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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灵界之门(3)

我举着灯笼照了过去。身边,哭泣声越来越近了,我又感到一阵满足。好讽刺人的西蒙森还能说什么?灯光下,他脸上惊讶无比,他尽力在装作不害怕,但肯定是大吃了一惊。

接着,前一天夜里的怪影又出现了,这一切再次重演了。

那声音就在身边来回地飘荡,徘徊在那道空荡荡的门洞前。

过了一会儿,西蒙森举着火绳,向前摸索过去,看上去他小心翼翼,犹豫不定。

就在这时,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消失在门洞里。

突然,西蒙森猛地一侧身,好像被人撞了一下。他赶紧俯下身去,手举火绳仔细察看。

我吃了一惊,悄悄地喊:“你看到什么了?”

“没啥,是该死的杜松树。”

真是说瞎话,我知道杜松树都在另一边。

他又举着火绳四处察看了一番,然后才回到墙角我的身边。

他再也不说风凉话了,表情凝重,脸色苍白,“这事有多长时间了?”他悄声问我,好像生怕惊扰到什么人。

那声音后来消失了,好像突然沉入地下,一直没再响起。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谁也不作声。直到看得见我们的房子了,我才问道:“你怎么看这事?”

他马上回答:“我也说不好。”

我递上一杯红葡萄酒,他没有接,却拿起白兰地一口喝了下去,他平日从不这么喝酒。“我告诉你,这种事我一点都不信。”他点着手中的蜡烛,走上楼梯一半时,又转过身来,说:

“可今天的事,我真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在吃早餐前,西蒙森就出去了。他回来时靴子上沾满湿泥,一脸愁容。吃过早餐,他的精神稍稍好了点。

他还得去看他的两个病人。因为巴格力还没有好,所以是我送他去的火车站。

路上,他说着孩子的病情,“他快要好了,也没有突发症。

可是你记住,这孩子不好哄骗,昨天夜里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跟他提起。”

我只好告诉他,罗兰要我去做那几乎做不到的事。

听我这么说,他本想笑笑,可我看得出来,他也心绪不宁。

“我想,我们必须先瞒住这事,就说你在那儿驱过邪了。”

说着,他神经质地笑起来,然后迅速地拉起衣领,好像怕冷似的,“今天早晨我去看了,那儿没有杜松树,根本就没有,你去看看吧。”

过了一会儿,他登上车厢,告别时又说:“我今晚还来。”

从车站出来,我去了那个我曾散步去过的教堂。那里有一位牧师,他总是很热情地接待我,态度诚恳、和善。

“请进来吧,先生,”他看见了我,“见到您我真高兴,您好像很久没来了,您能来这对您的儿子是个吉兆。他好些了吗?

感谢上帝,主会保佑他的。”他这样说了好大一通。

“谢谢您!他现在正需要这些祝福,蒙可利先生。”我说,“我还想听听您的指点。”

接着,我把事情全部讲给了他听,我跟西蒙森都没说这么多。

老人静静地听我说着,忍不住一阵阵地叹息。最后,他眼中充满了泪水,“这太感人了,”他说,“就像唱诗里说的一样,那游魂在向人求告,却得不到拯救,难道那是个迷失的亡灵?

上帝保佑他吧!”

“您的孩子对父亲的信任,也多令人感动啊!”老人说,“我想,我也会去的。我很老了,不太容易受到另一个世界的惊吓,因为有一天,我也要去那个世界的。对于鬼神,我想应该灵活对待。我要和你们同去,也许,到时候上帝会指引我们的。”

这话让我感到安慰,不像西蒙森的话,听了让人觉得渺茫。

离开教堂,我又去了那片废墟,我想再去看个究竟。

真奇怪,像西蒙森早晨说的一样,无论是右边还是左边,根本就没有杜松树。门洞前面,有一片杂乱的脚印,这可是大白天!我又四处转了转,草丛中也有一片片的足迹。

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我想,那也许是我们自己留下的。

现在,最不可思议的是,我无法面对罗兰。

每次,我都是径直就去他的房间看他,可这次却没有,连女儿们也看出来了。

“妈妈现在已经去睡了,”阿加莎说,“他昨晚睡得可好了。”

珍妮也跳过来,搂着我的手臂说:“可他就要找你,爸爸。”

我只好去看他。亲了亲他,要他安静下来,我告诉了他我正在做那件事。凭直觉我能看出来,他是在强忍着不闹。

他说:“这事你很快就能做到了吧,爸爸?”

