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如眼中,文翁虽贵为一郡之首,但却平易近人,对人不显摆一点官架子。
“司马先生,汝一篇《子虚赋》大气磅礴,恢弘壮丽,先扬后抑,先铺后谏,实乃旷古绝今之大赋啊!”文翁邀相如坐于几前道。
“太守谬赞,实不敢当!”相如忙道。
“本郡非有溢美之辞,先生文辞高远,卓绝当代。是以吾有此不情之请,欲屈先生之才,到吾石室精舍授课,以教化我蜀郡之子民也!”文翁双手捧起茶杯,恭敬道,“吾且以茶代酒敬与先生。本郡考虑,待先生教出一批得意门生,有了强劲的师资后备,吾再委与汝在郡内任一要职,可否?”
相如忙以茶回敬道:“太守年龄虽比我小,才华和见识却比我长。如今开官方办学之先河,招平民生徒之首例,实乃蜀地子民之大幸也!鄙人既承蒙太守抬爱,岂有不从之理?”
“与先生相比,本郡才疏学浅。”文翁起身道,“但本郡以为,吾既已高攀此位就要为民做事,就要殚精竭虑有所为。本郡在全面了解蜀郡情况后,深感蜀地经济虽盛,但文化不昌。本郡认为,非教无以保富庶,非待富庶而后议教。是以从两种渠道来提高我蜀郡民众之素质,一是从郡县小吏中选拔人才送到首都长安向博士求学,以备学成后再考察提拔为地方要职;二是在成都市中用石料筑建成了此学宫,招收郡内子弟就学,但甚感师资紧缺。司马先生既愿屈为学宫之师,当是我蜀郡之大幸也!”
“太守的雄才大略,相如钦佩之至。吾定当倾力授课,以报太守知遇之恩。”相如揖道。
文翁忙拉了相如:“不必客气!汝为本郡分忧,言谢者应是本郡也!汝不妨与吾一道看看石室如何?”
二人谈笑着进入石门,里面是宽阔的广场,由石板铺就,可供生徒们弄拳习剑,舞刀健身,广场四周是石料建成的屋宇,是为教室,檐下植有一排整齐的桂花树,环境整洁优美。
文翁以征询的口吻道:“吾欲将生徒按其自身的知识水平分为上、下两个班,汝以为如何?”
“师资缺的时候可以如此,但泱泱中华的文化博大精深。”相如忖道,“如果条件允许,鄙人建议分为高、中、低三个班。高班弟子为熟读过《四书五经》与杂书者;中班为正攻读《四书五经》者;低班为蒙童班,教应以尚德为先,以攻读《三字经》、《随身宝》等书为宜。”
“好,教以尚德为先。本郡就依先生了。汝就在高班上课吧!”文翁又转过话题,关心起相如的生活来,“先生理应是一家人都来成都了吧?”
“是的。”相如笑道,“我们一行五人全来太守治下谋生了也。”
“应该的,应该的。”文翁钦佩道,“汝及尊夫人乃非常之人,不以令为媒,不以势相合,不以利相随,敢于在非常之时做出非常之事。佩服佩服!”“相如亦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否则当无缘与贱内婚配了。”相如尴尬地笑道,“我们的行为让太守见笑了。”
“哈哈哈,本郡不但没见笑,而且从心底里佩服你俩的胆识和勇气啊。甚好!甚好!”文翁又捻须道,“你家五口人既然都愿在成都生活下去,本郡就准你在郊区选下一处心仪的所在,建个三五室以供安居吧。”
“谢太守重恩。”相如忙揖道。
“不客气。”文翁摆手道,这时,从侧门走出一位矮胖的官吏来,文翁拉过相如,“来,司马先生,我给你介绍个人,这人是我刚任命的主管蜀郡教育的学官掾史窦兴。”
“窦兴?”相如没想到窦兴到这儿来任职了。“嗯,司马先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窦兴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有你来石室精舍授课,是文太守和本小吏的一大幸事啊。”“谬赞谬赞。以后还望窦学官多多关照。”相如应道。相如一家五口围坐在餐桌边,桌上有淡淡的热气升腾。但是,大家都感受到了凉意。这样平常的饭菜比在安汉都差多了呀,更没法和卓府比了,这样想的时候相如就有些歉疚地望向文君。文君赶紧笑了一下:“开饭了哦,大家都吃啊。”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往口中划拉一大口,一边嚼咽着一边望着相如夸张地笑着。大家忙端起碗吃饭,相如看着文君的笑,也颇感温馨地笑了。相如用右手端起了饭碗,端到一半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拿酒杯的动作,不禁尴尬地笑了下。文君艰难地把那口饭咽下去,说声“我出去会”就奔出门去,琴心也忙“小姐小姐”地边叫边跟了去。
相如茫然地呆坐着,文君绝不会是忍受不了这份贫穷要出去走走。他示意卓安和桑果吃饭,自己也划拉了几口,但终究吃不下去,起身不停地在屋内徘徊。
文君笑容可掬地回来了,琴心手中捧着一坛酒。“天无绝人之路呀!”文君道。相如讶异地望着那坛酒:“你怎么凭空变出了这么一坛子酒来?”文君给相如斟酒。琴心则示意相如看文君头上。相如惊道:“你把簪钗上的那对步摇当了?”“长卿啊,一对步摇算什么?有你的身体重要吗?”文君给相如敬酒道,“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呢还是我的首饰?”相如感动地说:“都是相如无能,让你受苦了。”“如果长卿这样说那就不对了。家是大家的,我们大家都该出力。”
文君道,“带来的钱都花在修这几间屋子上了。为了以后糊口,我来分下工。从明天起,相公安心授课;卓安和桑果就打理好屋前屋后的一亩菜地;我和琴心去锦铺里领些锦缎回来织,可以贴补些家用,如何?”
