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小捕头与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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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如意郎君

“轻歌啊,那个人,就是你千挑万选选中的如意郎君了?”

背着手,老丞相忍不住皱眉,“爹实在不明白,那么多风流俊俏的王孙公子随你选,你都看不上,偏偏挑来挑去,就挑了这样的一个粗莽人物?那一介武夫到底有什么好了,竟能让我的女儿对他那么低声下气?!”

“爹!你是不会明白的……”叶轻歌歪了歪脑袋,居然露出了些羞涩的神色来,“其实啊,一开始认识蒙大哥的时候,纯粹只是觉得好玩,想要赖着他胡闹而已,就连一天之前,我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说,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占有欲罢了……可是,爹啊,你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直到刚才,他忽然间就那么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刹那,嗯,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呢?就好像,就好像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在尘世间找啊找,找啊找,却不明白自己想找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心里始终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可是忽然间,看到他出现了,于是所有的一切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就仿佛整个世界,在那一刹那变得豁然完满了,那种安心的,欢喜得想要流泪的感动……就像佛光普照?也不对……唉唉,该怎么描述呢……”

见宝贝女儿满面苦恼,手口并用的纠结样子,老父终于忍不住苦笑,柔声安慰她:“好了好了,爹明白……”

是的,可怜的老父终于明白了,女大不中留啊。看来,他这懵懵懂懂的宝贝女儿,果然是已经长大了……

“呃,真的?”叶轻歌犹自似信非信地追问。

叶丞相点点头,以示充分的理解,随即又沉声说:“可是,轻歌,你想过吗?跟他在一起,只怕日后你还会遇上更多的危险和波折,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爹,我不。”

“就比如说现在,”无视于她的开口分辩,叶丞相顾自往下说,“尽管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才会引得那么多人来追杀他,可是那些我们先不说。虽然那些追兵还没有敢跟朝廷翻脸作对的胆量,不敢追进府来,可是,你以为他们这就会乖乖离开吗?不,他们只会锲而不舍地在府外守着,只要你们一敢露面,他们就会向见了血的苍蝇一样,不顾死活地扑上来,轻歌啊,你真的决定了,今后要跟这些动辄打打杀杀,刀口上噬血的江湖人士混在一起吗?”

“嗯!”用力点点头,叶轻歌笑靥如花,“爹,放心好了,都会好起来的。”

老丞相瞪了她一眼,被她这不知道打哪来的莫名其妙的乐观和自信打败了,“说得容易!那好,你倒是说说,眼下这情况,要怎么样才能好起来?”

被老父这么一质问,叶轻歌当真一手托腮,认真地歪着头想了起来,“嗯……你觉得,我们做一个巨大的纸鸢,然后两个人绑在上面一起飞出去,这个主意这么样?”

“很有想象力。”叶丞相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可是你们怎么才能飞起来?”

“呃?就是逆着风跑啊跑,跑啊跑,跟放纸鸢一样啊。”叶轻歌理所当然似的说。

“只怕你们从府里的前门一直跑到后门,都未必能够飞得起来。而且还没等你们飞高,我敢说,下面那些人的石头就绝对足够把你们砸下来。”对她的异想天开,叶丞相只能哭笑不得,毫不容情地进行了打击。

“……”叶轻歌哑口无言。揪头发半天,又灵机一动,期待地说:“那爹,咱们挖地道怎么样?”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可真不错,她赶紧兴致勃勃地扩充描述:“嗯嗯,就挖一条通到城外去的长长的地道,这样我们早就从地道里面钻到外面去了,府外那些笨蛋们还傻乎乎地一直等在那里帮咱们看门,哈哈,多好玩啊!”

她爹叹了口气,对叶轻歌的不切实际叹为观止,“轻歌啊,你不会以为挖条地道就跟做件衣服那么简单,是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吧?要挖一条地道,至少之前就要勘测好地形,确定了走向,然后又要大动土木……外面那些人可不是傻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轻歌扁扁嘴,那神情,要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拖长了声音娇滴滴地叫:“爹——地——呀!您就别再故意为难女儿了嘛!知父莫若女,我知道,其实,您一定是早就想好了主意对不对?是什么是什么?说嘛说嘛,别卖关子了。”

“好了好了,别胡闹了,再闹下去爹这一身老骨头都要被你拆散了……”老丞相实在拿她没辙,叹着气说:“算了,过来吧。”

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后,丞相书房里的一块地面,忽然慢慢地自动移了开来,露出了下面不知有多深的一条密道。

叶轻歌一下子瞪大了眼,捂着嘴低低惊呼了一声:“哗,密道!爹,你好厉害!什么时候挖的?居然一点都没告诉过我们!”

老丞相苦笑,“随便能让你知道的话,这还能叫密道吗?”不然估计她大小姐肯定得一天钻上个两三趟,“本来建府的时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这用场……”

叶轻歌只顾兴致勃勃地探着头好奇地张望,又充满期待地问:“对了,爹啊,里面应该没什么机关木甲之类的吧?唉,搞不定还困着哪个几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大魔头呢,是吧是吧?”

好在叶丞相对这宝贝女儿的奇异思维早就见惯不惯了,瞪了她一眼,“又胡思乱想了吧?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摆脱被人追杀的局面来得实际一点。”

叶轻歌却一反常态没有辩解。对这地道看了半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默默地抱住了老父,一句话都不说,把脸偎在了他的肩上。

老丞相对爱女这奇异的反应很是惊诧,一时吓得都不敢动了,只是愕然问:“怎么了,轻歌?怎么了?”

