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宫廷复仇虐爱媚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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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红烛泪燃尽,天光渐渐放明,朝阳那薄薄的金色光芒,透过雕花缠枝的窗棂,细绒似的洒进了深宏的殿宇内。明媚的阳光,为殿内的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淡薄的金色的边框。

殿宇中药香袅袅,明黄色的床榻,烟纱为缦,白玉为钩,轻软如羽。榻上正卧躺着一个身披轻软白纱的佳人,容颜丰姿宛若万年水晶一般纯洁无瑕,清丽娇媚到了极处。可是她的眼睛却紧闭着,脸色透着淡淡的病容,就像一不留神便会破碎的陶瓷,清湛而苍白。

头好痛,一阵像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入脑海,子曦缓缓张开双眸,看到的就是这满室朦胧的金色,即使透过层层叠叠的轻薄纱幔,依旧灿烂得让她睁不开双眼。这里是宁静宫吗?子曦疑惑,抬眼四处张望,寻找碧珠与喜儿的踪影。

她出神地望着,突然至肺腑深出迸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让她不由得蜷起身子,试图把那令人窒息的咳嗽压回喉咙里去,她的手想掩住嘴,却发现自己已虚弱得无力抬起胳膊。

她记得,她在跳舞,她在刺杀君王的那一瞬间却遇袭为他挡下一刀,而后便受伤中了毒,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

眼光在周围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看到她们半点的身影,她有点心慌,只手撑起身子,一阵头昏眼花,头重脚轻,只觉得天眩地转,手脚发软,竟然站不起来。无处着力,她只能倚在床畔,慢慢调整呼吸,缓缓瞌上眼眸,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绪。

半晌才挣扎起身,环视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门窗浮雕云龙图案,澄泥金砖漫地,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也不见,光洁如镜。殿内两侧有数根蟠龙金柱,每根柱上用沥粉贴金工艺绘出一条条巨龙,腾云驾雾,神彩飞动。紫檀木雕的御床前刻有繁复的云龙纹的纹饰,造型优美,雕刻精细,宛如玲珑剔透的雕冰砌玉。柔软厚密的红茵地毯,明黄刺朱红的漫天匝地的五爪金龙翻腾跳跃,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似乎要耀花她的双眸,直看得她头晕眼花。整座殿堂显得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殿内赤铜鎏金的白鹤展翅香炉里焚着清雅的龙涎香,淡白轻烟如丝如缕,一丝丝散入殿宇深处。金砖地的尽头是一阑朱红门槛,子曦自顾自起身,轻移莲步,长长的如水银白的绫纱百褶裙裾悄无声息的拖曳迤逦过光洁如镜的地面,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轻飘,似乎是踩在极其厚重的棉花堆上。缓慢走了好半晌,才踏上仿若明镜的平滑坚硬的乌砖地板之上。想来是躺的时日太久,脚步既有些许虚浮,但她一步一步仍走得极其的稳定。如今已身陷阴谋重重的深宫,做每件事可都得稳固,不然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暖暖的阳光从缕空雕着百花缠枝的窗棂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打着圈儿,光影斑驳纵横交错在她的身上,好似薄薄的一层金色雾纱笼了她进去,看不清颜色,但那颜色却像是层层轻薄的软纱,随时可以揭了去,依旧露出底下的苍白。

子曦眼睑低垂,纤长的手指缓缓的从髻上抽出那枚精致银亮的梅花簪,簪子不过二寸,白光一泓湛入眉目,令人肌肤生寒,锋利的尖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寒芒尽露。冰凉的簪子熨贴着她滚烫的掌心,带来异样的触感。只有簪端那朵绚红如血的梅花在金黄的阳光下,散发着妖异的红光、迷蒙的血雾。那样的殷红,似母亲年少时那华丽的朱色衣裙,似父亲那绝色艳红的官袍,更是穆家上下百口人凝集而成的鲜血……

只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让她错失良机,看来这已是上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结局。常言道: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此刻的她正应了此话。本该与他势不两立,到头来反而却无意的为他挡下一刀,成为他心目中的救命恩人。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哽咽难受,那阵阵的刺痛一直蔓延至胸口,像是有人拿了一把极钝的刀子从口中一直剖到心窝里,那般撕心裂肺的巨痛……嘴角却在微微颤抖,眼里的热泪强忍着,直忍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在心里漠然的想着,难道大病一场后,心中的锐气也被那苦涩的药汁磨灭得消失贻尽了,眼泪也不受情绪的控制,簌簌而下。仿佛累了,微露疲态,瞌了瞌眼,旋身离开窗棂,眼角的余角却瞥见了缕空雕花窗的一角,紫檀木桌上放置着的白玉古琴,形制浑厚,晶莹剔透,上面雕有首尾相接的两条飞龙,左龙头在上,右龙头在下,金鳞金须,五爪犀利,穿行字间,蜿蜒灵动;四侧皆雕着数朵梅花,花瓣怒放,花叶舒张,花之间有扶疏的虬枝相连,不仅让人感觉梅花满树,香气飘荡。雕功是极其的细腻精湛。右边是镂金错玉般四个篆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子曦靠近情不自禁地挥手轻拨两下,琴声铮铮,浑厚温纯,果然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琴。倏然想起宁静宫那架古琴,看着两排小字,她顿时若有所悟:原来这两架琴一龙一凤是成对的,仿佛生死相依的一对恋人,物亦如此,那么人呢?

