪烁不定,忽明忽暗,问道:“真的么,她是离花宫的人?”
段溟阳道:“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亲自去查一查。”
“行!我相信你,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想问问雪儿姑娘。”沈卓远说着,目光落在我左手上,我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抬眼只见他眸光发寒,不断冷笑,“我问你,你手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你们俩个人伤在同一个地方,该不会这么巧吧?”
我低头想了想,没有说话,溟阳见我不语,劝道:“别怕,你实话实说,相信他不会为难你。”
我一愣,抬起头来,望了溟阳一眼,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随口回答道:“我家里穷买不起柴,这是我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自己砍的。”
沈卓远死死盯着我,没有放过我的一举一动,把我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片刻之间,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顿时使我心中百般不安,萌生怯意。
忽得心思一动,靠在溟阳怀里,撒娇似的扯住他的手臂,摇晃着问:“少爷,候爷要找的人你认识吗?我……雪儿跟她长的很像吗?是她好看,还是雪儿好看?”
“这……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当然是雪儿好看,至于在候爷眼里吗?这要问他喽,我可不晓得他的心思。卓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卓远冷冷一笑,暗道:我是怎么了?单凭长相来看,她们就不是同一个人,我怎么会把她当成柳忆如呢?忆如的胆量,忆如的声音,忆如的眼神……轻哼了一声,他起身道:“我得去一趟离花宫,溟阳,告辞了。”
“也好,你去一趟就放心了,省得你胡乱猜疑,乱打心思。”
溟阳带着我出了茶倌目送他们离开,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头五子在茶倌里结帐,有人将缰绳递给溟阳,他牵着马对我说,“你是坐车,还是骑马?”
“我想骑马。”
话音刚落他翻身上马,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笑着把手递给他,只觉得手上一紧,身体腾空而起,转眼之间被他扯到马背上。
他对我说:“抱紧我。”
闻言,我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闻着他的味道,只听他呵呵一笑,鞭声响起,马儿飞奔,风声呼啸。
不知不觉中我们便把五子他们几个人远远甩在了背后,马步渐渐放缓,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我偷偷抬眼望了一眼他,心事重重,情意难平,却不知在他心里,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又想到刚才与沈卓远对持,差一点儿露出马脚,心中更是难以平静,思绪不定。
“想什么呢?”
我神色一整,说道:“我在想……少爷,若是雪儿已非完壁之身,你……你会不会嫌弃我?”
只见他一收缰绳,勒住马儿,我的心像被人揪起,只觉得胸口一紧,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神情随着暗淡下来,想道:果然,每个男人都在乎这个,是问,有谁会要一个残花败柳?不待他说话,轻诉道:“少爷,我不想骗你,我……”
我不想骗他,然而谁又能了解我的苦。他的沉默,让我做好了打算,深吸了一口气,道:“少爷,如果你觉得我不配跟你在一起,你就放下我,让我一个人走吧。我绝不会缠着你。”
“傻瓜,我知道你是被强迫的,师兄,他……算了,以前的事,你就别去想了,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其实师兄把你给我时候,我就明知道了,你不必自责,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事怪你,像你这般娇弱,根本敌不过他!如今,你肯告诉我,我真恨不能早一点儿认识你。”段溟阳说着,轻轻的拥着我,继续说:“我要是早一点儿认识你,你就不会受这份罪了,以后,我会好好疼你,过去的事儿,你就别多想了好吗?”
他以为我是被江无血……不是他,是沈卓远,我想告诉他,又一想,没什么好解释的。此时我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知道后会对我如此温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这让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哭泣。
段溟阳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捧起我的脸,用指腹为我拭去泪水,让我的脸跟他的脸靠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应到对方喷出的呼气。
碰触到他灼热的目光,我不由得心中一慌,匆忙低下头,不敢在注视他。
溟阳微微托起我的下巴,像是念动爱情咒语似的说:“雪儿,看着我!”
我想拒绝,却又发现自己很无力,自从他救过我之后,心里便一直装着他,似乎他的一切全是美好,我抬起头,眸光在他脸上流连,瞳孔里装得全是他的影子,脑子里想起当初他救我的那一幕
溟阳突然把头低下,朝我的双唇贴了过来,两人的嘴唇相贴在一起,我只感觉到脑袋里刹得一下,什么念头全没有了,一片空白。像是初吻,我傻傻的睁着眼睛,他轻声一笑,对我说:“傻丫头,闭上眼睛。”
我张嘴一怔,闭上眼睛,只觉得他的舌头伸到我的嘴里,连绵缠绕……许多过后,他离开我的唇,慢慢吻向我的鼻梁,我的眼皮,我的额头,然后滑到我的耳边,轻轻吻着我的耳垂,让我身子微微一颤,睁开眼睛轻轻推开他道:“少爷……”
他脸色一变,我改声道:“溟阳哥哥……”
“这才乖,雪儿。”谁知他又抱着我亲吻起来。
这是爱吗?我一怔,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不,我还不能确定,毕竟,我不是他,他的心思我看不清,也看不透。那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
“咳,咳,我说这位仁兄,想跟美人儿亲热,选错地方了吧?哈哈……”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把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见一个脸带冷酷的年轻人,飘然落到我们面前,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十多个手势刀剑的大汉,渐渐向我们逼近。
遇上劫匪了,见过段溟阳的功夫,我对他很有信心,当下便不动声色的靠在他的怀里,只听他道:“敢问各位壮士如何称呼?不知道各位,打断小生的好事,有何贵干?”
不知怎得,我听到他的话,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溟阳太会装了吧,说起话来,声音显得文诌诌的,就像一个酸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白面书生呢?
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个男人,指着我冷叫道:“识相的,你就乖乖把美人跟马留下,自己滚蛋,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