叶轻歌没有抬头,只是偎在他的肩窝里,闷闷地说:“爹,我知道,伴君如伴虎,所以您才要造着这条密道,以备万一,这些年来,辛苦您了……”

老丞相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心里一片柔软,“你当真知道吗?知道就好,唉,只要你啊,今后少淘气一点,那我跟你娘,就都已经谢天谢地喽……”

叶轻歌猛地站直了身来,偏过头,一脸的无辜和惊讶,“嗄?爹啊,瞧您都在说什么话?难道你女儿我还不够乖吗?随便在路上找个人问一声,谁不知道叶大丞相有个这么德才兼备,才貌双全的好女儿啊?全京城这么多户有子有女的人家,哪家不是对您和娘两人羡慕得两眼发绿啊?”

老丞相气得直发笑,拍拍她脑袋,拍断了她的自吹自擂,“得了得了,又来劲了是不?还是快去叫你那什么大哥早点走吧,别又让人给堵住了……”

一路安稳无事。只是终于从密道中出来的时候,叶轻歌倒被狠狠吓了一跳,惊讶的同时,还不得不佩服她爹这创意,真真是不同寻常,的确,建在这种地方,就不再用得着担心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这条密道的出口,原来竟是建在城外的乱葬岗中。

已经到了傍晚,乱葬岗上寒鸦声声,天际残阳如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叶轻歌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赶紧向蒙羿靠近去一点,仰着头怯生生地问:“蒙大哥,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蒙羿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四周,直到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才沉声说:“走吧。”

还能说什么呢?叶轻歌当然是二话不说,乖乖地小跑步跟了上去。

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前,蒙羿停了下来,径直推开门进去了,淡淡地说:“只能在这里暂住,委屈你了。”

叶轻歌大力摇头,“不委屈不委屈,其实就算餐风宿露我也无所谓的。”一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滴溜溜转着眼四处打量。

这里就是蒙羿几天来暂时的住处了吧?嗯……看样子,或许从前是哪个看林人的小屋?

不过也是,被朱凌霄在全武林下了通缉令,他要是能继续光明正大地住客栈,那才叫奇怪……

蒙羿去附近舀了些清水来,于是两人就着清水,啃了些干粮。

叶轻歌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问:“那蒙大哥,你等下是不是还要出去监视他们碧剑山庄啊?”

蒙羿稍稍有些惊讶,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叶轻歌点点头,又紧跟着摇摇头,“是王大哥告诉我的。他说,你如果要证明清白的话,很有可能会从敏芝姐的那个妹妹身上着手……”于是大致把跟王捕头相遇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蒙羿没想到她中间还经历了那么多事,越听脸色就越是不善。直到叶轻歌讲完了,他默默半晌,才冷冷地皱着眉责备:“你这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吗?要不是刚巧让王大哥碰到,不,万一一开始逃出来的时候,你就真的陷在了龙维山里出不来……”

叶轻歌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小声地作毫无诚意的忏悔:“我当时也有懊悔啊,以后一定要准备齐全了再逃……”嗯嗯,尤其是地图,一定不能漏下!不过这个话题太危险,还是赶紧换另一个,“对了,蒙大哥,你都还没说呢,今晚是不是还要去啊?”

貌似这法子还是起了作用。蒙羿点了点头,以为她是恐惧被独自留在这里过夜,心里微微一软,冷着脸补充上一句:“我会在屋外布置妥当,只要你呆在屋里别出去就行,不用担心。”

叶轻歌只能再次乖乖地点头,“嗯……那蒙大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噢!”

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幢小楼,黑暗中,蒙羿眼里忽然有光芒一闪。

王捕头猜得不错,他这几日来,一直都盯紧着这个段敏荷,也就是那日小楼里指控自己为淫贼的美妇,庄主夫人的胞妹,只是却一直毫无进展。若不是他毅力过人,几乎便疑心是自己怀疑错人了。

然而今夜,情况却显然有了变化。

根据前几日的调查所知道的,这段敏荷作息颇为规律,每过酉时便往往已熄灯入睡,今夜不知为什么,却是一反常态,房中依然亮着烛光。

吸了口气,蒙羿悄无声息地飞身上了屋顶。轻轻将瓦移开了少许,屏气往下面的房里望去,绕是蒙羿镇定过人,见到房中情景,却照样忍不住大吃一惊——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烛光下笑嘻嘻和段敏荷坐在床沿上的那人,居然会是那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朱凌霄!

柔和的烛光下,段敏荷轻嗔薄怒,愈增娇艳,似乎正在与朱凌霄赌气一般,只听得她迭声腻腻地埋怨:“那时是怎么说来着的?明明说了不会亏待人家,到头来利用完了,还不是往这冷角落里一扔,让人家自生自灭……你啊你,你这死没良心的冤家!”纤纤玉指在朱凌霄胸前狠命一戳,却被朱凌霄顺势一拉,半推半就地被他拉进了怀里。

打了个哈哈,此时的朱凌霄哪还有一分平时威严持重的正经模样?只是涎着脸笑,“宝贝,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敢忘记你啊?不信你自去问你姐姐好了,我和她已经多久没有亲热了?她就跟块木头似的,比起宝贝你来,可差远了……我人虽然没来,可是心却是天天挂在你身上啊……”

段敏荷吃吃笑着,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扭头说:“又来骗我了,我才不信你这些鬼话呢!除非,除非……你给我当马骑一回!”

朱凌霄笑着说:“你又淘气了,想要玩骑乘位,你直说不就行了,放心,我肯定依你……”

“讨厌!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老色鬼……哎呀,不要……”

“欸,你叫我什么?叫我什么?好,我这就色给你看……”

屋顶的蒙羿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厌恶,当真是哭笑不得。眼看着没希望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正想轻轻将那块瓦移回原位,却不料下面只听门忽然“砰”的一声响,听得人心里跟着重重一颤。

床中两人自然是受惊,一起霍地翻身坐起。朱凌霄正要发怒,等到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却顿时哑然。

那站在房门口眼睁睁看着在床上滚做一团的两人,满面惊怒之色的来人,竟然是碧剑山庄的庄主夫人段敏芝!

