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福
其实,林安有一点还没有告诉流苏。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跟她结婚,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就算是有他的警告,但只在他跟流苏的关系一天没有确定,孙显玉就一天不会断了动流苏的念头。他跟孙显玉,或宋启之跟孙显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恩恩怨怨,流苏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只要他跟流苏结婚,孙显玉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再动流苏一下。
宋启之跟孙显玉两夫妻想要怎么闹想要怎么折腾那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跟流苏或者跟他都不再有关系。
他到了这个年岁,只想跟流苏好好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想管。
当流苏告诉于简她跟林安结婚了的时候,于简的第一反应则是不可置信。
而流苏对于于简的反应也是无法理解。一直以来天天盼望着她能结婚的不就是沈于简吗?怎么她现在结婚了,她反倒是这种反应?
其实于简的无法理解流苏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和林安从刚认识到结婚,每一次见面都以不欢而散居多,吵架斗气耍脾气的时候比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多。甚至她还亲口说过:就算她要找,也绝不是林安这样的。那么现在呢?结婚了?
流苏忍不住笑,世事就是这样的难料。
于简说:“草率,你们这绝对是草率结婚!”
流苏说:“我跟他都是这个年纪了,你说我们草率的可能性有多大?”
于简仍然在摇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结婚了?连点预兆都没有。再说了,看你俩相处的样子,哪像是能结婚的人呢?这也太突然了吧!”
“想结婚就结了呗,难道我们还要酝酿个三五年,把全世界都通知到了,才结婚啊?”
于简突然想起来,一把抓住她,面色凝重地说:“流苏,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帮你摆平了孙家姐妹那五十万,你才不得已嫁给他的?”
流苏实在失去耐心,“沈于简,你有完没完?”
于简悻悻地闭上嘴巴。
“先跟你说一下,到时候你是伴娘。”
于简愣了愣,才风情万种地笑,“流苏,你知道新娘最容易犯的一个最致命的错误是什么吗?”
流苏翻了翻白眼,对于简的答案不做期待。
“就是,找一个比自己漂亮的伴娘。”于简说得笃定里带着点得意。
这女人!
流苏懒得理她,“你要是有能耐就把林安勾搭走,要是没能耐,就老老实实地准备好当伴娘,顺便准备好大红包。”
于简讨价还价:“伴娘没问题,红包能省吗?”
流苏侧头,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于简转身去敷面膜不再理她。
流苏从包里拿出一张汇款单交给她。
“那二十万已经汇进你卡里了,有空去查一下。”
于简瞄了一眼汇款单,把刚敷上去的面膜又揭了下来,看着流苏。
“你哪来的二十万?我可记得你才刚把车贷还清。这钱不会是林安给你的吧?”
流苏火气上来,声音也大了起来:“沈于简!从五十万到二十万,你就认为我为了钱把自己给卖了是吧?”
于简被她大嗓门一压,气势顿时减了下去,声音也开始减小。
“你的经济状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你突然拿出这二十万来,我有所怀疑也是难免的嘛!”
见于简气势有所下滑,流苏才稍降火气。
“你当我这几年的瑜伽馆是开假的?要是没营利,我早卖了。这二十万我早该给你,可是一直拖拖拖,就拖到了现在。那时候要是没你,我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于简又看向汇款单,用手指点点流苏的肩。
“哎,女人。你这钱给得也太是时候了吧?不会是怕我到时候没钱给你红包,突地把我钱拿过来,好让我到时候给你包红包?”她越想这种可能性就越大,面目越来越狰狞,“方流苏,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嘛!”
流苏一挑眉梢,拿起身边靠枕欲砸她。结果迎面而来的,却是……接过来一看,一盒面膜?
“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一脸菜色,真想不明白林安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或是脑子有问题,居然娶了你这么一黄脸婆!这面膜一盒里面三片装,六百块。给你用都心疼死我了。”
流苏看着面膜笑得不怀好意,“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么努力地美容,难道是为了那个大师?”
于简斜睨了她一眼,撇嘴冷哼:“中国女人当然嫁人要嫁黄皮肤,我还没打算跟国际接轨。”说完,拆开面膜重新敷到脸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流苏。
流苏不跟她客气,将面膜放进包里,走之前听到于简口齿不清地说了两个字:“恭喜。”
流苏回头,微笑,觉得此时心头满溢。
“谢谢。”
于简冲她摆了摆手。
“不送,老娘立志要当你婚礼上最美的伴娘,好迷死新郎,当场抢婚!”
流苏轻轻关上门,靠在墙上长长出了口气。她等的,就是于简的那一句恭喜。
流苏对于角色的转换,适应得很快。对于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叫林安的,或者说是叫“老公”的男人,完全理解、接受并且适应良好。所以,林安很不明白当初他刚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那排斥?
流苏笑,“很简单,因为我把老公和情人区分得很清楚。”
“呀,看来我还是顺位由情人晋升为老公的。”说着还点点头,不忘自我夸耀一番,“一路走来,可真不容易。”
流苏挑高了眉梢,反问:“你说呢?”
林安不置可否,顺便跟她商量:“把婚礼定在年前怎么样?”
