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帝宫,角瓦龙头,飞扬开去,沉淀着千百年来这里的无尽辉煌,也沉寂着高高帝王的无尽落寞。
帝姬阁上,一壶烈酒,如意春风,看尽了整个帝宫美景,也看完了整个郾城繁华。
唯独,看不见那个娇俏伶俐的女-子,浅笑嫣兮地朝他们走来。
饮一口烈酒,辣到心底,却是意外地爽快。
秦曜轩听着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桌上的酒壶:“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
“我可没皇上的闲情雅致,最近冒出一个神秘人,在各处以高价收购我的产业,我最近为这事愁死了。”
金元宝坐了下来,只自己倒了杯清茶喝。
“哦?还有人能让你发愁的?在无极洲,应该没人有这个实力吧?”
秦曜轩看着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金元宝忍不住道:“真不是我不想喝酒的托辞。”
“那也不可能说买就买啊?你那些掌柜的吃什么的!还是那个神秘人用了什么手段?”秦曜轩也退去了一些酒意,严肃了起来。
金元宝正了正身子,神色间难掩兴奋:“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我给了你一块黄金令牌,你还记得吧?”
秦曜轩点头。
他自然记得。
推翻前朝的时候,若是没有金家偌大的财富支持,他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取得天下的。
而当时金元宝给了他一块临时调度的黄金令牌,他只需出具这个令牌,便可以不通过金元宝的允许,直接在金家的票号取出大笔的军费。
他这块令牌,可以调动金家一半的资产。就算是现在,那黄金令牌仍在他手中。
这也算是金元宝表现忠心的一种吧,先把自己的真心交付出来,他才敢让他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金元宝继续道:“这黄金令牌一共两块,一块我给了陛下,另一块,我给了她。而据各地掌柜的来回报,那个收购我那些店铺的神秘人,就是出具了这块令牌,他们才敢把铺子给卖了的。”
“她?”秦曜轩不用去问,自然知道金元宝说的那个“她”是谁。他微微挑眉,反问道,“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而是要扮成神秘人来收购你的产业?”
金元宝垂下头,有些沮丧地道:“我愁的,也是这个。”
生怕她的眼睛没有治好,生怕她在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人欺负,生怕那块黄金令牌落入别人手里是因为她遇到了危险……
更生怕,她再也不回来,他们再也见不到她。
秦曜轩一拂袖,大步下了帝姬楼:“我立马叫人去查!”
金元宝紧随其后,说:“我已经派人出去了,可是即便是影一他们亲自去,也没有找到那个神秘人。”
秦曜轩眯了眯眼,目露危光:“还有点本事。”
居然敢在无极洲大秦的土地上,那般的放肆!
最不能原谅的,这个神秘人手里,还拿着“她”的东西!
然或许是天意,就在秦曜轩刚刚下达了命令之后,影一他们回来了,带来了关于那个神秘人的最新消息。
“陛下!主子!”影一影二几人一并行了礼。
秦曜轩赶紧挥手让他们起来:“有什么消息?”
影一恭敬地回答道:“神秘人传了书信,说想要拿回金家的半壁产业,就要请二位亲自去见他一面!”
金元宝连忙问道:“书信呢?”
影一有些尴尬地道:“那书信也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到属下手上,刚刚看完,就自己烧起来了!”
也就是说,连笔迹、纸张、用墨都无从调查。
秦曜轩伸手一拍椅子,目光凛然:“那好,我们就去会会这个神秘人,看他有多厉害!”
“陛下,少主,属下还请二位三思。毕竟这个神秘人我们一点也不了解,贸贸然前去,有许多说不准的变故。”影一忍不住劝道。
如今还有前朝余党、之前各家族的余孽们还活跃在各处,谁知道是哪个又闹出来的这一出?
