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政变
这几日有些奇怪,赫连铭来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起先我以为他终究也是厌倦了,失去了新鲜感,可是后来逐渐发现他每次神色都比较凝重,似乎有很烦心的事,不过他不说,我也不问,可能是朝廷里的事吧。
那****说了那个字之后,心里一直就不踏实,良久地思索那张王牌到底是什么,可是直到头痛都想不出个头绪。
今日雪停,我拢了袍子走出门,这几日整个山庄的气氛都压抑得很,似乎人人都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不知道赫连铭回来了没有,想去书房找本书来看看,总好过这样地胡思乱想。还未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隐隐地有喧哗的人声,我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开来。
不会是……心里掠过一个想法,却禁不住打一个冷战,抬脚往声音的来源地跑去。身子笨重,连奔跑都慢上许多,随身的丫环让我支去弄点心还没回来,身畔连一个人都没有。越是看不到人影,心里越发的慌乱,只觉得眼前发黑,扶着柱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一个人跑出来,不要命了吗?”
声音好熟悉,我使劲眨了下眼,惊讶地发现竟然是风清月,“你?”
“跟我走!”他也不多说,一把拉住我。
“发生什么事了?”深吸口气,我紧张地问道。
“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拉着我的手腕便要走。
“往哪走!”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居然是很久没有音信的楚裕,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裕一身黑色长袍站在我们对面,盯着风清月道:“放开她!”
“你以为时至今日,还能得逞吗?”风清月收起一贯的嬉笑之色,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情况,为什么两人会这样针锋相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们……”我迟疑地开口,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驾崩!皇城政变!”风清月没有回头简短地说道。
我大感惊诧,心跳猛然加快,政变!赫连昭和赫连铭终于兵戎相见了吗?可为什么楚裕会和风清月大打出手?一个激灵,所有的谜团连贯在一起,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可怕的答案,我看着楚裕道:“你……你是……你就是那张王牌?”
“不,你才是!”楚裕摇摇头道:“如今,你便是那张制胜的王牌!”
“休想!”风清月挡在我的身前。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惨然一笑,“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怎么会和这种关乎社稷的大事扯上关系?谁胜,谁败,不过都是天意!”
听我这话,风清月有些着急,“王妃,这个时候怎能还说这种话,王爷这些日子找你多辛苦,一方面要谋划大事,还要为你担忧,他的憔悴你根本就没有看到!”
“何必说这些!”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走!”风清月有些着急,拉着我便要闪身而过,只是我如今这笨重的身子只会拖累他而已。
楚裕怎会轻易放他带我离开,一掌击来,两人顿时纠缠在一起,一时难分高下。我看着缠斗的二人,只觉得心灰意冷。这许多日子以来,夺嫡之争让我厌倦透了,我要离开,离开这样让人压抑窒息的地方。
一个人往后门的方向走去,我知道这样混乱的时候,那里应该不会有人。楚裕眼见我要离开,一个飞身跃了过来,却又被风清月纠缠住。
够了,够了!谁当皇帝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什么王妃,也不是什么御龙门的人,我只是我,一个渴望自由的女人,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
积雪很厚,每踩一脚似乎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腹一阵揪心地痛,一股热流顺着腿滑了下来。
“啊……”我忍不住痛得低呼,按住肚子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眼前一阵眩晕,“孩子,我的孩子……”
“云兮……”隐隐似乎有人在唤我,只是我却看不到了,沉沉地昏了过去。
被一阵彻骨的疼痛折磨醒,只听到有人在我耳畔不断地大声道:“用力,坚持住!”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顿时睁大了双眼。赫连昭紧紧地抱着我,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来不及想,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王妃用力啊,就快出来了!”是稳婆,我的孩子要出世了吗?
大口地吸着气,我定定地看着他,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他低头迎着我的目光道:“我知你有许多问题要问,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安心地把孩子生下来,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只这句话,心里突然就踏实下来。一阵昏天黑地的痛楚向我袭来,原本紧咬的牙关松开了,忍不住地放声大叫,身子突然就轻松了,听到一声清脆的啼哭声,稳婆贺喜道:“是位公主呢!”
女孩儿。我松了口气,斜斜倚着赫连昭对稳婆道:“我看看!”
皱巴巴的皮肤小小软软的身子,紧闭着双眼哭得很是认真。我抱起来往脸颊处贴了贴,心里一阵温暖。
“谢谢你!”他突然开口说道。
我怔了一下,面色清冷地说:“恭喜王爷登上帝位!”
“你应该恭喜六弟,而不是我!”他轻声说道。
我吓了一跳,“你……”
他接着说道:“高处不胜寒。自母妃过世以后我便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争了这些年牺牲了许多,也很累了。六弟虽然偶尔激进了些,但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转变太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想到什么,“可是他们说政变……”
“六弟仍一直认为我是要和他争位子,其实,我只是想要你!”他突然深情款款地说,“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以后的日子,我再也不要错过!”
