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又一个隆冬季节悄然到来。
孟平晓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心若天边浮云,纹丝不动。
没有想到,曾经誓言终生不再踏足的地方,竟只过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她便再次回来了。当初离开时,她不曾想过还能再回到这里,就像她不曾想过,此时的自己会如此平静一样。
大禹朝最西的小镇,从这里离开的那个码头,孟平晓站在船头已是清晰可见。再过片刻,船靠岸时,她将再次踏足于这片土地,这片属于大禹朝,属于那个男人的土地。
而此时,心境却是那么不同,就像一个旅人,即将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孟平晓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迎着海风感受胸腔里一颗平静的心依然规律地跳动。
然后,因为这份平静,她满意的漾起了笑容。
“海风如此冷冽,你为何不乖乖坐回船舱去,却偏要跑来这里吹风?船很快就要靠岸了,平晓,你……”
一件厚厚的披风裹住孟平晓已被吹得冰凉的身体,一个温暖的胸膛也随之将她轻拥入怀。晏无洵温柔地责备,话语间却是说不出的关心与担忧。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他已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此次大禹一行,像是一场考验,最后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可以包容、可以承受!
“我觉得里面太闷,所以就出来站一站。不知那些花是否已开盛了?无洵大哥,若是还没有全开,我们是不是要住下等上一段时日才能采摘?”
“是呀。若是还未开至全盛,那些花蕊采下来也是没有用处。若真是如此,也只能委屈平晓你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住一段时日了。”
“无洵大哥,怎么能说是委屈呢,这是我应该做的。一一初春即将生产,我能帮到她这个忙,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孟平晓朝晏无洵温柔一笑,让他将自己平和的心境看了一个分明。
“无洵大哥,你无需太过为我担心。现在的我真的已和从前不同了。请你相信我,好吗?”
原本她也怀疑自己,是否会触景生情,再一次发现一年的努力都是白费。但现在,船将靠岸,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她却可以很笃定地告诉自己,也告诉晏无洵:她很好!她没事!
“大哥当然相信你!这一年,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晏无洵深深凝望着孟平晓的眼睛,发觉里面真一如它的主人所说,无波无澜、平和宁静,有些忐忑担忧的心情便也跟着平复。
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孟平晓的秀发。为她抚顺被风吹乱的发丝。视线转而胶着于她发间那支朴素无华的珍珠发钗,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是稳稳地落下。
“我已在外游历了五年岁月,为一一娘亲治病所需的药物收集的差不多了,叶阳赋也已带着一一回去待产。你不也一直希望见见一一的娘亲吗?所以我想,等采完了这一季的花蕊,我就带你回如意门去……以我的未婚妻子的身份,可好?”
“嗯,一切但凭无洵大哥做主!”
含着一丝羞涩,孟平晓柔顺地点头答应,更将自己的脸埋入晏无洵的胸怀中,借以遮挡浮面的那片红云。
听孟平晓如此回答的晏无洵,也是顿时羞窘地血气直冲脑门,脸上发热发烫起来。他将孟平晓揽得更紧了些,生怕她会发现自己的窘态。
两人站在船头,海风吹拂,海鸟作伴,相依相偎,享受着这幸福宁静的时刻。
虽然,快乐的程度不同,但对彼此的信任,对未来的信心却是如此一致!
“咳……那个,平晓,船马上就要靠岸了。你上船以后都不曾好好进食过,现在一定觉得饿了。等下了船,我们先去找些食物来吃,让你填填肚子,然后再雇车上路,你觉得如何?”
“好。果真还是无洵大哥最了解平晓!现在,我的肚子的确饿得咕咕直叫了呢,呵呵呵!”
晏无洵的悉心照顾,让孟平晓摸着肚子傻笑。她明媚的笑容,在染上红霞的脸上绽放,晏无洵也因为这笑而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吧!
没有伤痛,没有忧愁!
他会带着她一步一步通往幸福快乐的世界。
她也信赖着他、依靠着他,将一颗曾经破碎的心全权交付予他,等待它重新完整如初的一天!
两人下了船,按照计划,找到了离码头不远的一间小面摊落座,叫上两碗阳春面,便埋头稀哩咕噜地大吃起来。
两个放下心事的人,吃一碗码头小摊上普普通通的面条,竟也觉得比那豪华酒楼里数一数二的名厨亲手所做的山珍海味更要好吃数倍不止。
“老板,这里再来一碗!”