流苏想了想,“会不会太赶?就是怕订不到酒店。”
林安搂着她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躺好,低低地笑,“什么都可以担心,就酒店不用。你忘了加美除了贸易以外还做什么啦?”
流苏随着他也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胸口。听到他这句话,她抬起脸,“啊,想起来了。”散漫一样地调笑,“我真是嫁了一个很了不得的老公啊!”
林安带点得意地说:“你才知道啊?”
流苏很认真地想了想,又很认真地问:“那作为你老婆,我想问,我还用得着工作吗?你能养我吗?请认真回答。”
林安点头,很认真地回答:“作为你老公,我回答你,你想工作,我举双手赞成;你想在家做闲妻良母,没问题,我们可以把生孩子这件事提前完成,我挣钱,你来花。以后我将更加努力工作。因为挣钱养家,是为夫的责任。”
“这么好?”流苏没掩饰好,一不小心将怀疑的表情露了出来。
林安不乐意了,“方流苏,你这是为人妻该有的语气跟表情吗?听到这话不兴高采烈热泪盈眶地献上热吻也就算了,居然还摆出这副表情来!”
流苏知错就改,立刻道歉地献上热吻。于是,好一番缠绵。
林安这才稍降了不满的情绪,继续之前被中断了的话题,商量婚礼的宾客问题。说起宾客,流苏双亲早亡,许多的亲戚该断的也早断了,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娘家人。商量出来的大多客人也都是林安这边的。
不过还好流苏跟林安去见过他的父亲之后,老人家对流苏甚是满意,于是对于林安瞒着他跟流苏去登记一事也就不再生气,对于流苏的身世背景倒也没有太过看重,只说孩子好就行。这让流苏很是感动,不过也确实大大地松了口气。
若是老人家门第观念过于看重,对流苏不满意,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说已与林安结婚,但他父亲不同意,这总也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不过,就算是流苏娘家人少,省去很多桌,她跟林安一算再算,也还是要安排百十桌。流苏不禁咋舌,有钱有势就是好,排场一出来,比小康人家两场婚礼都铺张。
突然想到一点,流苏告诉林安:“宋启之和孙显玉夫妇一定不能漏请了。我的婚礼他们必须参加。”
林安啧啧地叹:“都说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这话果然不假。”
流苏哼了一声,不理他。
宋启之身为曾将她抛弃过的前男友,她结婚,少谁都不能少他!而孙显玉,林安的不知前多少位女友,宋启之的夫人,这位女士最近看她不顺眼,一心想整她。既然这样,如果她的婚礼少了这对夫妻,那多无趣。
曲玲在知道流苏和林安结婚以后就没打算要放过她。谢媒宴肯定少不了,虽然流苏死不承认是曲玲在中间做的媒,但人家曲大小姐认定了那天他们三个人一块去吃的那个饭就叫相亲饭。
流苏无奈,只得打电话召来林安,掏腰包以谢媒人。
说起来,跟曲玲认识三年,流苏还是第一次“见到”曲玲的先生。这位本城政界名人,本人倒是比在媒体或报纸上显得更加的老气一点,但这似乎就又增加了他本身的稳重与蓄而不发的锐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只消望上一眼,就似乎你已被他赤裸裸地看了个通透,任何的虚假与心思都别试图在他的面前隐藏,因为根本就是无处躲藏。
这种男人太过可怕,一般人还真是消化不起。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禁佩服起曲玲来了。到底是曲玲啊,这种男人恐怕也只有她能享受了。
流苏想,她是不是需要表现得诚惶诚恐一点,以表示民见到官的紧张与欣喜?
但似乎林安早已看穿她的意图,“我劝你还是别那样做。”
流苏反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那样做,他会直接把你列入拒绝往来户,顺带的,我也遭殃。”
流苏对他的好感一下子从九十九分降至了六十分。她欣赏严谨的男人,但过分严谨就太严肃了,难以取悦不好相处,还是避开的好。
曲玲说:“我一早就认定你们俩是最合适的一对儿了,看吧,我眼光果然不错吧!”
流苏点头附和:“没有错,你有做媒婆的潜质。不过,你也可以开始准备红包了。”
曲玲斜睨着她,面色不善地说:“没给我这媒人红包也就算了,还反倒问我这媒人要红包?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了吧!”
流苏一脸无辜地看向曲玲的先生,“韩先生您说呢?”
曲玲的先生淡淡地笑,看了看林安,“等着吧,少不了你们的大红包。”
曲玲摇头佯装生气地开头玩笑:“方流苏你就是一个吸盘,逮着银子你就吸。小心你哪天遭报应。”其实说流苏是曲玲的私人教练,倒不如说是很谈得来的朋友来得正确,她们认识三年,彼此感情又岂是“教练”二字可以替代的?