扶着门柱,段敏芝的整个身子都似乎轻轻地颤抖起来。她强自镇定着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你……你们……”

朱凌霄似是微为不忍的样子,才开口叫了声:“敏芝……”却被段敏荷抢过了话头。

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往朱凌霄身上一靠,故意拖着懒洋洋的声调,对她胞姐说:“没错,姐,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子了,正好,省得我们以后再跟你解释。”

“很好,很好。”段敏芝气得手足冰凉,呆呆地看着朱凌霄半晌,蓦地狠狠一顿足,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朱凌霄本待要追出去,却只听铮一声,那段敏荷早眼疾手快,拔出了床头他的佩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然而那决绝的神色,却已经足够表示了她的决心——若他朱凌霄敢追了出去,她这就横尸在他面前!

朱凌霄吓了一跳,赶紧柔声安慰:“别这样别这样,我只是怕她一时想不开而已……来,乖,宝贝,拔剑放下,小心别伤到了。”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响起了段敏芝的惊叫。紧跟着一声短促的笑,某个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朱大盟主,没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啊,放着这么貌美如花的老婆在房里,还整天想着偷腥!不过,既然你不要你这夫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笑齐!

朱凌霄怒吼一声,一把夺过长剑,便冲了出去。屋顶上蒙羿待他们一前一后三个身影去了之后,方才追了上去。

房中,那段敏荷孤零零呆呆望着大开的房门,怔怔半晌,忽地伏在床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屋外寒风一阵又一阵的怒号而过。叶轻歌扯紧了身上的狐裘,悄悄地吁了口气。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然而自从经历了从碧剑山庄逃出来后的那个迷路之夜后,眼下的情况无疑比当时还好得多,至少现在的头顶上还有茅草遮着,而屋外,蒙羿也说过已经布置妥当,心里还能安慰些。

可是,蒙大哥,你不会要待到天亮才回来吧……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偶尔屋外一声动物凄厉的嚎叫,都能吓得她心头一颤,睁大眼睛半天,随时准备一骨碌钻进床底下去。

啊啊!天快点亮起来吧,这样提心吊胆地等待,实在是太难挨了啊!

睁着眼,默默地在心里做无声的祈祷。只是还没祈祷完毕,就听屋外忽然响起了“砰”一声怪异的声响。紧跟着,一声凄厉的“吱吱”怪叫。

叶轻歌只吓得全身一颤,差点就想毫不犹豫地往床下钻去。只是过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有新的动静,好奇心终究慢慢战胜了恐惧。又想到蒙羿临走前说过的话,想来大概是什么东西掉进了他设下的陷阱吧?

这么一想,她才终于大着胆子,蹑手蹑脚爬下床,摸索到门边,一手拿着防身的匕首,另一手偷偷打开了一条门缝,心惊胆战地往外瞧去——

因为之前一直睁着眼,屋外又有星光,因此她看起东西来,倒反而比在屋里还要清楚。幽幽的星光下,叶轻歌觑得分明,那怪声的源头却是一张罗网,网袋似的吊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此时正挂在屋外一根离地近四米高的粗壮的树枝上,随风飘荡着。就是那团毛团,正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发出恐惧而怪异的吱吱叫声。

“……”

叶轻歌真是哭笑不得。亏自己还如临大敌了半天,原来不过是只毛猴子而已。

打了个哈欠,一边鄙视自己的风声鹤唳,一边就想重新回到床上去,就算睡不着,好歹也能躺着休养生息是吧?

“吱吱!吱,吱!吱——”

尽管下定了决心对它的叫声置若罔闻,然而叶轻歌显然低估了这猿啼的穿透力。一声,又一声,叫得凄厉绵长,简直就像大难临头似的,比猫叫还惨厉。

捂上耳朵不去管它?

没用。

或者背点什么东西,试图转移注意力?

可是这一招还是没用。那惨叫声依然一声一声,不屈不挠地往耳中传来,听得人心都纠结成了一团。

忍无可忍,叶轻歌终于狠狠跳下了床。要是那死猴子再这么叫下去,把虎狼熊罴什么的都给引过来了,那自己不就也完了?

想要冲出去狠狠威胁一下这只可恶的猴子,手碰到门的瞬间,却不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小小地拉开一条缝,先观望一下比较保险,同时在心底恶狠狠地盘算着:如果,如果外面暂时还没有什么狼啊虎啊的危险,那么死猴子,等着吧,看本小姐怎么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拿你的脑袋当球踢——

乍看之下,不由呆住。

却原来,那树干上忽然多出了一段手臂粗的五色斑斓的东西,正缓缓地朝那吊着的毛团移去。月光下,偶尔闪动着几点绚丽的光芒。

啊啊啊啊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的——

毒、蛇?!

可怜叶轻歌吓得四肢发软,只想着战战兢兢地再努力把门锁上逃进屋里,把屋外的一切都当作是噩梦一场。然而还没来得行动,那猴子眼尖,吱吱乱叫中竟一下子对上了她的视线,霎时间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冲着她发出的叫声也越发地凄厉惊怖,简直就像是在向她叶轻歌求助似的。

猎物的异常反应,自然也惊动了那蛇。随着那猴子的视线一转头——

叶轻歌的心跳刹那间被冻结。

那条蛇,发现她了!

