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马车,由两匹老马拉着,慢慢地踱步前行。车头,坐着驾车的晏无洵,偶尔,也坐着吵闹不休的蝶一一。而孟平晓,则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车里。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或坐或靠的时间多了,废人一般躺着的时间倒少了。
于是,蝶一一骚扰晏无洵的时间也少了,缠着她的时间倒也相对多了。
那日客栈一宿至今,又过了好些日子。出了小镇一路向西而行,多走郊野山林。未曾有机会再置身人群,关于大禹朝、关于当朝天子的闲话也就没机会再听到。
孟平晓暗自庆幸能够暂时避开那些忧伤烦恼,却不知,这是晏无洵故意挑拣了僻静的路走,因为他直觉地知道,她此刻的需要,即使,他尚不明白那是为何。
“小洵,刚才咱们过河时,我在河边看见了几株慕忧草,这附近肯定藏着一大片。你不是也要采这种草吗?不如咱们沿着这河上下找找如何?”
蝶一一懒洋洋地靠在车里的软塌上,掀了帘子跟车外的晏无洵说话。她提议找那慕忧草,却是赶路无聊,想找些乐子的成分居多。
“这……孟姑娘意下如何?可愿委屈在此荒野停留片刻,待在下找些药草再走?”
河边零星有草,附近必成片生长。
那几株慕忧草,驾车的晏无洵自然是第一个看见的。那本就是自己今次外出要寻的东西,他却一直等到蝶一一开口,这才向孟平晓询问。
只因为顾念,她似乎总是急切想要离开的心情。
“我……”
“喔、喔、喔,臭小洵,你这心也偏的太明显了吧!我陪你走遍千山万水,你哪次不是一一第二,药草第一的?这次倒怪了喔!居然先问起平小小的意见来了,呵呵呵,有问题,有问题喔!”
“一一!”
“一一!”
孟平晓和晏无洵闻言,双双窘红了脸,竟又异口同声地开口。这就更是换来了蝶一一一张暧昧的笑脸,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连。
“一一,你又在胡闹!”
“一一,你误会了!”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立即移开了彼此的视线。晏无洵僵直了身体继续驾车,再也不愿回过头来瞧上一眼。可是,他发红的耳根却已出卖了他含羞的心情。
孟平晓无奈地看看笑得调皮的蝶一一,也实在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这一路上,一一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地调侃她和晏无洵,就像一个在恶作剧中寻找乐趣的孩子,令人困扰却又不忍苛责。”
“一一,这慕忧草是何物?也像你们采的那些白花花蕊一般,可作药引吗?”
不能呵止,更不忍责骂,只好试着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
“慕忧草啊?幕忧草是一种很少见的野草,只长在山野间,现在在其他地方已经很少看见了,倒是这大禹朝,还能找到一些。若是在河边能看见几株,附近一定有成片生长的。”
“竟是如此稀罕的野草吗?”孟平晓听了蝶一一的解释,心里倒是急了,“晏公子,咱们还是在此停留一两天,好好找找这慕忧草吧!如此难得能够碰上,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刚才一一打岔,自己尚未及表态,晏无洵却也是片刻不停,仍旧继续驱车前行。这倒让孟平晓急了,生怕因为自己,会让他错过了那片慕忧草。
“哎呀,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听着真是别扭。平小小,咱们都是自己人,干嘛还那么客气?你叫我一一,却叫小洵晏公子,不是很奇怪吗?你在搞性别歧视喔!”
“这个……那个……”
“一一说的极是。若孟姑娘不介意的话,姑娘可以直呼在下的姓名!”
“什么在下、姑娘的。应该是平小小,笨蛋小洵!”
后背被蝶一一的无敌铁砂掌冷不丁地一拍,差点没有将毫无防备的晏无洵给拍下马车去。
“一一!”晏无洵忍痛呵斥,终于被蝶一一惹出了一丝火气。
“呃,别生气,别生气。晏公子,那平晓日后就叫你无洵大哥可好?”
