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相府的书房却灯火通明。
收拾干净的案几上,平铺着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形图,准确来说,应该是七王府的全局布置图。
一袭白衫的商傲,英俊的脸颊之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双眸却炯炯有神,依旧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他蹙眉,手指在图上移动着,不时地吩咐着什么。身侧,明宸锦沉默不语,以扇骨轻击掌心。
秦坚,御林军统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壮汉,为人粗犷,嗓门很大。
“相爷,您放心,这王府东西二门下官必定严加守卫,别说是人,就算是只苍蝇也别想从下官的眼皮底下飞出去!”他豪爽地拍拍胸脯,保证道。
商傲儒雅地颔首,唇畔一抹淡笑,“那就有劳秦统领了。”
“相爷无需如此客气,若无相爷的照顾,下官怎会有施展抱负的机会?相爷的事便是下官的事,自当全力以赴!”
“多谢秦统领,还望秦统领能够嘱咐属下不要张扬此事,毕竟事关本相的妻子……”话说到此,他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从未见到呼风唤雨的权相露出这样的表情,秦坚微愣,忙颔首,“相爷放心,下官早就吩咐过那帮属下,不得对外透露半点风声!明日部署在外的侍卫亦是一身便衣,不过多引人注目。”
“嗯……”他轻应。
“时候不早了,相爷,下官不多作打扰。明日,下官会抓紧时间部署一切,只待入夜,相爷您一声令下,即刻冲进七王府,救出夫人!”秦坚说得慷慨激昂。
“嗯,秦统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辛苦你了……”商傲轻扬手。
“下官告退!”说罢,秦坚退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商傲转首看向明宸锦,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
“商兄,若觉得累,若觉得辛苦,可以说出来……”半晌,明宸锦似故意地缓解气氛打趣道,“我绝对不会嘲笑你半分,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权相也会有累的时候。”
话虽如此,带着几分揶揄,他的眼神却是万分诚恳。
闻言,知他是为自己着想,商傲淡然一笑,“不管什么时候,宸凤楼的宸少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底,却又心思缜密地仿佛什么都看得透彻……”
明宸锦抿唇轻笑,“相爷又何尝不是如此?温润如水,淡定如风,总是漫不经心地微笑,却在谈笑间,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不过……”
故意停顿下来,他睥着他,眸光闪烁,“不过,我却知道了权相的软肋……”
明宸锦轻转折扇,朗朗地念出一句话——
“纵观天下之人,乱相之心者,唯万俟柒也!”
商傲雅贵的面容微赧,下一刻,则沉暗如黑幕,眸底暗芒窜动。
“明日之事,不管是什么人,若透露半分……”
待救出柒儿之后,所有知晓内幕之人,除却他的心腹——杀无赦。
见他脸色有变,明宸锦自是猜到几分。
“商兄,你可知夫人的尊堂为何等身份?”他突然地思及慕容无缘那日的话语。
敛去暗芒,商傲不解地抬首望着他,“说出来实在惭愧,我至今未得见岳父岳母,而柒儿的家事更是全然不知,唯一知道的便是岳父大人与家父是至交,我和柒儿则是指腹为婚。”
因为,他曾经允诺,不会干涉她任何事,亦不会去调查她的事情。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疑惑地瞅着明宸锦,若有所思。
“商兄可知,‘万俟’一姓甚是罕见。”明宸锦的目光清亮如星辰,一股灼然的光华缓缓流淌,“纵观整个溟玥王朝,复姓‘万俟’之人,应该少之又少……”
“所以?”