就这么静静对峙了几分钟,叶轻歌如身陷噩梦一般。尽管没听说过,然而单是看那蛇头顶上那颗血红的肉瘤,再加上一身绚丽斑斓的花纹,任她再怎么无知,也都猜得到眼前的这条长虫,绝对不可能是一般无害的草蛇。

更遑论被它盯着的那一刹那,叶轻歌忽然神奇地能感觉到它那碧绿的两只眼睛,竟仿佛是带了狰狞笑意的!

蓦地,它懒洋洋甩了甩尾巴,忽然掉了个头,往地上游来。

叶轻歌大惊,情知凭这破旧的小屋绝不可能拦得住它,往屋里逃只会是死路一条,因而不假思索往外拔足飞奔。

才奔了两三步,脚踝上便忽然一紧,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紧紧缠了上来,一低头,那蛇已经迅疾无伦地盘在自己的腿上一路蜿蜒上来了。

叶轻歌顿时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

只是死到临头,脑海里倒反而清明了下来。打蛇打七寸,冷静冷静,七寸,它的七寸在哪里?

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匕首的寒光闪过,惊得就连那猴子都不再吱吱地叫了,只是屏息等待结果。只不料那蛇游得飞快,哪里就等着她来下手了?叶轻歌这一刀,却是狠狠地斩在了它的尾巴上。用力之大,斩断了它小小的一截尾巴不说,连自己的腿上都见了血,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蛇吃痛,更加愤怒了。仿佛故意报复似的,只是飞快地绕着她的手和身子盘旋围绕。叶轻歌要抓住它的身子后再下刀,只是那蛇全身滑腻腻的,又怎么能抓得住?就这么手忙脚乱的一会儿工夫,那蛇已经用它自己的身躯把她的手和身子紧紧捆在了一起,那蛇信更是嘶嘶地径直往她脸上吐来,腥臭之气令人欲呕。

叶轻歌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只能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拼命乱挥,然而那蛇皮糙肉厚,却只是越缠越紧,毫无放松的迹象。

慌乱中,耳边又响起了“吱吱吱”的尖叫声,那猴子在网兜中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只是蒙羿那网坚韧非常,哪有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它撕裂?只急得它两眼赤红,连叫声都开始嘶哑。

眼见那蛇已经张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落下来,叶轻歌脑中忽然灵光闪过。一边拼命地偏头闪避,一边手腕一扬,刷一声寒光闪过,直奔着那网而去。

只是毕竟来不及了……

颈上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疼痛,随即一阵麻痒。

眼前所有的事物忽然漂浮了起来,耳边那猴子愤怒的吱吱声依然清晰,却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终于融入了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

直到进入了杉树林里,看碧剑山庄的人暂时是追不上了,那高笑齐才有恃无恐地停了下来。

身后朱凌霄自然也追到了,拿着剑怒喝:“混蛋,还不快放开她!”

高笑齐邪佞一笑,满脸不赞同地摇摇头,“啧啧,你就非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吗?这么美丽温柔的嫂夫人,天天独守空闺,岂不是天大的浪费?不过嫂夫人请放心吧,从今以后,我一定会代朱大盟主好好疼你的……”一边说着,一边便温柔地去抚她的脸。

段敏芝被他点了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泪流满面,拼命地摇头躲避。朱凌霄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拔剑向他刺了过去。

高笑齐抱着段敏芝,左一转,右一飘,每回都是堪堪避过。数次遇险,他忍不住露出了仿佛很吃惊的样子,“哟,盟主大人难道这次是认真了?还是说……是想要杀人灭口了啊?”

朱凌霄刷刷数剑,虽然狂怒,却还是不忘压低了声音:“杀你个大头鬼!这栽赃嫁祸的主意,不就是你出的?我只恨,只恨……”

高笑齐笑得好生轻佻,简直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只恨什么?恨你顾忌我爹,不得不对我言听计从?”

蒙羿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另一个人,闻言以传音入密之术,低低重复了一遍:“他爹?”

蒙羿丝毫不见惊讶之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对方仿佛轻轻笑了一声,兴致盎然,“能让武林盟主顾忌的人……呵,果然是越来越好玩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便有几句话没听分明。此时林中,朱凌霄却已停了剑,一副勉强忍耐的样子,“哼,你若再这般欺人太甚,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高笑齐却也叹了口气。树上两人不由一同愕然。

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说你,朱大盟主,你到底会不会做事啊?”

“我让你嫁祸给姓方的,你却莫名其妙地嫁祸给了那个蒙羿,这也就算了,怪姓蒙的自己倒霉撞了上来,我也不说什么。可是,你的逮捕令发出了那么久,姓蒙的却依旧连根毛都没抓到,你不觉得自己实在很失败吗?更过分的是,你居然还让我在抓到那姓蒙的之前,要一直呆在你那个见鬼的内室里,吃不好穿不好,还不晓得叫一两个美人来服侍本公子!好了,本公子不怪你疏忽怠慢,自己出来找,你竟还敢说三道四。”又叹了口气,他认真地反问:“朱大盟主,你自己说说吧,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好凉……唇边传来的那丝冰凉……什么东西……

猛然间惊醒过来,看周围竟然不是碧落黄泉,依然是林木森森。茫然四顾,叶轻歌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耳边吱吱声再次响起,却是那只金色的小猴子,见她终于醒转,喜得又叫又跳,抓耳挠腮不止。

晕倒前的一切终于又慢慢在脑中浮起,一转眼,地上还扔着那蛇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被谁开膛剖肚了的,狰狞血腥。叶轻歌不由一阵后怕,摸摸脖子上。果然,被咬的地方已经结下一点小小的疤痕了。

她本以为这次肯定要送命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着醒过来,而且除了那个疤痕,身体竟似乎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不由惊喜交集,忍不住转头问那猴子:“是你救了我吗?”