“上帝允许的话,我就一定做到。”

“噢,你很快就能做到的。”

也许,他看出我愁容满面,知道我不能一直陪着他。可女儿们一见我要走,都大惊小怪起来,她们疑惑地望着我。

阿加莎说:“爸爸,要是我病了,你只陪我一小会,那我可太伤心了。”

然而,罗兰的脸上却露出通情达理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我要走是不得已的。

我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但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不停地走来走去,我该怎么办呢?要是我不能解救那个冤魂,我的儿子会怎样?问题纠缠着我,弄得我心乱如麻……西蒙森已经回来吃晚餐了。

这时,仆人们已休息,房子里一片肃静。

我们按事先的约定,出门向山谷走去,同牧师汇合。

西蒙森真是本性难移,现在,居然又要取笑牧师了。他说:

“他要是念起咒语来,我马上就走。”

我什么也没说。一路上他喋喋不休,总是说个不停,让人反感。“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声音是人弄出来的。”他说,“所谓的幽灵鬼怪,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知道,有的人会口技,可咱们都不太懂。”

“如果你真的不懂,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妄加评论。西蒙森,我不喜欢人们这样看这事。”

“噢,我知道,即使大家意见不合,也应互相尊重。”

我们见到蒙克利时,正好是11点。他身材高大,满头白发,虽然上了年纪,却精力充沛。大冷天里走夜路,他好像根本不当回事。

他也提着一盏灯笼。

我们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把守。

蒙克利站在墙里边,西蒙森守在废墟另一侧,堵住通向老房子的过道。这时,我们的三盏灯都点亮了,照得那里一片通明。

不多时,那种声音就出现了,同原来一样。

确实好像有个人,他满腹悲伤,到处徘徊,撞到了我身上,把我挤到一边。可是,这里照得一片通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现在,我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心里只充满着怜悯和焦虑。

怜悯这个可怜的灵魂,焦虑我的儿子。天啊,我要是帮不上他什么忙可怎么办,罗兰会急死的!可是,现在我能做什么呢?

第一阵叫喊声过去了,凭着几次下来的经验,我知道该过去了。

我们站在那里,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老牧师是第一次听到,他站在墙里边没动,显得非常镇静。我几乎有些漠然,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过了一小会,叫喊声又来了,还伴有阵阵哭泣。

就在那哭泣声越来越大时,突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让我头皮发炸,心都差点跳出来。

那是从墙里传出来的,是老牧师熟悉的声音,“威廉,小威廉,噢,上帝保佑,那是你吗?”声音断断续续,激动不已……这短短的几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莫非,老人也被吓坏了?

我一跃而起冲到了墙那边。蒙克利站在原地没动,满面苍白神色激动,眼含泪水,双唇颤抖着,他并不看我,也不听我说话,他全部身心都已沉浸在担忧和焦虑中。

只见他伸出双手,由于着急,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接着说:“威廉,如果是你,一定是你!威廉,我的孩子,你为何来这,吓唬这些你不认识的人呀?你为何不来找我?”

这时,西蒙森又吓了我一跳,他手提着火绳,也溜了过来,满脸惊惧。

可是,老人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他带着哄劝的语气,又说道:“你来这儿就对了吗?你妈妈死的时候嘴上念着你的名字。

你想想,她会把自己的儿子关在门外吗?你认为上帝也会把你拒之门外吗?你这个懦弱的孩子!”

老人说着,因为情绪激动,喊了起来:“不,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啜泣声突然变成了一阵哭喊。

老人上前一步,大叫起来,语气很强硬,“我绝不允许!不许你再对人哭叫。回家去,你这个游荡的魂灵!回去!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我曾为你洗礼,曾为你同上帝争斗。”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下来,“而你母亲,她多么可怜。

你不是爱她吗?可她不在这儿,现在她与上帝同在。你应该去那儿找她,别来这里。上帝会接收你的,孩子。如果你有哀怨,就去天堂之门倾诉吧,而不是在你母亲生前的居所。”

老牧师停下来喘了口气,那哭声已经停止,好像被哽住了。

老牧师说:“你在听我说吗?威廉,这个地方,你原来不是很喜欢吗?快放过这里吧,回到上帝那里,安息去吧。你在听我说吗?”