“数日之前,我曾对你提及当今江湖声名赫赫的三大组织……”
“人间沧海,天上月明,冥界曼珠沙华?”他接过话头。
“正是。”他轻颔首,接着道,“沧海阁远居海滨,月明楼行迹不明。而曼珠沙华宫则位于一个隐蔽不为人知的山谷之中,据说,它是个亦正亦邪的组织,其财力富可敌国,宫中之人却不问世事。而曼珠沙华宫主,也就是创立之人是谁,众说纷纭。不过,很多人都笃定,宫主是数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神秘男子,名唤……”
他对上商傲的探究的视线,缓缓道出三个字,“万、俟、灏。”
万俟灏,便是为数不多的复姓万俟之人。
商傲眯起眼眸,“你是说,柒儿有可能是曼珠沙华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就目前而言,我拿不出任何证据。”
亦正亦邪……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他蓦地想起——
柒儿嫁入相府之时带来的嫁妆,当时他并未多留意,只知很多都是稀世珍奇,甚是贵重。如今想来,这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牵系……
当务之急,他必须找到柒儿,然后亲自带着她,去向岳父岳母请罪。
“本来我并没有怀疑到这一层上,只是有可靠消息称曼珠沙华的人出现在帝都,而且似乎是为寻人而来,所以……”见他沉默,明宸锦一时间无法揣度他的意思,只得解释道,“所以很难不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不管是不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尽快找到柒儿。”他闭眼,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容,“明兄,你可知这几日来,我有多担心柒儿?泠儿之前说刘御医被七王爷请进府,却不是七王爷身体染恙。若王府中其他人有什么病痛的话,绝对不会劳师动众地将宫中的御医请过来,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便是柒儿病了……”
明宸锦微愕,“可若真是夫人身体不适,七王爷应该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宣御医进府吧……”
商傲看他一眼,眼底有着无奈,“是,一开始我也这样认为。可是……是夜,我亲自去了刘御医的府上,证实了柒儿的确在七王府,她也的确病了……”
“什么病,要不要紧?”明宸锦关切之语脱口而出,手指不禁握紧扇骨。
他摇首,并未发现明宸锦紧张的情绪,“我未作细问。你应该知道,刘御医若泄露太多,对他对柒儿都不利。所以,我只是嘱咐他好生照顾柒儿。”
手心轻轻松开几许,明宸锦默然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他果真心思细腻,而这细腻恰恰源于他对她的爱。不忍,不舍她受到任何伤害,即使当时的他,那样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情况,却因为顾忌她的安危,生生忍住了……
他的爱,深沉至此,他的关心,无微不至……
她的确可以放心大胆地将她的终生托付给这个男人……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相信,面前的男人绝对不会负她……
“商兄,不要想太多了……”他微笑着,笑中带着安定人心的温情,“明天很快就会到来,而夫人不用多久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大哥哥,柒儿很喜欢你哦!柒儿决定了,长大后要嫁给你!记住我的名字——万、俟、柒!
这句话,真的只是小孩子的一句童稚之言。
明宸锦释然一笑。
静谧的相府,出了大门,隐约听到马匹吐气声,明宸锦抬眼望去,不知何时,相府大门不远处停了辆马车。未等他走近,马夫打开了车门,一个湖蓝色的身影走了下来。
月色下,清楚地看见一双星目,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无缘……”明宸锦几步迎了过去。
“宸少,你也真是的,出去也不事先说下回来的时间……”
走近了,他才发现,驾车之人竟然是靖,恢复女儿装的靖。
靖“哀怨”地看着他,不满地嘟嚷,“我家公子待在车里足足等了你几个时辰!你身强体壮的,不嫌累,可是该体谅下我家公子呀……”
“靖姑娘,明某给您赔不是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明某这一次……”他莞尔,故意低眉顺目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靖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接收到慕容无缘“警告”的目光后,不甘地扁扁嘴,噤声。
明宸锦一阵好笑,继而正色地看向慕容无缘,“无缘,先上车,我们边走边说。”
慕容无缘点点头,和他一起上了马车,靖便掉转头,向着宸凤楼方向,驱车而去。
车轮轱辘,车厢内悬着一盏精致的油灯,温馨宁静。
“怎样?”慕容无缘以眼神问道。
“一切都已部署好,就等明日的行动。”明宸锦轻声一叹,“不知道一切是否会如我们所想的那么顺利……七王爷本就是不可小觑之人……只怕会生很多事端啊……左王妃的消息也不知确不确信……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确认……”
慕容无缘轻按他的手,清澈的眼凝着他,告诉他不必担心。
他感激地看着无缘,微露笑容,“我没事。”
慕容无缘回以微笑,“那就好。”
马车微微颠簸着,油灯灯火也不断地闪动着。
夜,很静。
夜,却又不静。
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明夜,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是否会如此刻这般宁静?
明宸锦掀起车帘,蹙眉看向漆黑的夜幕——
第二日。
天微亮,秦坚便带着御林军的一半兵力,身穿便衣,潜伏于七王府东西门处,随时监视着七王府的一举一动。
而另一半的兵力则直接交由商傲统管,他有皇帝的口谕,时间一到,他将立即带人进去,彻底搜查王府。之所以选择夜晚,是为了不扰到帝都的老百姓们。再者,相妻被王爷囚禁,兹事体大,不可外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慕容无缘的两名贴身随扈靖和暮在明宸锦的安排下,换装混在御林军内,以应付突发事件。
暗室之内。
万俟柒冷冷地打量着坐在身侧的溟玥裔。
他一直沉默不语。
一大早,暗室内便多了几名黑衣男子,忙着将暗室内的东西自暗道里搬离。折腾很久,这里只剩下无关紧要的件东西。
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您要将我带离这里吗?”