金元宝和秦曜轩互相看了一眼,却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坚持和笃定。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可是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可能是她,他们也愿意去试一试。
清风茶楼。
一身白衣玄墨,一把纸扇优雅,打头的男人姿态肆意,眼神潇洒,天生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他后面,一个年轻男子紧随,一张娃娃脸水嫩嫩的,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知道萌得多少人芳心大乱。
两个人一进门就迎来了众人的目光,却在众人还没看够的时候,就被人引着进来包房。
外面一片议论之声,屋中,秦曜轩和金元宝却处在一种让人忐忑的静谧之中。
金元宝开口道:“我等特意赶来,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原本安静的厢房之中,突地传来了一声冗长的哈欠声。隔着一个帘子的里屋里,传来了一道稚嫩的童声:“终于来了,可让我等得够久。”
金元宝和秦曜轩对视一眼,有些诧异。
几乎要夺了金家一半产业的、叫他们来的那个神秘人,居然是个孩子?
金元宝上前一步,挑开门帘,果然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正斜靠在软榻上,眉眼俊秀,轮廓秀美,看起来有些微微地妖微微地魅,有些像……
像那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男人!
“哥哥,这两个叔叔是谁啊?”
正在他们诧异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嘟着一张嘴,粉嫩如水蜜桃的脸蛋,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那眼神明亮皎洁,如星辉明月,如深海珠玉,就好像……
那个同样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人的女-子!
这两个,莫不是……
软榻的少年坐起了身子,斜瞥了秦曜轩和金元宝一眼,淡淡地道:“事实证明,大人嘴里的话,绝对不能全信。”
秦曜轩和金元宝突地有一种被这个小少年鄙视的感觉。
泷一悠是个好学宝宝,不耻下问:“为什么呀?”
泷初墨道:“一个是潇洒儒雅的九五至尊,一个是纵横商海的天才商人,娘的形容,明显太过了。”
泷一悠跑过来拉着秦曜轩和金元宝的袖子,笑呵呵地道:“不会啊,我觉得这两个叔叔就长得很好看,比娘还要好看。”
秦曜轩和金元宝心中有了些安慰,可是看着这两张酷似那两人的脸,他们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酸有些涩,有些悲从心来。
早该想到的,那两人已经离开近十年了。要么,是回不来了,要么,是不想回来了。
如今两人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让人忍不住唏嘘感慨。
泷一悠拉着两人坐下,从果盘里拿了两个果子,毫不畏生地递给了两位:“很甜的哦,给你们吃!”
秦曜轩有些微微诧异:“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泷初墨也有些无奈地看了泷一悠一眼,也没阻止她,淡淡地道:“孩童的眼睛是最纯真的,她看得出谁是虚伪谁是真的对她好。”
边上,金元宝接过果子,揉了揉泷一悠的头发,从腰间的囊里拿出了一颗糖塞进她的嘴里。
“吃吧,这可是你娘以前最喜欢吃的糖呢。”
说着,他神情一顿,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没想到,随身带糖的习惯,他竟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
泷一悠抿了抿糖,顿时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撒娇似的拉着金元宝的手臂:“我还要!我还要一颗!”
金元宝又给她拿了一颗:“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只有这一颗哦。”
泷一悠认真地点了点头,拿过糖之后却没有自己吃,而是笨拙地跑到了泷初墨的面前,笑眯眯地递给了他:“哥哥,你吃!很甜的哦!”
泷初墨别过头去:“我不吃。”
泷一悠道:“娘说,天才都是喜欢吃甜的。”
泷初墨这才别过头来,有些别扭地接过糖:“那……那我就吃一颗好了。”
再聪慧的孩子,终归是孩子。
金元宝和秦曜轩看着这两兄妹的互动,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笑容。
也许是金元宝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有糖的缘故,泷一悠特别地喜欢粘着他。
金元宝逗弄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小悠悠告诉叔叔,你娘亲、你爹爹在哪里呢?”
泷一悠天真无邪地说:“在宫里呀。”
“宫里!”秦曜轩和金元宝同时一愣。
“对呀,宫里有好多事情要做,爹爹娘亲,还有白叔叔忙都忙不过来呢,有时候云盏姐姐也会过来帮娘亲,但是娘亲还是好累。有时候白天都要关门睡觉觉呢,都不陪我玩。”
泷一悠说着觉得好委屈,秦曜轩和金元宝觉得好尴尬。
缓了一口气,秦曜轩才看向泷初墨,微微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是偷偷跑出来的?”
泷初墨摇头道:“我可不会干那种没谱的事,自然是事先请示过他们的。”
秦曜轩和金元宝有些不敢相信——夏初一和泷越会答应让这两个小孩子出远门?
