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这该死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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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失望

午休的时候,公司统一关灯一个半小时。同事们不是跑到平台外吃阳光餐,就是在待在办公桌上睡昏天觉。

成信凭的电脑屏幕仍然亮着,一张随拍的同学会照片,右下方一个清丽女子的侧面被无限放大。

多年前,他为那第三封情书,为她的正式告白,一等再等。

他故作玩笑似的问她:“你不会做替人送情书的傻事吧?”换回她呆呆的一个“啊?”然后轻轻地摇首。

他总不见她撑那把红伞,“你为什么都不打红伞?”又是个傻傻的“啊?”一句“我家没红色的伞啊”惊得他停步转头,“你没有吗?”

她又慢悠悠地补充道:“我是用过,不过那是借我阿姨的。”

他一再试探,心情总如坐云霄飞车,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他日日期盼她送来的圣诞贺卡,惊喜的是贺卡是她亲自制作,失望的是她写了满纸的英文,只关祝福。

他怀抱希望,而又一再失望,他想兴许该怪他自己给的鼓励和暗示不够,耐心地告诉自己:不急,不急,再给她些时间吧。

终于,有一天,他收到了原本一直期待的第三封情书……

一掌拍到成信凭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冥想,鼠标一点,关闭了照片。

乔益又一拍他的肩膀,“干吗,午休还那么卖力。”黑咕隆咚的,就看到这边的电脑屏幕亮着,这家伙隐没在黑暗里,聚精会神的。乔益好奇地凑了上去,看到文件夹内的照片缩略图,“哟,这是谁哪?”

电脑屏幕上的鼠标指针已划到“关闭”上。

“别啊。”乔益按住成信凭的手,自己浏览起照片,“这都是谁呢,同学聚会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上礼拜。”

“你同学都挺人模人样的。”

“什么话。”成信凭白他一眼,正要关掉,又被乔益阻拦。

“再等等,我还没看够啊。这里头还有不少美女嘛。你当初还答应过帮我介绍的哈。这里头的就都不错。喂,这该不会就是你初中的那帮吧。她也在里面?”黑暗中乔益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活像两张探照灯。照片上有一个女生就依在成信凭的身旁,蓝色的雪纺洋装,别致的卷发落在肩上,甜甜的笑意挂在脸上,配上那娇小玲珑的身材,一派小鸟依人的态势,很是赏心悦目。

成信凭正要起身拒答,那位热心的学弟无巧不巧地来到他们身后,“就是学长旁的那个。”

“果然!我就猜是。”乔益兴奋地摩拳擦掌,“兄弟,真是不错啊。”

张家尔伏下身来,痴迷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发出满足的喟叹。他的视线一转,在屏幕上仔细梭巡,伸出手指指着另一张照片的右下角,目光冷凝,“是这个人吧?”

“向老师告密学长谈恋爱的就是这个女的吧?”他的手指戳着屏幕上的言溪,声音沉痛道:“还因此害了学长的爷……”感到自己的失言,张家尔小心地看向成信凭。

成信凭脸色阴沉,乔益却并没有听到后一句,嚷嚷道:“哦?我来看看,什么样的?呃?不丑嘛,也不是酒瓶四眼,干吗心理这么扭曲?”乔益还用心点评着,“仔细看蛮有味道的,挺不错的嘛,是我的……”

成信凭“啪”地关掉窗口,按快捷键将电脑关机,起身冷冷地觑他一眼,“大男人八什么卦,很闲啊。”

“喂,上哪儿啊?”

成信凭没好气道:“吃饭。”

“早干吗去了。”乔益嘀咕着,与张家尔面面相觑,一手将对方勾来,“唉,正好逮着这机会,跟我说说那家伙的事,我都还没搞懂……”

张家尔恢复那张温和的笑脸,“师兄是挺八卦的。”

“好了,你不下去我先走了!”成信凭口中说得果决,却还是强拉着乔益,将之拽进了电梯里。

张家尔的电话响起,没有一同走进电梯。

来电显示是于菲菲,“喂,姐啊。”

“你思姐姐今天来我们家吃饭,怎么样,来吗?”

“来啊。真是怀念舅妈做的菜啊。”手机边的唇角勾起,“好怀念啊……”

“你小子,以前怎么没听见你这么夸奖我妈?记得今天来当面说啊。”

“一定。”

他没有摁下电梯键,转而走回成信凭的办公桌旁。在黑暗中启动了电脑,手指灵活地轻敲键盘,点入“最近的文档”,立刻跳出了刚才的那张合照。幽幽的光亮下,他的目光与手指流连在屏幕的中间,久久不去。

“小溪!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说!”汪天晴在电话的那端叫着。

“嗯?怎么了?”声音娇软无力。

“你和思婷、成信凭碰面了?!真是的,怎么突然回来了,要出现还一起出现?他成信凭又不是咱们班的,跑来凑什么热闹?”

“朋友嘛。很正常。这算什么大事?”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言溪昏昏然,“孔昊对你说的吧?他们能做什么呢?晴晴,你想太多了啦。大家都是工作的人了。”

“我是担心你。你和思婷……哎,真是!当年干吗要发生那种鸟事?”