闻言,溟玥裔抬眼,眼底有淡淡的希冀,却不着痕迹地问,“你不想离开这里?”
她笑,眼神却空洞,“不,我想离开,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可若是离开这里,会接着进入你为我准备的另一座牢笼,我倒宁愿一直待在这里……”
他失望地苦笑,抬首打量着暗室,“牢笼……真的是很贴切的比喻……可若只有这样的方式可以拥有你,本王只能如此委屈你……若你要恨本王,你便恨吧……”
“王爷,一直以来,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奇怪吗?”她的眼中满是无奈与悲哀,“你为了报复夫君强占了我,更是一次次地羞辱我,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将我强留在你的身边……”
他眼眸微暗,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一般。
“万俟柒,本王说过……”他声音暗哑,说得艰难,“本王爱你,所以才要得到你……”
“爱?”她嘲讽地笑,“真是好笑,王爷,你夺我清白,掳我,囚禁我,只是为了报复夫君,如此卑劣的行径,竟要冠上爱的名义!这是爱?这怎么可能是爱?!”
“……”他哑然。
他承认一开始是为了报复,可后来,他的心不受控制……
他爱上了她,他竟爱上了她,始料未及!
“王爷,你真的爱我?”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水的双瞳,凝睇着他。
“是……”看着她美丽的眼睛,他微微闪神,下意识地说出口,“本王爱你,柒。”
“若爱我,就放了我,因为我不爱你。”
她眼神黯淡,说出的话语几欲将他的心撕扯成碎片!
手指一点点地收紧,他的眸子阴暗下去,嘴角隐隐抽搐着。
刚才那刻,他以为,她是要说出什么令他欢喜的话语,谁知道,她竟……
为何她总是如此倔强,如此执拗地排斥他?她就那么地爱她的夫君吗,爱到再也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他将自己的爱恋都给了她,他自五岁起便开始冰冷的心因为她而悸动着,他第一次如此之深地爱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却丝毫不稀罕他的爱,甚至……憎恶他的爱。
不,她不要,他也要硬塞给她!她不肯敞开心扉接受他,他便一直禁锢她,直到她爱上他……
他疯了……为她而疯……
所以,即使是沉坠黑暗,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他倏地抬眸死死地盯着她——
眼神邪魅,眸底似隐动着血红的残光,妖冶的面容此刻笼罩着浓烈的绝望,却又有着深深的不甘,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碰撞着,冲击着,迷乱了他的心智,纷扰他的心绪!
“你会爱上本王的,只要过了今晚,当那个男人一无所有,你便不会再爱他,你便只能属于本王,只能爱本王!”他突兀地拉过她,强行将她塞进怀中,紧紧抱住。
她被他拥着,喘不过气,只能无助地推攘着他,头晕乎乎的,胃也开始翻腾着。
她难受地咳嗽着,抑制住溢上来的恶心感。
他恍然醒过来,忙松开了她,满脸担忧,“柒,你……”
刚才,他又在嫉妒了,嫉妒地失去理智……
为什么,他引以为豪的自持力,在遇见她之后,再也不存在了……
她一阵阵地干呕着,似要将胃中的东西全数吐出来一般,脸色苍白。
他眼神古怪起来,自是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却无法说出来,只能心疼地扶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试图令她好受些。
终于止住了干呕,她抬起眼,满脸泪水。
他的心剧烈地抽痛着,疼得他眉心紧蹙。
“你到底要对夫君做什么?为何过了今晚,他会一无所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是不是利用我要挟夫君做什么?是不是?!”