话才出口,自己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傻气,她居然能指望一只猴子能听得懂人话?!不由得对自己苦笑了一下。

却不料,那猴子竟像是当真听懂了的模样,吱吱一阵乱叫,又一阵比划。

叶轻歌呆了一呆,满脸难以置信,“你……真的能听懂?!”

不过也是,看这猴子一身金黄色的长毛,貌似也不像是寻常的毛猴……联想到之前那条蛇人性化的眼睛,叶轻歌不由毛骨悚然。难不成今晚让她一连遇到了两只通灵的生物?不会这么神奇吧……

那猴子比划了半天,见叶轻歌依然不明所以,终于无奈放弃,直接跳到一边,在蛇肚中作了一阵扒拉的动作,然后摊开爪,爪上赫然是一颗碧绿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内脏。最后又跳回她身边,举着那颗东西,模仿着向她嘴里送去的动作。

叶轻歌凝眉,认真地猜想:“你是说,是你用蛇肚子里的这颗东西……解了我的毒?”

小猴子大喜,开心得吱吱直叫,紧接着又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双爪把那颗东西捧到她面前,圆溜溜的两颗眼珠只是望着她。

叶轻歌再次愣了一愣,点着自己的鼻子,怀疑地问:“给我?”

小猴子居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叶轻歌啼笑皆非,只是见它那乌黑的两只眼还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好从它那小小的爪子上同样郑重地双手接过,笑,“那个……谢谢了。”

小猴子吱吱叫了两声,猛地转身一蹬,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了丛林里。叶轻歌看看手上那莫名其妙的碧绿的东西,想着今晚上的这一番奇遇,若不是地上还瘫着那条蛇的尸身,简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幻梦一场。

树上两人无声地互视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心惊,若不是凑巧听到这番话,他们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内情。

这么一来,现在差不多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这玉面郎君高笑齐,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朱凌霄竟会对他爹如此顾忌?

两人重又屏息静听。

那高笑齐说完那些话后,一派洋洋得意,低头见段敏芝将那段话也听在了耳里,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哈哈一笑,轻薄道:“嫂夫人,难道朱大盟主这些事儿全都没跟你说过?唉,亏你们同床共枕近十年,你居然会被他这正经模样骗了那么久,真是可怜可怜……”

朱凌霄没法阻止,只恨得眦目欲裂,横了心,二话不说,刷一声举剑就朝他刺去。

高笑齐本待闪避,却见他这一剑来势颇为古怪,定睛细看,却认出是虚招,因此以不变应万变,身形不动,却不料下一瞬,忽然瞥见他那破釜沉舟的神色,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只是来不及了。

只听噗一声轻响,那一剑,竟然毫无阻碍地插入了段敏芝的心口。

场上所有的人刹那间全都呆住了。

殷红的血沿着剑锋一滴,一滴,慢慢地滴了下来。段敏芝的哑穴还没有解开,因而仍然不能开口,只是呆呆地瞪着朱凌霄。

高笑齐说得果然没错。那张与自己同床共枕了近十年的脸,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慢慢地,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那双眸,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上一样。

朱凌霄颤声说:“敏芝,敏芝,你别怪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清白!你要知道,我只是逼不得已……”大叫一声,猛地拔出了长剑,刹那间带起了一蓬血花。

高笑齐虽敏捷地松开手跳到了一旁,却还是躲避不及,身上脸上仍然溅到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抹一把,就听朱凌霄直着嗓子,嘶声大叫:“都是你这淫贼,害死了敏芝!我要你为她偿命!”举剑一阵乱砍过来。

高笑齐躲得狼狈不堪,当真是又惊又怒,“朱凌霄你这疯子!明明是你自己被她撞破了好事,杀人灭口,居然赖到我头上来。”

朱凌霄也不与他作口舌之争,只是神色狰狞,大有将他大卸八块的意思。高笑齐功力本就不及他,仗着一身轻功,每次都是堪堪避过。他说归说,只是想到眼前这人,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眼也不眨一眨地亲手杀死,再见到他那咬牙切齿的狰狞面貌,倒当真心生怯意,冷笑一声,“疯了,疯了!本公子可没兴趣陪个疯子死缠烂打,哼,搞了半天,白忙乎一场,真是晦气……”

身形一变,毫不迟疑地向林子外飞身而去。

朱凌霄大叫:“你别逃,淫贼,纳命来。”跟着紧紧追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了,蒙羿和那另一人才跳下树来。事发仓促,以他二人之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无辜的女子惨死。此时看着那段敏芝的尸体,皆是默默无言。

见她虽然已死,却依然双目圆睁,满脸惊愕悲愤的样子,蒙羿身边那人低低叹了声:“可怜……可怜。”低下身去,替她合上了双目。

蒙羿转身看看周围,皱了皱眉,“他们离这儿不远了。走吧。”

所谓的他们,自然是指碧剑山庄里闻讯赶来的那些人了。说完这句,他便转身大步欲走,却听身后那人忽然一下子低低呼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叫道:“等一等!”

不用等到天明,那个最新的江湖情报便迅速传遍了整个武林。采花大盗蒙羿,色胆包天,居然趁人不备闯入了碧剑山庄,掳走了庄主夫人。可怜庄主夫人至今生未见人,死未见尸,想来定是凶多吉少。朱盟主伉俪情深,恨发如狂,折剑立誓,不惜任何代价,定要将那万恶的淫贼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天终于亮了,又是一个晴朗干燥的冬日清晨。路过的麻雀偶尔啾啾几声,冻得声音惨淡。

山中的小木屋里,终于听到外面响起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叶轻歌一下子从狐裘里欢喜地跳了起来,叫着:“蒙大哥!”就兴冲冲地赶去开门迎接,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说:“你可终于回来了,昨天晚上差点没把我吓……”

戛然而止。

她捂着嘴,怔怔盯着跟在蒙羿后面的那人,难以置信地一声惊呼:“你?!”