昔日种种,恍若隔世。

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里竟有刺客刺杀真龙天子,这几日禁军已全力出动,皇宫各大小出口皆是重兵把守。皇城之内已是人心惶惶。

烈日下只见一众甲胄佩剑的侍卫,手持着明晃晃的刀剑往来巡逻,在玉乾宫四周密密实实巡查了数遍,甚至连那些停在梧桐树上栖息的鸟儿也撵去了十之六七,剩下的也扑打着翅膀逃窜而去。四处渐渐静下来,太阳白花花地照着殿前的金砖地上,那金砖本就乌黑锃亮,光可鉴人,犹如墨玉,却在烈日的照射下晒得泛起了一层刺眼的白光。

早朝时分,众大臣恭候多时,却迟迟不见圣驾,良久,小德子方姗姗来迟,尖细着嗓门传旨道:“今日圣上龙体受惊欠安,不宜早朝。各位大人们有事就请上奏,本公公可代为转告,无事的话那就请诸位大人退朝各自回府歇息吧。”话一落,殿中静了片刻,众人不解,面面相觑,旋即响起轻微的嗡嗡声,引起殿下大臣一片哗然。昨日尚好,怎今日便不宜上朝了呢?

小德子睥睨了大殿下众臣一眼,含着笑,施了一礼,拂尘一摆,挂于臂弯,迈着官步,大摇大摆着向殿外行步而去。

赵易轩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刘立言,淡淡回以一笑,敬声道:“王大人,看来只好先回去了。”而后扬声对着大殿众大臣道,“今日各位大人就请先回府上去候着吧,有事明日再奏。”回以殿中人一笑,转身向外淡定的离去。

“哎,走吧。”户部尚书王立言无奈的摇了摇头,竟连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也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只好打到回府,另起草一份折子了。

“走吧,走吧。”一个又一个无奈的声音扬起。

赵美不解的看着远去的赵易轩。暗自纳闷,宴会行刺君王一案,至今已有数日,皇帝每日上朝都字句未提,俨然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如此的寂然,宫内只是多出几分戒备,但并未采取任何行动,难道他在暗中察访?可他在京城耳目众多,却未发现皇帝派身边官员暗中调察的丝毫迹象,难道他已发现是自己所为?不可能?若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早就问罪于赵氏家族。自古智者多疑,勇者少虑。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小皇帝想与自己玩什么心理战术?

“丞相大人,发什么愣呢?”现已封为汝南候的杨奎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拍打着赵美的肩臂,一副亲伲之态,可是布满细纹的脸颊之上却是一副不屑之色,眼角余光微瞥,若有所指地道:“赵大人不走吗?难道大人还在苦思冥想水阳殿圣驾遇刺一案,莫非大人理出了什么头绪?大人这般忧国忧民,为圣上排忧解难的精神,真让下官们感到自惭行秽,无地至容呀!”

赵美回头冷眼看了他带着一脸嘲讽的面孔一眼,压着胸中的怒意,也不予理会,迈开步伐向前走去,全然不理应身后众人惊愕的嘴脸。

杨奎自知无趣,白眼一翻,拂袖冷哼了一声,随后也走了出去。

御道上,百官三五一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赵易轩刚踏出玉乾宫的殿堂门外,就被立于殿外恭候良久的小德子拦住了:“御史大人,皇上有请!”

赵易轩一时错愕,而后含笑的朝着小德子,一派淡雅的颔首道:“有劳公公领路了!”

穿过青砖铺就的御道,踱过重重叠叠的门洞,闯过九曲十弯的长廊,这方进入灏灵殿,这是帝王的寝殿,规制一如宫中的玉乾殿。正殿向例用来召见亲近的王公大臣,即俗称为“内朝”之地。皇帝素来居于东侧殿,西侧则为御书房。宫内禁军重重把守、戒备森严,若非帝王召见,自是无人可进的,即便是那插翅的鸟儿经过怕也是会成个马窝蜂吧。

锦佤放下手中的狼豪,搁回笔搁上。深深的凝望着御案上堆集如山的黄澄澄的奏折,思绪有些空荡,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水阳殿遇刺的那个夜晚。大内守卫如此深严,刺客既然如此熟悉宫内环境,必定是宫中之人所使……一股子烦躁从心头蹿起,“啪”地一声扔掉手中的折子,半瞌上眼睛陷入沉思,却听到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倏地在殿宇内停下。

“皇上?”小德子带些喘息的声音响起,看着闭眼沉思的锦佤,试探性地唤道。

眼皮半点没掀,似乎没有丝毫睁开的意思。好半晌,锦佤才慢慢睁开眼,“什么事?”