一句句质问丢向他,她的泪,她的控诉,仿佛最尖利的刀子,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她痛哭着,似乎要将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如果因为王妃的事情……你怨恨他……你要报复他……对我做的这些事情还不够吗……还不够平息你的怒气……你没有心吗……你没有感情吗……你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急促而来的痛,排山倒海般,几欲将他吞没。他痛得似乎说不出话来,张开口,发不出声来,喉咙处似乎被收紧了一般。
“我恨你……恨你……死都不会原谅你……”她声嘶力竭地哭泣着,恶心感再度泛起,心都快被呕出来了,却依旧倔强地仇视着他,“你是恶魔……你不是人……”
他只能将脆弱地不堪一击的她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紧涩,“柒,只要……你可以待在我身边……只要你可以爱我……我可以放过商傲……甚至我可以抛弃……一切……”
只求她能爱他……
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于他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一切了……
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过,除却那夜,他梦见自己的母妃之时,他看着她的笑,以为她是在对他真心的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微笑的她与母妃,与二王姐的影像重合了……
可最后那笑容里含着的依旧是嘲弄……
她对他的爱向来不屑,即使,她的初夜是他的……
她总是一次次地拒绝他的爱,残忍地拒绝,从不给他一点点机会……
他囚禁了她,她又何尝不是一次次凌虐他的心呢……
“只要你属于我……我绝对不会伤害商傲……我可以不追究他擅自闯入王府……不追究今夜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嗫嚅着,眸子里承载着浓烈的痛楚。
她突然地安静下去。
他惊愕地松开了她,望见她宁静的眼眸,满脸泪水时,心中抽紧。
她抬眼,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许的沙哑,“擅闯王府……今夜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不解地看着她。
“夫君他要来救我么?”失神的双眼,满是泪水的双眼,瞬间有了丝光彩,“他并没有抛弃我,他要来救我……”
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然后落地,摔成千千万万的碎片。
即使他卑微至此地乞求她,依旧没有用呵……
她和商傲之间,到底是怎样深的维系?
一个眼底只有他,全然看不到任何人……
一个心中只有她,甚至宁愿放弃相位……
他呢,要放弃她么?可放弃得了吗?他爱她啊,爱得发狂,爱得失去理智!没有了她,他还能活下去吗?
所以……
他的眼神冰冷下去。
所以,他不要放,绝对不要!
“他是要来救你,甚至为了你,甘愿放弃相位。”他幽幽地开口,眼底是毁灭一切的黑暗,“可是,万俟柒,他不会找到你的,本王绝对不会让他找到你。他会失了相位,然后失去你,一无所有……”
她惊愕地望着他。
“你知道吗?为了来本王的王府搜人,他向皇上提出,以相位作为代价,若他在王府找不到你,他将主动让出相位。所以,天黑之前,本王会令人将你自暗道带出去,即使他发现了‘柒时花开’的玄机,即使他找到了暗室,他也找不到你……届时,本王只要告到皇上那边,他的相位便不保了……”他勾起抹邪恶冰冷的笑容,“现在,选择权在你呢,万俟柒,只要你一句话,你就可以救到他,同样地,只要你一句话,他会失去所有。聪明如你,要如何选择?”
他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其实,她的回答,于他也是同样的……
也许步入天堂……
也许堕进地狱……
——只要她一句话。
一时之间,暗室内寂静地可以听到他和她轻微的呼吸,有序的心跳声,就连空气都似乎停住了流动,就像时间在这样的时刻停止了前进,就像这一瞬间凝结成了永恒。
幽然地,她笑颜如花。
大大的眼睛弯成最美丽的弧度,细腻雪白的肌肤微微染起点点红晕,她的嘴唇轻扬,宛若最瑰丽的花瓣绽放。
她的笑,倾国倾城。
她的笑,闭月羞花。
她的笑,韶华无双。
她的笑容,绚丽地似要灼伤他的眼睛。自那笑容中,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希望与喜悦,就像……就像他仿佛能够猜到她的回答……
“王爷……”她轻唤他,笑容依旧柔媚,略带沙哑的嗓音,竟带着别种风情,“我的选择自一开始时便确定了……”
“我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我的夫君……”她的神情中似乎有着不容侵犯的骄傲,“即使你以此要挟我,即使我的选择会让他失去一切。”
她的眸子里满溢着柔情,“因为,他既然愿意舍弃相位来救我,必是知道我在等他,所以,我不可以让他失望。如果我妥协了,他没有失去相位,我想,他不会欣喜,也不会感激我,相反地,他会怨恨我,因为我先舍弃了曾经的誓言……”
那夜在宫中,他和她曾十指相扣,许彼此未来……
他更表示,除非她先弃他而去,否则他绝对不会抛弃她……
如今,他信守承诺,她怎可舍弃承诺?
