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采到想采的慕忧草,三人又继续上路。
孟平晓考虑再三,最终下定了决心跟着蝶一一和晏无洵同行。计划先随他们四处旅行,收集需要的药材,也看看各处风光;再跟他们一起回他们的家乡,去见一见蝶一一的母亲,聊一聊前尘旧事。
对孟平晓来说,这是一个充满自由,也充满期待的决定。一切都很好,只除了,挂心于明珠和孟逸扬的安危。
“平小小,你就放心跟着咱们养伤治病、游山玩水就好,如意门在大禹朝各处的分舵不少,小洵已经派人四处去打听你那丫鬟和二哥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迟早总能给个结果。”
“可是……”
“是呀,平晓,你若信得过无洵大哥,就放心将此事交给如意门来办。只要你的二哥和丫鬟还活着,我一定将他们平安带到你的面前。如今,你切勿再整日为此事挂心,安心养好身体,早日恢复健康才是要紧!”
看着蝶一一和晏无洵竭力安慰自己的模样,孟平晓也明白,不能执意地要求回去当初中箭的地方寻找线索,不顾自己的安危,更不顾他们两人的安危。
蝶一一无意间透露了孟家被沉星满门抄斩的事情。那日,孟平晓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却一滴眼泪也没流下。她只是沉默着。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平小小,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朝中重臣一朝落败,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这在咱们这个世界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那孟家上下,除了现在下落不明的孟逸扬和明珠,谁对你有过半分情意?别说你不是真正的孟家三小姐,就算是,也是不必为他们伤心半分。所以,这不相干的孟家,斩了就斩了,你可别想太多,更别因此难过神伤,知道吗?”
当时,蝶一一见她如此,便是这样安慰着。可是她哪里知道,她沉默的理由,不是孟家上下,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果真没有半分情份!
杀了她还不够,还要连同她的家人也一起杀死是吗?
斩草除根!
好狠!好干净!
到今天,
恨他,都觉得厌恶!
恨他,都是一种想要唾弃的痛苦!
所以,孟平晓最终还是选择了依从蝶一一和晏无洵的意见。即使担心着明珠和孟逸扬的安危,她却更不能忍受自己这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身子,再在那伤害自己的人的土地上停留片刻!
她要离开!迅速地离开
既然做好了选择,一路西行,也就没有了太多的耽搁。晏无洵配合着孟平晓急切想要离开的心情,带着两人快马加鞭的上路,倒也还算顺利。尤其在那之后,终于接到如意门人的飞鸽传书,得知明珠与孟逸扬二人尚在人间,只是还没有掌握其具体行踪的消息,孟平晓更是没有了负担,终于可以放下一颗长久以来高高悬起的心。于是三人更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只一心一意向着大禹朝的边境而去,再无一丝一毫的留恋。
大禹国史记:
一、大禹以西为海,人文风情较之南北,皆有不同。
过海,即出大禹朝国境,与之毗邻乃女洼国。
二、女洼国,世代女子为政,素与我朝毫无往来。两国隔海共生,相安无事亦为百年。
又走了近一月,季候,已由冬过渡为春。阳光照在身上已有了和煦的感觉,空气里渐渐充满了暖意。
孟平晓的伤,在医术高明的晏无洵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到现在,已好了大半。只是,身伤虽好,心伤却仍需长久地等待,等待着慢慢愈合的那一天。
“哎呀我的娘,走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换种交通工具坐坐了。我再在这马车上颠簸下去,骨头都得颠松了不可!”
蝶一一夸张地捶打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指着车外一片大海欢欣大喊。
“平晓,现在咱们已经到了大禹朝最西边的小镇,等咱们搭上楼船渡海而去时,就算是真正离开大禹朝这个国家了。”
孟平晓有些疑惑,却有晏无洵适时地为她解答。
“喔,原来是这样。”
孟平晓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要离开了!
终于就要离开了!
真的,就要离开了!
渡海一去,也许直到她生命耗尽,也许是永永远远,她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属于他的,有他的土地。
该高兴,该庆幸!
可是为何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还是酸涩难当、痛楚难忍?
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胸口,即使心痛难当,孟平晓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她看着车外沿路上辽阔的像是没有尽头的西海,而驾车的晏无洵,则是偶尔地回过头来,看着看海的她的侧影。
“哈哈,遇见赶尸后,咱们就没碰见什么好事。今天要走了,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知道该补偿一下咱们之前受到的惊吓。平小小,你快看,是望乡会!”