说着,老人双膝跪地,抬头仰望,双手颤抖着伸向空中。

说不出是为什么,我先是坚持着,后来也忍不住跪下了。

西蒙森一直都站在门洞那边,张大嘴巴,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上帝啊,”牧师又说话了,“把他带走吧,去那个永恒之地。他哭叫着要找的母亲就在您身边,除了您,谁还能引领他?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上帝啊,吩咐那母亲让儿子进去吧。让她认下这孩子吧!”

这时,那个人仿佛走进了门洞。

我起身想去抓住他,我一直追过去,却一头撞在了墙上。

双手扑地摔倒了下去。

西蒙森扶我站起来,他浑身颤抖,手脚冰凉,张口结舌的,“他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他走了……”

我俩互相搀扶着,抖个不止。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眼前的那一幕:出现了一片奇异的白光,四周却是黑暗的,一个身影跪在地上,双臂高举,白光照着他满头的银发。

老牧师口里不停地说:“上帝,上帝啊……”

他根本不看我们,我们也不知这样待了多长时间。手里举着灯笼,表情茫然。

最后,他终于直身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肯定已是午夜时分了。

老牧师紧紧挽着我的手,一身疲惫慢慢地走着。

好长时间,我们都沉默不语。后来,我们已经走过森林,快要回到房子那里时,老牧师才说话,“恐怕太晚了,我要顺着山谷走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别一个人走了,我来陪你。”我说。

“好的,我不反对,我已经老了,激动起来比工作更令我疲劳。”

我挽起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时西蒙森也凑过来,对老牧师说:“让我来提灯笼吧,挺沉的。”他刚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变得和原来一样了。“我有个问题,牧师,你相信有炼狱吗?就我所知,教义中可没有提过。”

老牧师说:“像我这么老的人,有时自己都弄不清相信什么。

可是有一件事,我坚信不疑,那就是上帝的慈爱。”

“上帝的慈爱?我认为那就是我们的今生今世,当然,我不是理论家。”

老人不禁全身抖起来,“如果,我看到朋友在地狱的门口,我也不会绝望,上帝会向他伸出拯救之手的,即使他可能也像你这么乱叫。”

“我承认,那地方有些怪,太怪了,我可弄不懂。但是,我总觉得,那一定是有人弄出的响声。牧师,你怎么能断定他就是那个人?”

牧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我们又沉默地走了很长时间。

我们一直把牧师送到了教堂门口。他的老管家一直着急地等着他,见他一回来,她便问道:“天啊,牧师,小少爷病得更重了吗?”

“正相反,他好多了,上帝会保佑他的。”牧师回答。

我已经想好了,在回家的路上,要是西蒙森再拿他的那些话来烦我,我就一脚把他踢开。

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到家里,我马上去罗兰房里看他,他睡得很甜。妻子正在小憩,睡眠中露出了微笑。

“他好多了,你们回来得可真够晚的。”她轻声说。

儿子脸色红润,就像以前一样。这时,他醒了,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罗兰,全都办好了。”

我对他说。

他放心而喜悦地看着我,手枕在头后,又心满意足地睡了。

在那之后,有好几天夜里,我又去那片废墟察看过几次,每次都待到午夜。但是,那里再也没有出过什么怪声。

后来,老牧师给我讲了那个孩子的事。

他叫威廉,原来是一个浪子,身体羸弱,头脑愚钝,很容易受到哄骗。而且,我们听到和看到的,都曾发生过,那都是真实的事。

他的妈妈原是一个主妇,住在那房子里。她死了之后,过了一两天儿子才回来,听到这一消息后,他发了狂症,一下扑倒在门前,大叫着让他进去。他就是在那里死去的……老牧师一边讲着,一边泪下如雨。我也深受感染,流出了泪。

我的管家巴格力,过了很长时间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一好,马上就辞职不干了。

他似乎受不了那种怪事,看来他实在是吓得不轻,我特意送了他一点礼物。

至于我和我的一家子,我们在布伦特住了两年才搬走,并一直过得很愉快,和刚去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