“咳……那么,我便叫你平晓吧!”
“嗯!”
孟平晓柔声一语,立即浇灭了本来就不可能燃烧起来的小火苗。她的一句无洵大哥,虽仍是叫的不太自然,却也真切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蝶一一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间尴尬又亲切的微妙气氛,偷偷抿嘴一笑,“笨蛋小洵,是平小小啦,叫什么平晓!”
“一一,别这样!”
孟平晓突然想起了她的小胸宣言,一张本来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一一,你再这样,我真要通知叶阳赋来接人了!”
“好哇,臭小洵,你这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你就知道拿那个混蛋来威胁我!亏我还一直帮你,你这个大坏蛋、臭鸡蛋、咸鸭蛋、凉拌皮蛋……”
“一一,冷静点,别动手,无洵大哥在驾车,危险……”
因为发现了慕忧草,三人匆忙的行路有了短暂的停滞。
就近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安营扎寨,晏无洵和蝶一一分头去林中拣回了枯枝野菌,去河里捉回了几条鲜鱼,孟平晓则收拾好车里的锅碗,傍晚时分,三人便生火围炉,一边品尝着新鲜美味的野菌鱼汤,一边看着夕阳西下,只等明日旭日东升,再去寻那成片生长的慕忧草。
三个人心情都是不错。孟平晓继续讲述她的中国,她的世界;蝶一一和晏无洵也细细地描述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家人、他们数年来周游各国间所见识过的奇闻轶事。孟平晓认真地听着,不由心生向往,也更加庆幸自己心碎神伤,却不再懦弱逃避,而是积极寻求一线生机、诈死出宫。
如今回头去看,这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只不知,受了自己连累的明珠和二哥,现在是否安好?
“不好!”想得正出神,晏无洵突然低声嘱咐:“有赶尸人!一一,你和平晓赶紧回马车里去!”
晏无洵说话间,已经起身提水浇灭了火堆,蝶一一竟也是毫无意见地拉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孟平晓,动作麻利地钻进了马车,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听话。
孟平晓看着蝶一一拉严车帘,又取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四处里撒开。车外,晏无洵也是绕着马车四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
“一一,这是怎么了?”
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何突然这样,孟平晓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别怕,咱们是遇到赶尸人了。真是倒霉,虽然慕忧草生之地,必经赶尸人,但咱们可真是运气好得很,竟真地遇上了。”
“赶尸人?”
“对呀。忘了告诉你,这慕忧草,也叫引尸草,只有赶尸人经过之处,才会生长。所以,咱们今天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给遇上了。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别担心。”
“这……“
“啊!还有!我还忘了,慕忧草可不是什么救命的药草,它是制毒的毒草。小洵除了医术不错,制毒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喔,厉害吧?呵呵!”
警戒地掀起窗帘子一角,蝶一一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还不忘再吹嘘一下自家兄弟的好处。
孟平晓则是听得微张了小嘴,努力消化她江湖之旅中,亲历的第一件奇闻。
“过来了。一一,你小心照顾好平晓。”
“嗯!”
晏无洵突然挨近窗前,低声细细吩咐之后,双脚轻轻于地一点,便轻盈地跃上了马车旁那棵高大的树木。
“小洵武功也不差喔,怎么样?很优秀吧?哈哈哈!”
这时候了,还不忘继续推销。蝶一一暧昧地朝孟平晓眨眨眼睛,这才全神贯注地去盯牢车外的情景。
摄魂铃叮叮直响,铜锣一下一下规律地敲打。这清脆和低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断断续续从远方传来,像一首忧伤的送别歌,越变越清晰。
孟平晓没有胆怯地缩在一边,而是凑近了蝶一一的身旁,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期待地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中越走越近的一排身影。
蝶一一充满兴味地看孟平晓一眼,也由着她和自己一起观看着难得一见的赶尸场面。嘴角挂着的那抹微笑,则变得更加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