蝶一一突然兴奋起来,她猛力地摇晃着孟平晓的手臂,直嚷着要她往另一边车帘子里望出去。
“望乡会?”
“是呀,是呀,望乡会。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呢。我和小洵数年来也不过遇上了两次。你运气真好,一来就看见了赶尸,也遇上了望乡会,这下可有得玩了。小洵,咱们下车玩玩,赶最后一班船离开,好不好?”
“我能说不吗?”
即使原是如此打算,此时面对两个女子一脸期待的表情,拒绝的话也是难以出口的。
据说,距今一千多年以前,大禹朝的皇帝是个一心求道的疯狂圣上。每一年的西海边,海滩外有桅樯林立,白帆高高挂于其上,数十艘楼船泊岸待发。上百名少男少女,被迫登舟。而沙滩外,则是一派“爷娘哥姐奔走送、牵衣顿足拦道哭”,难分难舍,撕魂裂魄的惊心场面。
亲人骨肉别离、生死难料,只为了远渡重洋,为那皇上问求尚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长生仙药。此去,不知是否能活着回到故乡,如何不让人为之黯然、不忍观顾!
于是,每年春时,童男童女的亲人们便会来到入海处,登高远眺,痴痴守着这云诡波谲的茫茫烟海,望眼盼归,直至岁月容枯,生命终止。
这是一个凄凉的传说,也是大禹朝最西的靠海边镇每年一度望乡会产生的起源。
时过境迁,如今,这里已不见望海盼归的可怜人。这几度凄凉无比的望海会,也在岁月的流逝里,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下,变成了一个喜庆欢乐的节日。
每到这个日子,沿海一路,百姓呼朋引伴,结队而行,赶到小镇逛码头。海边聚满了人群,热闹非常。
到处都是摆摊的、卖货的,各种小吃、海鲜、工艺饰品,随处可见,如同赶集,胜似庙会。
蝶一一拉着孟平晓,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后头跟着的,自然是负责护卫也负责付钱的晏无洵。
“呀,你看,平小小你看,这个首饰,是用贝壳做的呢?真是可爱!”
“嗯,是很漂亮!”
蝶一一高兴地拿着贝壳做成的耳坠在自己的耳朵上比划,孟平晓的视线则被一只镶嵌着粉色珍珠的珠钗给牢牢引去。
“平晓喜欢这只钗?大哥送你可好?”
“无洵大哥不可破费,平晓只是觉得好看,并不需要。”
晏无洵温柔地询问,孟平晓则佯装不明地回以淡淡一笑,将这问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珠钗虽好,这个时代里,却不是随意送得,也不是随意收得的东西。
“啊!那边那个不会是海星吧?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平小小,我们过去!”
喜新厌旧的蝶一一发现了前面的新鲜玩意儿,将手中贝壳耳环一扔,便拉着孟平晓直冲目标而去。
无奈地摇摇头,晏无洵抱歉地对着摊货老板微笑,那绝色的容貌再配上极好看的笑容,立即让女老板的怒气全消。
“老板,把这对耳环还有这只珠钗给我包起来吧!”
平晓分明是喜欢的。现在买下,也许终有一天,她会愿意收下……
“二公子,小心!这里人多路窄,你的伤势未愈,就让明珠扶着你走吧!”
“谢谢你,明珠!”
拥挤的人群里,有一对青年男女,穿着简陋、一身落魄,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
男子一脸苍白,似在病中。女子一脸憔悴,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正是死里逃生,却仍乔装打扮,四处躲避追杀之人的孟逸扬和明珠。
今日出现在这里,全因心中还报有一线希望:希望孟平晓坠河之后,顺水而下,被人救起,尚活于人世之间。即便,即便不是如此,也一定要生见人、死见尸!
所以,他们被人一路追杀,却还是要拼了命顺着河流的下游一路寻找。如此辛苦了无数时日,直到今天,仍是不肯死心。
望海会太过热闹,喧哗人群里,难以顾盼。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孟平晓,此时就在离他们十来丈远的地方观赏海星。而孟平晓也不曾想过,她现在唯一挂心的两人,就在不远处苦苦地寻着自己。
有时候错过,似乎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