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定局
尚文逸慌急不已地下了车,快步向湛晴走去,忙不迭道:“晴,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她……”
乐春风声音里带着几分为难地打断了他:“是的,湛晴,你不要怪文逸,只怪我不好,我早便应该和他划清界线,但是他实在诚恳,让我不忍心不理不睬……”寥寥数语,表面是上意欲为尚文逸开脱,然而听在湛晴耳中,却无疑是火上浇油。
尚文逸脸色大变,回头朝她低喝:“乐春风,你住口!”
乐春风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注视着正隐忍怒意的湛晴道:“对不起,晴,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从今以后他再不会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他……”
尚文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形于色道:“这根本就是你设下的陷阱!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你……”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一直沉默的湛晴这时开口静声道:“够了,做事说话之前请顾全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等到出事以后,才来后悔。”她压抑着胸中的愤懑,环视一下四周,又道:“回家再说。”说完,也不等尚文逸,径自转身往湛宅走去。
乐春风心下暗自冷笑,湛晴一向注重自己在外界的名誉和形象,如此遏制自己情绪全是为防“家丑”落入传媒的耳目中。
带着一身雨湿走进湛家大厅,她抬手将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拨到耳后,湿濡的发丝服帖地垂于脑后,冰凉的感觉如丝缕入心般渗进心底,让她不寒而栗。
湛晴返至屋内,再不必担忧会有无以设防的镜头对准自己偷拍,面上冷静全无,不待尚文逸开口,劈头便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我之前已经问过你是不是又和乐春风走在一起,你为什么说没有为什么要骗我?即使我今天碰不到你,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事实吗?还是你以为我跟当初的她一样好糊弄?”
乐春风冷眼看着尚文逸满目急痛地一手拉紧湛晴,悔愧难当道:“我只是不想你胡思乱想,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别有居心,我对她早已没有了感情。我之所以和她来往,是因为,是因为……”他一时犹豫了起来,戒备地看了乐春风一眼。
这时,湛天明和蓝碧容自楼上走下,目带思疑地看着大厅中的三人。
蓝碧容口中问道:“发生什么事?在上面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湛晴满面的怒容并未因尚文逸的话有半点消退,但父亲和继母在前,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咬着牙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手足无措的丈夫。
乐春风讥诮一笑,走上前一步,缓声道:“原来你对我早已没有感情了吗?那么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她无视尚文逸惊疑莫定的眼光,径直向湛天明夫妇走近,眼眸中充盈着决绝的阴冷,“我不知道你们为了对付湛阳和我设下多少圈套,不过我至少已经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和尚文逸联成一线,给他打电话提醒他小心我,让他不要相信我,让他从我这里套话,还有……”她拿出尚文逸的手机,看一眼刚才的已接来电,方举到湛天明夫妇跟前,续道:“刚才你们的电话,我也已经听到一部分,都是你们的好女婿一心为了我的安危,所以才会一一告诉我,你们信任他吗?可是他更信任我。”
湛天明和蓝碧容闻言,目光遽然锐利地落在尚文逸身上。
尚文逸气急败坏地斥道:“乐春风,够了,够了!你只是为了报复我,你说,你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乐春风悠悠然转身看向他,鄙夷道:“我只不过把事实告诉叔叔和婶婶罢了,还有晴,我不想她被蒙在鼓里,你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欺骗他们吗?你不是告诉过我你觉得湛家的日子难过吗?你为什么不对晴说一句实话呢?”