“皇上,御史大人已在殿外候旨。”小德子垂眉敛目、恭敬有礼,长时间的等待俨然已成为习惯。君王的心思和情绪一向很难猜测,但是根据十几年来在他身旁伺候的经验,今日的君王,心情绝够不上一个好字。

薄唇勾起一优雅的弧度,低沉的笑声逸出口:“瞧瞧朕这记性,到是给忘了,快喧御史大人进殿吧!”

脚步声再次远去,不一会儿,衣摆窸窸窣窣声之后,两道沉稳的脚步声又传了回来。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易轩尾随小德子踏入大殿,一手撂衣跪拜道。

御书房内龙飞凤舞,碉栏画栋,金碧辉煌。正堂上方蟠龙匾上金漆鲜亮的“浩气祥和”四字堂皇夺目,字体雄浑正气,苍劲有力。两颗巨柱直立两侧,上有金龙腾飞,祥云缭绕。于御案两旁便又有两尊镀金铜铸仙鹤香炉,或昂首嘶鸣,或展翅欲飞。从香炉散发出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清香,顿时让人心旷神怡。青砖铺地,光滑亮眼,隐约可见自己的身影。

“你来了。朕不是早就说过这般的虚礼,到这不就全免了吗?”锦佤刚执起的狼毫便又放了下来。俊雅的脸上带起春风一笑,眼里的深沉冷意却半点未减。

织锦龙袍一挥,宫婢内官瞬间悄无声息退得干干净净,只余小德子一人恭谨的守于殿外。

“这是什么?”手中的折子重重的摔在御桌上,长而飘逸的明黄色衣袍上以七彩金丝线绣着的金盘龙纹的袖摆下更显得一双白皙的手指如玉般温润。君王端坐于雕龙金椅上,玉冠高耸,剑眉飞扬,目光如炬的看向躬身垂乎的赵易轩,示意着御桌上那黄澄澄的折子。

深广恢宏的殿宇中,除了窗外投射进来几许斑驳的清冷光辉外,也就只剩这两位同样高傲贵气之人了。赵易轩一身大红色官袍,将浑身的傲气淡化成了点点疏影,黑色官帽之下是一张风雅之极的俊颜,永远温润似玉的双眸透出的是迷离般幻彩的光芒,一切都是如此的漫不经心,然而却又对所有的一切洞悉如手心之纹。

微微抬首,眼光淡定,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回皇上,是江南转运使密室里收搜出来的名册。”

“江南转运使?你的意思就是说,上面的宫员都牵涉入了吞并库银一案?”帝王有些疑惑的看着仍然一脸淡定的赵易轩。

“是!请皇上息怒!”看着锦佤微带愠色的俊颜,一双眸子黑深似夜色,若能溺人。

“这怎么一件涉嫌官员贪污库银一案,你们都一二再再二三的拖延,到现在都已过了大半年了,仍然没有任何人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养你们这帮人何用?朝庭养你们何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到好了,这深宫大院内既有不明身份的死士行刺于朕,你说,你说朕该如何息怒?”锦佤不由得怒意上扬,明黄袖口一摆,转身蹙眉怒视的道。

赵易轩看着君王的怒意,仍就静默不语,低垂着头。

“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查出贪污案的幕后主使者以及水阳殿行刺一案的元凶。若未完成,那就提头来见朕。”负手立于赵易轩面前,咬牙切齿,面孔几乎狰狞得变形。这般盛怒的面孔,平日几乎前所未见,赵易轩不觉额上已布满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蓦然,一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搭在他的肩头,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的冷,直直的从肩臂漫延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而后,又一摆袖,带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气,大步流星般的向殿外扬长而去。

赵易轩一直垂头不语,直到那君王离去,方闭眼站立起来,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贪污案虽早有明目,但眼前这件行刺案,着实让人伤透脑筋,现场无一线索,十几名刺客中有一半以上的人就早先服下了毒,毒入心脉,一剑刺下去,那血稠得就像蜂蜜一般,顺着剑锋缓缓腐蚀剑身,余下被擒的也纷纷自尽,不给他们留下丝毫的把柄。若非对方谋逆大罪,他倒还真佩服这些死士忠心护主的精神。

半月清查轰动朝野上下的两大案件,谈何容易,可君王一声令下,他又能怎样。君王虽亲政不久,但政绩卓越,百姓拥戴。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便一,这次若未完成,看来真得为自己整备一口簿棺了。苦涩一笑,无奈摇头,今夕何夕哪?

此行君王若不下旨,他亦会上奏皇上,前去江南。于公于私他都非去不可,了却心中的牵挂。嘴角微微上扬,不由的轻笑起来。那样诗意的江南烟雨,那如轻烟般的女子也是如他般的思念着吧。一种不知名的痛,入骨入髓的痛衍生成漫无边际的情感,在他心底幽幽的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