方梦觉!

方梦觉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理所当然似的开口:“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吧?叶姑娘。”

蒙羿皱眉,扫了一眼那地上的蛇尸,打断了他们的重逢叙旧:“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话还没说完,一回头,看到叶轻歌脖子上那一点鲜艳的创口,他眼中忽然寒光一闪,声音也跟着寒气四溢:“你,受伤了?!”

叶轻歌先前被方梦觉的出现所惊吓,一时忘了本来想说的,现在被他一提醒,才又重新想起来。见他阴沉的神色,相处这些日子来,叶轻歌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只是蒙羿担心紧张的表现而已,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已经没关系了,我正要跟你说呢,蒙大哥,昨天晚上的这事情好诡异……”

于是把那猴蛇大战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最后拿着小猴子送给自己的那颗软软的带腥气的东西,叶轻歌好奇地问:“喏,就是这个了,蒙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方梦觉在一旁只顾低头研究那蛇,此时轻笑着说:“这东西落到你手上,也真算是明珠暗投了……叫人说什么好呢?傻人有傻福?呵。”

叶轻歌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自己却是当真不知道,只好当作没听到他的话,眨巴着眼等待着蒙羿的解释。蒙羿却一言不发,翻手扣住了她的脉门,暗暗以真气传入探测。直到确认她的确是一切正常,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放开了手,他沉声说:“如果没错的话,这条蛇应该就是练霓蛇了。”

“练霓……蛇?”

蒙羿点点头,“这种蛇只见于上古古书记载,世间罕见,所以一般人只当是传说而已。《毒经》中说,练霓蛇顶有赤瘤,蛇身五色斑斓,带磷光。其毒性狠烈无比,见血封喉。但是它的那颗内丹却能够辟邪秽、解百毒,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你说先前感觉被它咬了一口,醒来却又一切正常,应该就是那只猴子用这颗内丹,解了你所中的毒。”

“哗……”叶轻歌愣愣地张嘴惊叹,顿时对自己掌上的这颗小小的物事肃然起敬。看来之前的确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竟不知道它还有这么大的来头……索性往蒙羿面前一递,直截了当地说:“那蒙大哥,既然它这么厉害,那就你拿着吧,反正,放我身上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了。”

蒙羿没有接,只是淡淡地说:“收起来吧,不要让别人知道就行。”

谄媚不成,叶轻歌只得悻悻地“噢”了一声,跟着眼珠一转,“那,现在是不是该到了我问问题的时候了?”偏着头看方梦觉,她毫不客气地问:“呐,你别告诉我,你之前那么说那么做,就是为了在那山庄里当卧底吧?”

方梦觉一摊手,无限坦然与无辜,“是啊,我当时不就明里暗里告诉过你了吗?我做那些事情,都只是为了你叶大小姐好,可惜,谁让你死也不相信呢。结果还是出来到处乱跑,惹了那么多麻烦……”

叶轻歌不由气结,据理力争:“当时明明是你主动伙同他们碧剑山庄一伙人勾结陷害蒙大哥,这样见利忘义背信弃义卖友求荣无耻之极的家伙,你让我怎么可能再轻易相信?”

“没想到几日不见,叶姑娘口才更胜往昔,真真是可喜可贺。”

蒙羿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再不回去,他们该起疑了。”

于是,尽管这场口舌之争才开了头就又刹了尾,方梦觉还是不得不一脸哀怨,意犹未尽地回那碧剑山庄继续无间大业去了。叶轻歌这才得以向蒙羿了解了他们昨晚所发现的真相,只听得惊叹不已。

虽然之前也怀疑过那个朱凌霄是陷害蒙大哥的主谋,可是还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人物……果然是画龙画虎难画骨,人心险恶啊!

“那蒙大哥,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到了向武林揭露真相的时候了?”见蒙羿点头,接着又问:“可是那天我听王大哥说,要扳倒武林盟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蒙大哥,你有什么打算吗?”

蒙羿毫不犹豫地沉声说:“王大哥说得不错。当今武林,唯一联手能正式废去武林盟主的两个人,是少林寺的主持玄戒大师,和武当派的掌门拂尘道长。相比之下,少林更近一些,先去少林。”见她没有接话,只是抿了抿唇,面上隐隐带着担忧,不知怎的,忍不住又脱口而出一句:“放心……”话才出口,就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叶轻歌却没有察觉。她只是抬起头来,笑着用力地点点头,“嗯,蒙大哥,我相信你。”

蒙羿略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虽然少林的确离京城不太远,却也要个两三天的路程。蒙羿至今仍是武林通缉令上的采花大盗,何况平生结仇甚多,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除去简略的易容之外,在叶轻歌的提议下,两人也只能尽量绕开那些人口稠密的所在,尽挑着那些荒僻少人行的小径赶路。

尽管赶路疲累,叶轻歌却也不以为苦。策马并肩,很有两个人患难与共,浪迹江湖的感觉啊……这样一想,不由心情大好。

这一日眼看天色将暮,蒙羿便找了一处溪边的开阔地方停下来暂时歇息。把马系在一旁树上,又随便打了些猎物,这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再找些清水,生起火来。

这期间,叶轻歌却是一反常态地安静着,只是目光一直笑吟吟地跟着他身影转。蒙羿起先不过是视若无睹,自顾自忙活,可是见她大小姐似乎乐此不疲,完全没有稍稍收敛一下的趋势,才有些奇怪,转身挑眉,无言地看向她。

叶轻歌丝毫没一点羞愧的模样,公然地出口调戏:“蒙大哥,你身材真好!”