言溪的头抵着窗户。命运啊,就像这些匆匆而过的行人般,命运注定他们只是擦肩而过,而没有那三百年的回眸。

汪天晴还在那边叹息,絮絮叨叨地说着,言溪却全然听不进去。

“怎么,朋友的电话?”桌的对面有人坐下。

言溪眨眨眼睛,手中的通话已经结束,什么时候?她都不知道。晴晴该生气了吧?

“这家的环境还不错吧?”

言溪迷蒙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绕了一圈的视线最后落在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上,男子的面容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苍老,掩映在高级餐厅的辉煌灯影下,憔悴与疲惫无所遁形。

有一天,她居然会应邀约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在这里,与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已经与她母亲离异的中年男子——她的父亲。他们的正式分离就在她中考结束的那一年。也是在那一年的年头,她断了与成信凭的联系。也许,她的中考年该永无休止。

“小姐,您的菜单。”

她垂下头来,一页页地翻着,掠过鲜亮诱人的图片,扫视着那一排排的价目。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她轻轻地合上点单本,一瞬间抬起头来,露出笑意盈盈的面容。

“一份芒果慕斯。”欢悦的语调,嘟起的红唇,扇动的睫毛,年轻的少女,可爱的公主。一袭蕾丝长裙,头上还绑着咖啡色的蝴蝶结发带。

小时候,她最爱躺在夏天的凉席上,听着爸爸说着童话故事。

从《丑小鸭》到《灰姑娘》,从《皮鞋匠与小天使》到《匹诺曹的故事》,但是她最爱听的还是关于公主的童话故事。

从那一堆早已烂熟于心的童话书中,挑出一本《天鹅公主》,递到父亲手中。

父亲总是笑着说:“又是公主啊。小溪这么喜欢公主啊。”

她撒娇似的依在父亲怀里。

父亲说完那句“从此他们就过着幸福的日子”后还要加句“小溪不用那么羡慕,小溪也是公主啊”,摸摸她柔柔短短的头发,掐掐她肉肉的粉颊,逗得她“格格”地笑个不停。

她是父亲的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只是在所有的童话中,有一个公主她不喜欢。

不是七个小矮人身边无知的白雪公主,不是《青蛙王子》里背信弃义的公主,而是《海的女儿》中被王子误认为是他救命恩人的公主。

“我宁愿做美人鱼,也不要做那个公主。”那个时候自己信誓旦旦,好不得意。

“可是公主最后比较幸福啊。”父亲似乎有意引诱。

“可是美人鱼这么美丽善良,她才是主角,她才该是王子喜欢的人!公主是抢了美人鱼的。美人鱼是最最高贵的公主!”

“这样啊。想不到我们小溪那么正直啊。”

小时候还不是太懂父亲的话,长大了才知道那哪能算是正直呢。只是依然固守着对美人鱼的喜爱和对公主的不满。怎能料到自己有一天竟做了那个窃取别人情感和幸福的公主……不,不,只是差一点而已。

“爸,你要什么?”她将菜单推过去。

父亲又将菜单推回,“我不用了。不用再点一些吗?”

她报以一笑,“不了,我就喜欢慕斯。”

侍者颔首,“好的,请稍等。”

精致的小勺在黄灿灿的蛋糕上挥动,一下又一下,前方低哑的声音幽幽响起:“溪溪,工作怎么样啊?”

“就那样啊,很好。”

“没什么事情吧。”

“哪有什么事?也就是……”她随意说着,办了什么case,碰到了什么人,什么时候挨了批,客户请吃的饭难吃……这里的空调好冷。

言明始终认真耐心地听着。

“溪溪啊,这次我要到外地做工程。”

“外地,哪啊?”她停止了口中的抿动。

“新疆。”

她抚着自己凉凉的手臂,“多久?”

“这种工程起码三年。”

“干吗要去呢?”

“现在市区内的项目太少了,外地好赚,还有补贴。”

她心中想说:能多赚多少呢,何必呢?辛苦的话,回来一起住啊。她口中却说:“三年啊,中间应该可以回来的吧。”

“嗯。就是不确定。过节肯定会回来。”

“哦。”语调无力,她突然拦下经过的服务生,“太冷了,麻烦把这里的空调调低一些……”

“调低一些?小姐,您是说调高一些?”

她一怔,讪笑着:“是的。”

“好的,请稍等。”

“看你,这天还怕冷。”

“我天生这样的体质,小冻死鬼一个,怕冷不怕热,你知道的。”

言明的眸光黯然,低低一叹:“那就多穿些。”

“是啊。我已经后悔了。”她该穿毛衫长裤,再裹上风衣,包得严严实实。

小银勺在剩下两小口的蛋糕上摇晃,她干吗不点热巧克力呢,一定够温暖。

一只粗糙的大手伸来,想要抚触她的额头。她却突然往后一撤。

言明错愕。

她撒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不是孩子嘛。”言明收回手,淡淡笑着。

她将视线从他灰白夹杂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转开,重新落回车水马龙的街上。

人来了,又走了;灯亮了,又灭了。

好困。

“溪溪,在看什么?”