单就她与林安还有流苏的关系而言,只怕到时候就数她的红包大了。
说到底,流苏还是感谢曲玲的,大大小小的也没少帮她。想想,在这个城市里,能遇到这样一个朋友,实在难得,怎能不珍惜?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免不了要说一些感性的话。流苏想说一些谢谢曲玲的话,但却早早地被她堵住了嘴。
曲玲说:“你跟我有什么好说谢的?我可从来没把你当什么私人教练。也就是你这女人太公事公办,每个星期逼着我来上一次课。我也是没法去才找来林安分你的心,否则我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林安对曲玲保证说:“你放心吧,以后我肯定把她绑定了,还你以自由身。”
曲玲笑,“那我就谢了。”
流苏很无奈地叹气,但眼角眉梢却有掩不住的笑意。曲玲注目看来,才发现她那眼角眉梢除了笑意竟再也没了那种似是而非的寂寥。虽是转变不大,可却也无法隐藏。
曲玲想,其实,流苏这样……也可以叫做幸福吧!
在婚礼之前,流苏让林安陪着她去趟普陀山。
林安不解。
流苏笑道:“去还愿。”
林安挑眉,“许了什么愿?”
流苏似笑非笑地说:“年底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林安点头,“嗯,果然梦想成真。但那也不必这么赶着去普陀山吧?下个月就是婚礼了,时间赶不及。这边不就有几家寺庙吗?”
“去普陀山呢,有两个目的。一呢,是还愿,我在普济寺求的;这二呢——”流苏笑了起来,“是去送红包。”
“你那边有朋友要结婚?跟我们赶在一块了?”
这样一说,流苏重又想起那日在普济寺算的那一个姻缘卦了。又想起了那一天跟那个算卦的中年男人的对话了。
“小姐,你好事近了。有望能在今年12月份或明年5月份结婚。从卦象上来看,这两个月份,你红鸾星动,有喜事。”
“那如果这两个月份过了,我仍旧未结婚。那怎么办呢?”
“如要这两个月份你没有喜事,你尽可来砸我的摊子。我在这里摆摊这么多年,听来没有谁说过,我算的卦是不准的。”
“小姐,你若是仍无法确定现在所托之人是否可靠,劝你回去之后不妨平心静气地细心观察,总会有你要的答案。”
“谢谢你的忠告,若是能借你吉言这两个月份能结婚的话,我定然和老公一块回来感谢你。”
所以啰。
林安问她:“这就是你说的红包?”
流苏点头。
“好,不管他是大师还是大仙,既然他预测过和祝福过我们的婚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这个红包我肯定给他。”
然后,到了普陀山普济寺的门口,他们却没有找到那个算卦的摊子和那个中年男人。问旁人,才知道,像他们这种摆摊算卦都不定,有时候一摆就是十天半个月,但有时候被人家请去了家里面,好吃的好喝的招呼着,临了了还有大红包相送。
流苏与林安相视而笑。这确实是个好的营生。
不过林安准备的红包也不算小,但奈何他本人不在,看来他是无缘与他们同乐了。当然,与这红包也是无缘。
再游普济禅寺却再无那日独游时的空落与缺失,想来是那个填补的人已在身边陪伴。于是,一线天开,阳光也开始有了温度。
她抬眼看着林安的侧脸。现在的林安属于她,或者说现在的她是属于林安的。我和你这两个词语,现在合为一体,变成了——我们。
这个时候,流苏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归属感。似乎又照见了四年前或是更早七年前的自己,这一瞬间与时间重合,七年的时间不复存在,现在的自己却变成了七年前的自己。
原来,爱与不爱、缘起缘灭竟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林安看她神色的转变,以为她又勾起了旧时回忆,不免有些吃醋。
“又想老情人了?”
流苏无奈叹息,这个男人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体贴入微。若是按照现在她与林安的相处模式,只怕日后过生活,免不了要与他吵吵闹闹了。不过这样也好,吵吵闹闹总胜过平淡如水,为生活加点调料,也不乏是彼此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我在想,今天上香,要许什么愿呢?”
深冬,虽说天尚未飘雪,放生池里的水依然清澈,但里面却没了那些墨色的小龟与红色的游鱼,也不复存在那日烟波缥缈,美仑美奂。
倒也是遗憾的。
林安问她:“要放生吗?”
她摇头,不需要放生了。她这一生,只需要放生一次就可以了,不想要再来第二次。现在,她只想紧握,不想放手。
她低头,看见水底的石边上,长了满满的青苔,与冬天的沉凉不同,婉转而柔软,就如同她现在的心境。
她与林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相于情深,进而共结连理。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种彼此需要。而现在,那份积淀下来的情意却早已超越那些情与爱。从此之后,相濡以沫互许终身。
在没有遇着林安之前的流苏,一直以为,只怕她这一生都要唱着刘若英的那首《一辈子的孤单》孤独一生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来了。带着霸道的,蛮不讲理的冲撞,将她带离原本早已习惯了的孤独生活。与她生气、发脾气、冷战,还有结婚。
她缓缓握紧林安的手。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意,林安低头对她一笑,慢慢地与她的紧握,不再放开。
人世艰难,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从此愿与你抵足相缠,携手同行,祸福相依。那么,人活一世便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
流苏对着林安极尽温柔地笑,“林安,我们去一趟青岛吧!”
她这一笑,让林安顿时酥麻了半边身子,只觉得不要说是去青岛,哪怕是去太平洋他也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点头同意的。
“好,我们去青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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