不知道会不会有传说中的八块腹肌?而且看上去又匀称,又结实……

蒙羿毕竟是蒙羿,仅仅不过黑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回应:“捡树枝去。”

“是!”叶轻歌手一撑,干净利落地跳了起来,回答得那叫一精神抖擞。

当下就转身就要去执行命令,却听他在身后又冷冷附上一句:“别走远。”

回眸大力点头,叶轻歌的笑靥灿烂如花,“请长官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蒙羿看着她那简直就是连蹦带跳离开的身影,哭笑不得。

天色慢慢暗下来了,篝火毕毕剥剥地烧起来了,烧烤的诱人香味也一缕一缕飘起来了。

双手托着下巴,叶轻歌全身心投入,一眨不眨的,观察着蒙羿那熟练的动作。并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饥渴,正拼命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呐,蒙大哥,你武功是很厉害吧?”

蒙羿看也不看她一眼,顾自把那只烤得滋滋作响、油光发亮的兔腿翻了个个儿。

叶轻歌也不以为意,继续歪了头管自己说:“记得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据说内力很厉害的人,可以在手掌上煎荷包蛋呢,不知道真的假的啊?”

还是沉默,沉默得直到叶轻歌都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被无视了的时候,蒙羿却淡淡开了口:“假的。”

啧啧,叶轻歌已经发现了,其实很多时候,蒙羿的沉默不语,并不是因为他冷漠得不近人情,而很可能只是因为,他的反射弧天生就比正常人长了那么一点点儿……

可是没关系,冷漠迟钝属性同样也是她叶轻歌的死穴!

想得入神,直到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蒙羿正把那只烤兔腿递过来。

“拿着。”

举着那只色泽金黄香味诱人的美食,看蒙羿又开始翻动另一根,叶轻歌的心里忽然间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咬了一口,怔怔地只是发呆。

“怎么?”他微微皱了皱眉,向她看来。

叶轻歌又一次魂魄归位,赶紧冲着他嫣然而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兔肉好香……”

他不置可否,只当她是随口说说罢了。叶轻歌知道他没当回事,却也没分辩,只是抿了抿唇,在心里无声地说:真的,蒙大哥,那是我至今为止所吃到过的,最幸福的烤兔肉。

一早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先呆了一呆。

难道昨天晚上,她就是这样枕着他的肩膀入睡的吗?身上居然还盖着他的外套,而蒙羿这样打坐的姿势,似乎已经保持了整整一晚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连续几日的疲惫奔波,看上去有着些许的憔悴,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也冒出了淡青色的胡碴,可是这完全无损于他的冷峻粗犷的魅力,再加上那希腊式的挺直的鼻梁,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抿成一线的双唇,无不透着无形的威严……

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叶轻歌一颗色心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地慢慢凑了近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近得叶轻歌简直都能听到,自己那一声、一声擂鼓似的急剧心跳了——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

蒙羿突然睁开了双眼。

微微张开了嘴,叶轻歌霎时间呆住了。

一阵久久的沉默,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呆呆地互视。

此情此景,无疑是极其诱人的,从蒙羿的角度看去,少女那迷迷蒙蒙的双眸,那微微开启的樱唇,那茫然而又无助的纯真表情……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近得仿佛只要他身体微微朝前倾,就能够撷取到那甜美的双唇……

猛地后退了一步,看蒙羿那神情,不知情的人简直会以为他是遇到了毒蛇猛兽,只听他口中斩钉截铁地蹦出一个词:“不成!”

可怜的叶轻歌被这意外的反应深深地打击到了,目瞪口呆地忘了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已经顾自溪边洗漱去了,只剩下垂头丧气的自己一人,只能懊恼悔恨得不行。

啊啊啊——自己刚才这算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见色起意,意图对他良家男子轻薄不轨乘人之危?!

如今他一定会觉得她很轻薄放荡了吧?好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点好感……呜呜,有脸做出这种事来,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难道自己魅力值已经到达零下了?居然连如此主动的勾引都只换来他那鄙夷的表情,啊啊啊啊,不活了。

蒙羿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叶轻歌这样一脸痛不欲生的悲痛神情,且忽明忽暗,变幻莫测,匪夷所思。

虽然不知道叶轻歌此时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却毕竟还是有些不忍。终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他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除非,到名正言顺的时候。”

“啊?!”

然后这一天里,叶轻歌接下来的怨念就变成了——

这年头,为什么还有这样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柳下惠啊?

并且,为什么明明经历了这么尴尬的事情,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自己却仍然忍不住心旌荡漾咧嘴傻笑?难道,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贱受啊贱受?

不——要——啊——

话说回来,最后的那半句话……蒙大哥真的是有隐晦地表示了些什么的吧?如果结合前半句分析一下……

应该,可能,的确是有言外之意的吧?有的吧有的吧?

不用多想了,双手握拳,叶大小姐狠狠地对自己点一点头——

嗯,一定有的!

少林寺,天下武学之正宗。

站在少林寺山门阶梯外,抬头仰望正中空门上那御笔亲题的牌匾,再看看两边低眉善目口颂佛号的僧人们,无需其他,便足以叫香客们感受到它那种无所不在的庄严与祥和。

大雄宝殿上,佛祖手捏法印,满面悲悯,俯视着苍生。

“武林盟主是经过重重比试,又是众望所归之人才能担任的,所以必须也是只有同时得到武林中两大泰山北斗的一致认同之后,才能够废除武林盟主。”

“然而要请动这二位出山,却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少林寺方丈玄戒大师潜心向佛,而武当掌门青阳真人则醉心武学,想要说动他二人,就先得过了他们的关才行。”

闭上眼,又在脑海中默默地确认了一遍这个规则,良久良久,叶轻歌方才虔诚地朝着佛像磕下头去。

等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刚才那位进去通报的知客僧正好回来了,双手合十对他二人恭声道:“方丈已在禅房中等候,两位施主,还请随小僧前来。”

尽管已经通上了姓名,他却没有丝毫好奇或义愤的模样,就像对待任何一位寻常的香客一般。叶轻歌忍不住偷偷钦佩,果然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少林寺,名不虚传啊!