“溪溪……”

“溪溪,怎么很累吗?”

她一个激灵,转过头来,“呀,糟糕,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没带伞?”声音饱含着一个作为父亲的关切之情。

“带了。我常备着的嘛,不过我的鞋子可不想踩在水塘里。”

“你啊!”言明宠溺道,“那就先回去吧。”

“算了,再坐会儿。蛋糕还没吃完呢。”

“就那一口东西,吃了算了。你路还远。”

她犹豫了一下,一口吃掉慕斯,叫来了服务生。

“说好是爸爸付账的。”

“哎呀,这里可以划信用卡的。我想攒积分,看中了一个抱枕,就差一点了。”

“花头真多。”

“嘻嘻。”

她以标准的舞伴姿势挽着言明的手走出餐厅,“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啊。”

“知道。”她轻盈转身,夏风阵阵吹来,一个踉跄,似要将她吹去。待走到拐角处,她明显放缓了步子,撑住墙壁停了下来。

手提包内传来激烈的震动。她的手抚上头,扯掉勒人的蝴蝶结发带,然后伸进皮包掏出手机。

“喂?”嗓音虚浮。

“言溪啊,我跟你说,光大他们刚才打给我电话,周一就要文件了。”

“这样啊。”

“我现在人在杭州耶,你看要不要回一趟公司,他们这次突然很急。”

“我这里有资料。”

“那就好,这次辛苦你了。听说昨天你不太舒服,怎么样,好了没?”

“还好。”低烧、头晕、无力,还有不太想走路。这次没打喷嚏没咳嗽,直接步入奇怪的低烧。为什么不高一点呢?干脆一次烧高,烧够,这样吊着,反而难受。

“不行的话就休息一天,反正还有明天。”

这样啊,一天时间……言溪的嘴角勾出苦涩的讽意。

“我跟你说啊,杭州这里的度假屋不错,有机会一定要来看看,还有……”

好吵,吵得她的头更重更晕了。这个人是谁,怎么还不说完?她把头靠上墙壁,按键挂断。

看来感冒冲剂的效果是越来越差了,她该加大分量,或者再换一种退烧药。

眼睛无力地一开一合,昏昏地看着天空云散云聚,脑子里闪过无数杂乱的影像。

她的鼻头发酸,她的眼睛涩胀。什么时候发烧有了新征兆?

她抚额,嗯?好像真的烧上去了,手好烫。

“啪嗒!”

她直起身看着空空的手,原本是握着什么东西吧。她的视线落到地上——原来是手机啊,她没放回皮包?

她扶着墙缓缓蹲下,亮着的手机屏幕停驻在未接电话的第一页。

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成信凭?

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未接电话里?

她怎么可能未接他的电话?永远只有他不接她的电话。

不,那是个早就打不通的电话。她早已打过好多次验证过。

他走后,第一次拿起听筒,她足足拨了三遍,才终于输入一次完整的号码,一个原来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后是那句永远的“你拨打的是空号,你拨打的是空号……”在耳边缭绕,在整个空空的房间内回荡。

她曾经在寂寥的夜晚,拨打着这个空号,暗暗企望着奇迹出现,曾失落茫然,曾自嘲苦笑,直到有一天终于压抑低泣,再也没有勇气拨打这个号码。

现在她的手机里怎么会有?

她一把拿起手机,按下回拨键。

长长的静音之后——她正要甩手,一阵悠扬的乐曲突然奏响,好熟悉,好熟悉,是《红鼻子驯鹿》,奇怪,难道她打给了自己?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能打给自己?

她猛地一震。

天哪,她烧糊涂了。这可不是老房子的电话。这是成信凭的手机号码!不正是同学会他留给她的吗?她还把自己的也给了他。

该死的!电话通了!

“喂?”

所有的慌乱懊悔瞬间息止。

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声音!

电话真的通了!

真可笑,她不是知道吗,她不是看着他打给她的电话吗,怎么会通不了呢?

真可笑……

水雾迅速在眼眶中凝聚,喉咙酸楚地收缩着,酸楚溢满喉口。

“喂?”第二遍的问话已有些不悦。

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怎么办,她该说什么,至少也说声“喂”。

电话里却传来对方羞恼的声音:“言溪,你多大了?!还耍这种小儿科的……”

豆大的泪水已承受不了她的深重,急速滑落。她急急掩住口中发出的呜咽。

“言溪?”

“言溪?喂?喂?你怎么了?”她听错了,听筒那端的羞恼似乎换成了焦躁。

“该死!说句话,是耍我、是做胆小鬼,也说句话!”

她掩着嘴,拼命地深呼吸着。可是不行,好重,好晕,好难受。

电话里突然传来急切的忙音。是她挂的,还是他?

她全身的力量靠在墙上,无法自已地缓缓下滑。

颊旁传来冰冷的湿意。然后是眉、眼、手、膝……

下雨了?

“小姐,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言溪强撑着抬起头来,努力眨着眼睛,直到模糊的人影终于成形,传递到大脑中。

一个咖啡色头发的男人。

她无力地抬起手,“帮个忙……我要感冒药……”

结果言溪在昏睡中被送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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