事实是,泷初墨很不厚道地选了个特殊时间段去请示,屋子里,他家老爹正在兴头上,听到他说出去玩会儿,立马就道:“有多远走多远!”
却不曾想过,他家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贪玩过?
至于泷一悠,这个小呆瓜碰巧遇见了,缠着人就不肯放,泷初墨只好将她一并带了来。
听闻只有两个孩子前来,金元宝和秦曜轩着实有些失落,失落的同时,又有了深深的疑惑。
“那那块黄金令牌是你拿的?我们金家的产业是你收购的?”
泷初墨从桌上抱起一个小箱子,放到了金元宝的面前:“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经商奇才是怎么个奇法而已,这是你们金家的铺着,物归原主。”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凭借一己之力收了他金家的半数商铺,结果说还就还。这魄力,让秦曜轩这个久居高位的人,也有些震惊不已!
泷越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一个儿子来的?
至于夏初一,两人一致认为,泷一悠那呆呆傻傻萌萌可爱的性子,该是她教出来的。
“既然只有你们两个来,那不如去宫里住着吧,至少要比外面安全点。”秦曜轩如是道。
泷初墨摇了摇头:“这世上能够伤我的人太少,能够伤一悠的人没有,我们的安全不是问题。”
金元宝听到他如是说,有些担心地道:“那你们还要继续住在这里?那你父母过来找你们找不着怎么办?”
泷初墨抬头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的天空,嘴角总算是松动了一下,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他们肯定找得着这儿,所以我得赶紧往下一个地方赶去了。”
说着,他看向秦曜轩和金元宝:“你们若是想好朋友叙叙旧,就在这里等半个时辰,我和一悠,可要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二指放在嘴中吹了一个口哨,一只漂亮的白色大鸟在半空盘旋了一圈,飞到了窗口。
泷初墨一手提着泷一悠,纵身一跃,坐着飞鸟迅速远去。
半个时辰之后,夏初一气急败坏地赶到,那盛怒的气焰似乎要大杀四方。
跟在她后面的泷越倒是一脸闲逸,显然并不担心他从小随便养的那个儿子。倒是一悠,有些让他揪心啊。
等夏初一推开房门准备找那个不孝子算账的时候,儿子女儿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她喉咙一哑,哽咽了一下,才叫出了他们的名字:“秦曜轩,元宝,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屋中,桌上,金元宝早已经叫大厨做了一大桌子夏初一以前最爱吃的菜,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那场面和当初那般地相像。
夏初一早已经辟谷,可是看到这些美食,她仍旧不该之前的秉性,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快朵颐。
秦曜轩和金元宝无视一旁的泷越,只专注地看着夏初一吃着东西,给她夹的菜堆了好几碗。
她的容颜好像并没有衰老,并且在十年过去之后,显得越发地红润亮泽,风韵迷人。
一双眼睛眸色澄净不改当初,眉梢却微微挑起,带着一丝丝魅惑的魅意。
如今的夏初一仍旧像当初的夏初一,可是仔细论起来,她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她了。
四个人,一顿相当和谐的饭,夏初一却再不能在这里停留了。
“有时间我会回来的,不过现在我要去追我那一双儿女。他们太小了,又没带什么人来,我怕他们有危险!”
生养了子女的女人,总是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母爱的。
秦曜轩和金元宝也没多做挽留。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么?”
夏初一翻了个白眼:“不用想,肯定去南疆。”
泷初墨那家伙,要把她去过的地方,全部去一遍,要把她说过的人,全部见一面!
早知道他打的是这主意,之前要听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就不讲这些了!
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潇洒的潇洒,放不开的,却永远也放不开。
“陛下,您是不是该纳皇后了?”
“那你呢?你老爹好像在准备给你建第二个后宫了。”
“我……我打算找个贤良的女子,给我爹养老送终。然后领养一个孩子,给她养老送终。那陛下你呢?国家社稷,可不能后继无人啊。”
“不是还有我二哥么?还是他潇洒,知道不可能,一块玉佩,便断了一生痴恋,安安分分地娶妻生子。他家的大胖小子,好像三岁了吧。”
“是啊。就我们,还在局里,兜兜转转,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