湛天明眼光凌厉地瞪了蓝碧容一眼,蓝碧容察觉到他的异样,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悲戚,面上只依旧波澜不兴,冷冷看着眼前的风波。
湛晴在尚文逸说话前开口道:“原来你之前向我保证的都是假话。”
尚文逸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晴,难道你还不明白,这都是她设下的局,她的目的就是要我难堪,要我在湛家过不下去,她要离间我们的感情,晴,你不要相信她……”
湛晴的情绪在这一刻反而平复了下来,她仰一仰首,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她什么用心我也不需要你来解释,我需要知道的只是你曾经做过什么。”她直视丈夫的眼睛,“事实上,你的确曾经告诉她那么多。”
尚文逸百口莫辩,一时语塞。
乐春风冷笑,不忘插口一句:“他可以出卖我,也可以出卖任何人。”她的目光自湛晴身上掠过,最终却落定在了蓝碧容身上,带着几分了然,一字一眼道:“不可以再等,你一定要想办法。这句话,是你对他说的吧?”
蓝碧容垂头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道:“你为什么就没有想过,即使你都知道,你都了解,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乐春风注视着她不见表情的秀丽脸庞,妆容完美得再找不到半分憔悴的影子,不由更觉心寒,“我至少会比较清楚,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他们叔侄和好,还有什么以和为贵,都不过是要骗过我的谎言。”
蓝碧容抬起头,逼视着她,语气霎时变得犀利:“你又有没有想过,让你全心为他做事的湛阳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不过是他用钱买回来的棋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妻子吗?你以为你努力为他付出,为他做尽一切,他就会看到你的真心,为你感动?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一些动听的话?你是不是动心了?我告诉你,这不过是他迫使你更无怨无悔任由他利用的诡计!”她边说着,眼神内透出一抹凄绝的哀凉,看在乐春风眼中,犹觉惊心。
“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包容,不可以理解,不可以无条件不计较地帮助他?”乐春风对于当日湛阳所说的话记忆犹新,于此时此刻重提,心头不觉别有一番滋味,舌尖间亦似有微微的苦涩,“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到,所以才会有这接连的骗局,才会有甘愿放弃原则、牺牲自我感受的你,为他对付他的亲侄儿,为他对付你昔日的爱人!”她一手指向满脸森冷的湛天明,目光透过蓝碧容难掩激荡意绪的面容,稍带厌恶地直视他。
湛天明冷声道:“你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湛家的事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插手,你也没有资格插手。”
乐春风嘲讽一笑,道:“叔叔,您错了,我既然是湛阳的妻子,我就有资格插手湛家的事,最起码,你还会在需要的时候,让我帮你好好盯着湛阳。”
湛天明发白的脸庞倏地一沉,道:“我早看出了你的心思,你这样拿腔作势的不外乎就是想让湛阳对你另眼相看,你想在湛家拿更多好处。只是你未免太天真,你以为湛阳真的会感激你,把你当作妻子吗?碧容说得对,他不过是要更好利用你罢了!”
乐春风心下有些微的空落落,她强自镇定,道:“在你们眼里家人的关系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所以你们也是这样对待身边最亲的人。”她紧紧地注视着蓝碧容,“这样的家,我根本不稀罕。”
蓝碧容如被触到了心底痛处,整个儿暗暗地战栗了一下,她迅速地敛下一切情绪,冷然以对,“湛阳也是这个家里的人,他和我们并无二致。”
乐春风压抑着不自觉涌上心头的酸翳,开口正想说话,却听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你们千万不要弄错了,在我心目中,属于我的湛家并不在这里。”
她循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湛阳含着淡然微笑的脸庞,嘴边浅浅的笑涡俊朗依旧,那清澈的眼眸使她心里的不安莫名地消退了开来。
他来到她身旁,向她递来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后,转头对湛天明道:“下雨天,路上堵车,我已经打电话回来让你们等着我,可叔叔你也太心急了,我还没到,就为难起我的妻子来了?”