孟平晓抬手一挥,豪迈喊面的同时,亦将面前的第二只空碗往旁边一推。
“平晓,你……咳,咳……确定你还要吗?”
别说是晏无洵,连那做生意的面摊老板,也是一脸怀疑地看着这个叫第三碗的姑娘。有钱赚固然是好,叫了面又吃不完,白白浪费了粮食可也是遭天谴的浪费哦!以他摆摊卖面、阅人无数的经验来说,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也没有那么大的胃能吃下那么多啊!
“当然!这面条很好吃,我还想再吃一碗!”
斜睨晏无洵一眼,孟平晓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怎么?无洵大哥,你是不想请我吗?还是说,你的银两不够付账?”
“你明知不是的!我只是怕你的胃会涨到。哎……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吧!老板,这里再给她来一碗阳春面!”
“好咧!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做。姑娘你真是好胃口啊!”
有钱赚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他这小老板,今天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这大胃口的姑娘如何吃下第三碗面!
晏无洵无奈的摇头,明明是怕孟平晓吃得过多,撑了胃,却反而被她说成了小气之人。
“呵呵,无洵大哥,你怎么总是为我担心呢。在海上颠簸了数日,我可一直不曾吃好。胃早已是空了好久,如今好不容易上了陆地,心情舒畅,自然是要好好大吃一顿!放心吧,我撑不了的!”
孟平晓朝晏无洵慧诘地眨眨眼睛。让他明白,刚才说的那席话,不过是自己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平晓,你可真是……一一身上的坏习惯,你真是学了十成!”
尤其,是这喜欢闹人的毛病!
晏无洵再次无奈地摇头,脸上却再也掩不住笑意。
面店老板很快送上多加了料的阳春面,算是感谢孟平晓如此捧场他的面条。孟平晓愉快地接过,又继续呼呼噜噜地吃了起来。
“平晓,你慢点吃,我们不赶时间,小心别噎着!”
“呜……嗯、嗯,无洵大哥,这味道真是不错呢!”
晏无洵看着面前吃得狼吞虎咽的女子,止不住温柔笑意自嘴角浮现。他拿出锦帕,正欲替孟平晓擦拭绽上嘴角的汤汁,身后,却有两人突然大吼,打断了他的动作。
“晓妹!”
“小姐!”
两声惊呼自孟平晓和晏无洵的身后响起,又悲又喜,满含着千丝万缕的浓浓情绪。
孟平晓转过头,就看见一男一女一脸不敢相信、一脸狂喜莫名地站在她的身后,双双瞪圆了双眼牢牢地盯着自己。
“明珠!二哥!”
孟平晓哗地站了起来,丢到手中的筷子,急急忙忙回身向那两人迎上前去,同样激动的惊喜感叹也从她的嘴里发出,“明珠!二哥!真的是你们!”
她上下打量着这两人。眼中含有惊喜的泪水。
这两人,虽是一身布衣、满脸风霜疲惫难掩,却不正是她一直挂在心头担忧想念的明珠和孟逸扬吗?
“小姐!小姐!真的是小姐!哇……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明珠生怕眼前之人会消失一般,一把将走到近前的孟平晓紧紧地抱住,激动地放声大哭起来。
“晓妹,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孟逸扬也是上上下下仔细将孟平晓打量了个遍,急切地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女子就是他的晓妹,眼中也是忍不住泛起了点点泪光。
“现在好了,失散的亲友终于重聚在一起。大家先别哭了。平晓,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再好好坐下详谈吧!”
明珠和孟逸扬的突然出现,虽让晏无洵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也同样为孟平晓感到高兴。此时,最平静最理智的人是他,自然也是他先想到了此处不是一个适合叙旧的好地方。
孟逸扬本是惊喜感动,听见晏无洵如此一说,似乎这才注意到孟平晓身边还有别人。他别具深意地看了晏无洵一眼,随即也开口附和:“是呀,晓妹。这里人多嘴杂,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再说吧!”
“是呀,是呀。看我,一高兴起来,倒忘乎所以了。小姐,咱们换个安全的地方,再好好说话,好不好!”
明珠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一脸警觉的模样,跟着孟逸扬如此说道。
看着三人,孟平晓不免觉得奇怪,不过重逢的喜悦,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嗯,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们就另外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