蒙羿略一点头,淡淡道:“有劳。”

少林寺的后山,已经是寻常香客止步的地方了。相比于前山的庄严热闹,后山便显得分外的朴素安静。偶尔有僧人来往经过,也是各自唱个佛号,低头而过。

那领路的僧人和蒙羿都是走得目不斜视,只有叶轻歌,好奇地左顾右盼,很是新鲜。这样走了一段之后,僧舍越来越稀疏,路过的僧人也越来越少了,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朴素的禅院。

那里,应该就是玄戒大师所居的地方了吧?叶轻歌暗自揣测着。

果然,那僧人在离禅院十余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方丈已在房中等候,两位施主,请。”

蒙羿道了声谢,坦然举步往前走去。叶轻歌自然是紧随其后。眼看着快要进了那门的时候——

“佛门清净之地,还请女施主留步。”禅院外忽然闪出一个中年僧人,低眉合掌道。虽然词句客气,却是毫无转圜余地。

蒙羿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看向了叶轻歌。正想让她先去大殿上等着,却见叶轻歌上前一步,先是低头一礼,才开口说:“大和尚此言差矣。岂不闻色空空色之理?众生平等,何来男身女身?是而观音大士方以男身女相之形,渡世济人,如今大和尚却如此执念于皮囊色相,谬矣!”

那僧人顿时哑口,无言以对。

只听里厢一个祥和的声音响起:“善哉!此言大有深意,两位施主,请进吧。”

这个就是玄戒大师了吧!

叶轻歌的唇边漾起小小的狡黠笑意,穿越前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再加上打小的那些佛经,可不是白学的,现在,终于有了自己能一展所长的地方了……

出乎意料,屋内却站了七八个僧人,围着中间一个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的老僧。

但见那老僧须发皆白,长眉过目,说不尽的宝相庄严,教人一眼看到便忍不住下跪顶礼膜拜一般。叶轻歌和蒙羿对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一齐朝着他跪了下去,“晚辈蒙羿、叶轻歌,拜见方丈大师。”

见他两人进屋,其余众人却是连眼都不抬,只有方丈和蔼道:“起身吧。”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叶轻歌便感觉到一阵柔和的力道缓缓将自己托起身来,于是顺势行礼称谢:“谢大师。”挺直了身躯。

方丈旁边的一僧人沉声喝道:“来者是邪是正?”

进来之前他二人便已经商议过了,因此只见叶轻歌合十肃然道:“轻歌等二人并无邪正,而欲正邪。武林若正,我无邪正。”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色变。另一个高大的僧人便瞪目吼了出来:“小辈何敢妄言!”

玄戒方丈却缓缓摇了摇头,那僧人便一下子只能气鼓鼓地没了声,神色很是难看。

叶轻歌不慌不忙地微笑道:“武林若是有道,此番又何须惊动方丈大师。轻歌虽然鲁钝,惟愿大师致问。”

玄戒方丈微笑着点了点头,“听女施主方才所言,颇具慧根。老衲倒要一问。”

他缓缓问道:“何者……是佛?”

何者是佛?

这个问题,大概能算是佛教创立至今的最根本的教义了。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见解,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佛。如果真要回答起来,只怕洋洋洒洒说上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够诠释得清楚。

然而叶轻歌的回答,却简直是不假思索:“见性是佛。”

众僧呆了一呆,一齐愣住了。

方丈大师雪白的长眉下,那双眼竟然蓦地睁了开来。众人不由自主俱是心头一震。蒙羿对这类禅机本自毫无兴趣,此时心里一跳,只道要糟,却不料玄戒大师却又问道:“汝见性否?”

“我见佛性。”

“性在何处?”

“性在作用。”

“是何作用?众不见之。”

“或见作用,或自不见。众若不用,体亦难见。”

“若当用时,何处出现?”

“若出现时,当有其八:在胎为身,处世名人,在眼曰见,有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接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

叶轻歌侃侃而谈,大有滔滔之势。玄戒方丈面露欢喜,起身合掌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众僧一起低眉合掌,齐齐叹道:“阿弥陀佛。”

而后,听完两人对整件事的总结陈词,众僧不由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就连玄戒方丈也不免微微变色,默默半晌,似在分辩其中真伪。良久,他才又重新开口叹道:“并非老衲有意包庇,实在是这件事关系太大,蒙施主,单凭你们的一面之词,恐怕老衲还不能就这样轻率地相信。”

蒙羿毫无意外之色,仿佛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卑不亢道:“大师言重了。蒙某此来,只为揭发朱凌霄的真实面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已。大师若是不信,蒙某愿与朱凌霄当面对质,只希望方丈大师能够在一旁主持公道,做个见证。”

玄戒方丈颔首,又问:“你们去武当找过青阳道友了吗?”

叶轻歌摇摇头,乖乖地回答:“还没有……不过接下来就打算去了。”

方丈沉吟片刻,终于做了决定:“今日是十五,你们若接下来就动身前往武当的话,一个来回,二十天应该足够了……正巧,每年到了腊月初八,碧剑山庄都会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武林同道相聚,依老衲看来,不如就定在那一日一同前去碧剑山庄拜访,也好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了结了这事。蒙施主,你意下如何?”

蒙羿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