湛晴交抱起双臂,冷笑道:“哥哥未免太小看她了,现在让人为难的人恐怕是她呢。”
乐春风只垂眸不语。仿佛有他,大局便由他掌控,绝对不会有差池,不知从何时起,她便是这样相信的。
湛阳微笑道:“她性子虽是有点犟,可是我是知道她的,做事一向有分寸,在这屋子里只有小心翼翼的时候,如果她真的发狠,那肯定是因为有谁欺人太甚,她迫不得已反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湛天明的神色缓和下来,温言对湛阳道:“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着找你好好谈谈。你不是也有话对我说吗?来,我们到楼上书房去慢慢聊,让小兰把晚饭送到楼上去好了。”
湛阳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这儿说好了,有些事情我想让大家都知道。”
湛天明的目光渐显阴沉。
湛阳直视着叔父,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从春风口中探知我的计划吗?其实你完全不必大费周折利用这个摆布那个,只要你出口问一句,我一定会如实相告。没错,我曾经安排人进入总公司去,可是除了春风外,还有别人,他们的任务是帮我把你那盘烂账拿到手!”
湛天明闻言,霎时变了脸色,却不敢全信,只狐疑地瞪向侄子,听到对方继续道:“湛氏在你手中这些年来,表面上一年比一年发展得要好,几年前还成功上市了,每一个人都说爸爸把湛氏交给你是最明智不过的,可是没有人会想到,湛氏最见不得光的就是那一盘被人恶意虚假记载的账目!”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U盘,俊脸上的笑意淡去,带上几分凛然,“我把有问题的账目扫描成了电子版,复制了一份在这里面,你可以拿去好好看看,仔细反省一下你这些年从湛氏拿走的,用心想想,面对当局各方面的调查时,你该怎么应对。”
湛天明不可置信地瞪着湛阳,不知是惊还是气,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还是蓝碧容沉着气接过U盘,道:“财务方面的资料我和文逸自会再看。只不过有个道理你要明白,万一真的出了问题,将会牵涉到许多方面,包括湛氏的经营……”
不等她把话说完,湛天明突然开口道:“好,你既然要拿这个对付我,你尽管交出去,你尽管让人来调查我。”他半眯起双眼,森然盯着湛阳,“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亲手将你爸爸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湛阳不以为然地一笑,道:“叔叔,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的,我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怎么会轻易动手?我已经让专家研究过这些资料,责任只会集中在你和财务部门的身上,依照法律追究的也只是你和主要负责这些财务数据的人。再说了,如果可以将你绳之于法,我想爸爸也不会介意湛氏因此而受牵连,所以,这一次纵使是玉石俱焚,我都不会放过你!”
湛天明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你爸爸临终前曾嘱咐过,湛氏的管理权交由我主掌,这是律师他们在场都亲耳听到的。这些年以来,我尽心尽力发展湛氏,问心无愧,你怨恨我不过就是因为我没把湛氏主席的位子交给你,可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得比我好?你爸爸就是因为太清楚你的能力,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你怪我?你要怪的应该是你自己!”
湛阳听到他提起父亲,面上更添了几分沉痛,“我爸爸病危,你到最后一刻才通知我,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是你害我们父子俩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在场的什么律师?都是你的人,全都是你的一手安排,爸爸分明已经立了遗嘱,是你不择手段让爸爸不能把遗嘱交给律师,当年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觊觎主席之位多年,处心积虑要得到湛氏,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老谋深算。”他眼内泛起凌厉之色,“只可惜天理循环,不是你的东西,你强占了去也不会真的属于你,而且你还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湛天明想说什么,却又遽然抿紧了唇,只下意识地眯起骤起阴霾的双眼,目光锐利如箭般投射在湛阳身上,面上却仍旧只是僵冷一片。
乐春风瞥眼发现他神色有异,心头倏地一震,不自觉地拉了拉湛阳,又在湛阳回头看向自己的一瞬平下了心底的不安。
他微微地笑着,顺势牵住了她的手,道:“你上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从今天起不再住在这里,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乐春风听到他说“我们自己的家”时,心窝泛过一阵热潮,郁积已久的沉郁与猜疑似于这刹那间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仿佛言语也是多余的,她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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