“好啊。”桑果和琴心对一下掌,首先跳了起来。相如鼻头发酸,端起杯一饮而尽:“你也喝些吧。”
文君顺从地点点头。相如笑着为文君斟了半杯酒,端杯道:“有美酒在,有文君在,还有每天傍晚的琴瑟和鸣,相如何求?”他的眼角分明挂上了泪花儿。窦兴无意中对刘嫣道:“司马相如到石室来授课了。”“什么?那他们在成都住哪儿?”刘嫣眨巴着眼睛。“听说在少城外边,市桥之西、笮桥之北的金水河附近建了个四室一厅的茅屋。”“好。”刘嫣狡黠地一笑,心里恨恨地道,司马相如,我要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为当初你对我的绝情!“夫君,我让你看一样东西。”刘嫣拉着窦兴进了卧室,打开了一个金黄色匣子。立时,满满一匣子黄金展现在窦兴眼里,金灿灿的。窦兴又惊又喜地道:“我刚当上个小官啊,谁会送这么贵重的礼金?”“做梦吧你,一个学官,谁瞧得上啊?”刘嫣戳了一指窦兴的额头道,“这是程逸飞向我们买卓文君的二百两黄金!”“你!你不会疯了吧?”窦兴惊得跳了起来,“卓文君已经嫁给司马相如了!我们岂能做主?”
“夫君,”刘嫣不急不恼地把窦兴按在椅子上,提醒道,“卓文君是我们窦府明媒正娶过来的,天经地义是我们窦家的人。且不说三年守节还未满,就算满了,她也还是我窦家的人。她嫁与不嫁也该由我们窦家做主。你说是也不是?”
“理当然是这个理,但是,但是……那司马相如是文翁请来的啊?
文翁是我的顶头上司,到时候如何收场?”窦兴急道。“这个你不用插手,程逸飞早就给我们出了一条妙计。”刘嫣笑道。原来,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程逸飞岂可甘心就此认输?便有事没事地跑卓府探听虚实,出主意让卓府追回文君。
正在发脾气的卓王孙听管家报得程逸飞来访,甚觉厌烦。这小子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真是哪个疮疤痛就来戳哪个疮疤啊,就没好气地道:“叫他在客厅里候着。”
等了好半天,程逸飞终于见卓王孙慢腾腾地踱了出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侄儿逸飞给卓老伯请安!”“起来起来。”卓王孙把手一挥,示意赐座,“你又是来找我要人的吗?”“侄儿不敢。”“那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侄儿不敢莽撞行事,故先来请示老伯。”卓王孙点点头:“文君即便罪该万死,但还是我的女儿,凡事不可鲁莽。你说吧。”程逸飞吞吞吐吐地道:“侄儿想,想用重金找几个杀手,把,把司马相如给宰了,不知老伯意下如何?”卓文平在旁早蹦了起来:“放肆!我姐姐是心甘情愿的,关司马相如什么事?”程逸飞也理直气壮地道:“文君已经跟我定了亲了,他司马相如凭什么拐了文君跑?宰了司马相如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就凭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姐就瞧不上你。我姐跟了司马相如比跟你强一万倍!”
“卓文平,算我程逸飞看透你了。你处处为司马穷酸说话,居心何在?”
“大丈夫亦当光明磊落!我也算终于认清你是个小人了。不过我警告你,司马相如若出了人命案,我就告你雇凶杀人,让你程府吃官司去!”
卓王孙见两人越争越厉害,对文平厉声道:“文平,不可无礼!”又对程逸飞道:“不过杀人也不是办法!”
程逸飞忙趋前道:“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侄还有一计,可不伤人又能让文君回来。不过……”程逸飞卖个关子,示意叫旁边的人全都退下。
“你们通通下去吧,程贤侄跟老夫有话商量。”卓王孙向众人摆摆手。
众人忙退了下去,卓文平狠狠地瞪了程逸飞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卓老伯,文君小姐跟了司马先生,的确是伤风败俗,丢尽了你老和小侄家的颜面。想想老伯家和我程家都算是商贾巨亨,但现在却授人以柄,人在前面走,后面就被指指戳戳,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啊!文平兄弟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暗里来,人家还是会怀疑我们。那就明里来吧,虽然我们两家出面没法达到目的,但我们可以借助于窦府。”程逸飞征询道,“窦府是明媒正娶文君小姐的,文君就是窦府的人!
如果窦府出面去要人,法与理都在,什么问题均可迎刃而解了。老伯您以为如何?”“嗯,”卓王孙思索道,“这倒是个办法,可窦府现在是逼着我要人啊,我都没脸见他们了。”“我们可以如此……”程逸飞神秘地在卓王孙耳边道。“哈哈哈,甚好,甚好。那就由你出面去办吧。我出二百两黄金,你出三百两,如何?”
“好。一言为定!”程逸飞兴奋地道,“如此,老伯既可摆脱窦府的纠缠,还可赚回一个女儿。侄儿程逸飞娶得文君妹妹,卓程两家联手可成就商界霸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