原本彷徨不知的君意,竟是如此地坚定,如她对他般坚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他失去了一切,你也不要和本王在一起?”他的声音冷彻地如同千年寒冰般,妖邪的面孔,冷若冰霜,“好,很好,万俟柒,记住你的选择。你坚定地选择他,那你怎知他在‘某些事情’后,依旧会如初地选择你呢?”
他的话平静地像在说一件无伤大雅的平常话。
可她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心,隐隐地颤抖着,她的手悄悄地握了起来,“我相信夫君。”
因为,他与她共度的那个夜晚,他说过,以前的事情,通通忘却吧……
所以,他……不会介意。
可是……真的不会介意吗?
他看出她的脸色变化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真的疯掉了。他的理智在她做出选择时,崩溃了。
如果,不能拥有,那么别人也别想拥有!
如果,等待他的是地狱,他要拉她一起!
“你在害怕,对不对?”他露出风华绝代的笑容,薄薄的嘴角扬起,“因为你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介意这些事情,对不对?”
更何况除了她猜到的这些,他还有一个筹码啊……
他真的很卑鄙呢,就连自己的孩子都变成筹码了……
可是,他停不下来,一切早已被嫉妒,被强烈的嫉妒蒙蔽,他看不清亦不想看清……
“我没有害怕。”指尖掐进手心里,痛着,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摇头,“我没有害怕。”
“好,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他拉过她,让她坐下,“不对,你看不到了,真的很可惜呢,那么精彩的一幕你看不到……其实本王也好奇呢……本王很好奇我们的相爷能够有多大的宽容心……”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她瞪着他,“绝对不会,我会等到夫君来,我……”
话语未落,她闭上眼睛,斜斜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溟玥裔愠怒地转首,看向身后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你做什么?!”
男子颔首,“王爷,我只是让她能够安静些,这样王爷也省心不少,不是吗?再说,她又是哭又是闹的,王爷您不担心会动了胎气吗?那可是王爷您的孩子……”
他面色一窒,沉声道,“好了,既然人已经昏睡那就算了。但是下次,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擅作主张!你先退下,现在时间还早,不必急着带她离开!”
“是,王爷,我先退下,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再过来。”男子再度颔首,退了出去。
低首,溟玥裔看向怀中昏睡的万俟柒,无奈轻叹。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走近床榻,将她平放好,为她盖上锦被,然后坐在床边,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久久不舍移开视线。
她安静地沉睡着。
那么安详,那么宁静。
指尖温柔地描摹着她柔和的轮廓,激动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他眼底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还有……深情。
“对不起……”
他低语。
帝都玥珞城。
城内热闹非凡,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处豪宅,庭院内站着一名玉树临风的男子,浑身透着君临天下的霸气。身侧,一身妖娆红衣的女子,容颜温婉妩媚。她黛眉轻蹙,如琉璃般的美目中有着忧愁。
“璃儿,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查出柒儿的具体位置。”万俟灏搂过娇妻,柔声安慰道,“我们一定可以救出柒儿。”
“灏,你明知我担心的不是你能不能救出柒儿……”她偎近他的怀中,幽幽地开口,“七王爷为何要将柒儿囚禁?他对柒儿是怎样的感情?他不会爱上柒儿了吧……”
本以为掳走之人是冲着曼珠沙华而来,谁知,调查出来的结果竟是……
囚禁柒儿的人竟然是当今天子的七王叔,权倾朝野的七王爷!
王族之人啊……
他怎么会将柒儿囚禁?单单因为争权夺势?还是因为……
太多太多的担忧,搅得她心神烦闷。
那些严重的后果,只是想着,足以令她胆战心惊!
“璃儿,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不要胡思乱想,今晚你就可以见到柒儿了……”万俟灏敛去眸底的担忧,抿了抿唇,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安慰着不安的妻子。
他自然知道妻子在担心的是什么,那恰恰也是他最担忧的。
“我不懂,为什么商兄的儿子没有好好地保护柒儿?”她无奈地轻叹。
“璃儿,怪不得那孩子……”他拢紧她,温暖的手覆上她的柔荑,“他……很爱我们的柒儿。”
那个孩子真的很爱他的女儿呢……
他特意调查了他,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明白那个孩子,所以,他无法责怪他弄丢了柒儿……
若真的要怪,也是怪他自己吧……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了一场权势之争……
“可是……”她始终做不到什么都不去担心。
“天快要黑了吧……”他打断她的话,抬眼看向天空。
而今夜……注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