“可是……”太震惊以至于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我昏迷醒来,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可是,你愿不愿意与一个没有王爷身份,没有荣华富贵,一无所有的我,游历山河,做一对逍遥鸳鸯?”他轻轻地吻了我一下,在我耳畔柔声道。
“我……”幸福来得太快,让我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我咬了咬唇道:“我考虑一下。你先出去,我想休息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我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已经两个月了,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在这两个月里,赫连昭对我真的是无微不至,让我本已死了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可是我仍在犹豫,纵使他真的不做皇帝,真的不做王爷,可是,他终究是赫连家的人,他有他不可推卸的使命。
“王爷对你真的很好!”迎着阳光,我看到风清月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他侧身靠在我面前的树身上,突然用极淡的语气道:“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王爷在你离府之前会突然对婉如那么好,又为什么没有及时地去寻你?”
我怔了怔,这确实是长久以来我心中的疑惑,却没有对赫连昭问出来。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得了绝症!”风清月淡淡地说,脸上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你胡说!”我不肯相信这句话,宁可以为他是为了让我重新接纳赫连昭而撒的谎。
“是不是胡说,你那么聪明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争夺多年的帝位,又为什么放弃了所有也要和你在一起?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好好地跟你过完剩下的日子!”他摇了摇头,“信不信由你!”
“他没有说错!”楚裕从另一侧走来,自从确立了帝位以后,楚裕和风清月便化敌为友。毕竟御龙门护的是皇帝,而不是某个人。
楚裕接着说道:“他是神医,你别忘了。也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没有和他继续对你的争夺。”
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几乎难以承受,错愕不已,只听到风清月叹息地说道:“如果不想给他留下遗憾,你自己衡量吧!”
夜,赫连昭再一次为我拉好棉被以后起身要离开,我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别走!”
他震了震,又惊又喜地低头看我,“云兮?”
“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我看着他的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为了我,他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我还计较些什么。
“你喜欢哪里,都好!”看得出他很激动,紧紧地拥住我。
偎在他的怀里,那股温暖的感觉将我牢牢包围。轻轻伸出手环拥住他,无论将来如何,我要抓住眼前的幸福。
尾声
楚裕半眯起眼睛看着远远而去的马车,转头对一旁的风清月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实情?”
“继续看小两口互相折磨下去?”风清月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
“没想到你神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楚裕有些坏坏地笑。
“咳咳,什么看走眼,是我治好了他的‘绝症’哎!”干咳了两声,面色有些尴尬。
楚裕贼贼地笑,“得了。不过没想到经过这样一场虚惊的‘生死’,倒让他看透人生了。”
“有些事,不过在一念之间。”风清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比如你我的立场,比如他们的决定。”
“那么深奥!”睨了他一眼,楚裕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喝两杯去?”
“好啊!”风清月笑了。
两人转身,徒留身后一地的车辙痕迹。
番外之一 明艳
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
纷纷扬扬的雪飘洒开来,掩盖住许多的肮脏与丑陋。天地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冻住了,包括人心。
我跪在地上,双膝已经麻木了,眼睛只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木板。
那是一块破旧的门板,被人丢弃不用。我捡了来,让娘能有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是的,木板上躺着的,是我娘,和我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每日里以乞讨度日,看惯了人的冷眼唾弃。只是,娘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解脱了,不用再挨了,她可以不再看那些人的唾弃和口水,不再卑微地为了一顿晚餐而去和狗抢食。
她解脱了,可是我呢?
怔怔地看着飘洒的雪花落在破旧的床单上——那是我唯一能给她的最后一点尊严。寻来的破烂碎布遮不住她的全身,起码,起码能遮住她的脸。这样,她地下有知会不会觉得好看一点。
我茫然地想着,等待着有人能将我买下来。
这辈子,她为我做了不少,或许,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晦气晦气!快滚!”对面的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挥了挥手便要轰我走。
我挑眼看了看他,垂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嘿,我说,还挺倔!”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身上穿着素布的袄子,脚上的靴子很厚,我想,一定很暖和。
“听不见是不是?快给老子滚!”他一边呵斥着一边来扯我的衣领,“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敢在铭王府面前撒野,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快滚快滚!待会儿铭王回来了,老子非得挨骂不可!快滚!”
我倔强地咬着唇,任他拉着死活不动。
常年的乞讨生涯让我的身体变得很结实,我死死跪在地上就是不动,这里是这段路上最繁华的了,如果再没有人买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给娘下葬。
见扯不动我,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伸手去拉那木板。
“快过年了,出门就见死人,真他娘的晦气!你小子犯倔是不是?老子就给你点颜色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大大的巴掌搧了过来。
我机敏地一歪头,躲开他的巴掌,眼尖地看到他要去扯木板上的床单。
顿时,我急了,扑上去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臂,使劲地咬着。我不能,不能让他将娘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毁了。
“哎哟!”他嚎叫一声,拼命要甩开我,可我咬死了不放口,生怕一松开口,那张本就破碎不堪的布会再也遮不住。
他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我,扯住我的脸死命地拧,又用脚乱踢着我。
好痛,我浑身上下都好痛,唇齿间弥漫开浓厚的血腥味,是他的,还是我的,已经分不清。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只知道咬着他不松口,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住手!”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那人立刻停止了对我发了疯般的厮打,跪下地来,“王爷!”
王爷?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转过头去,看到一张俊美而狂傲的脸。
他就那么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睥睨着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那一刻,我知道,只有他才能救我。
于是,我扑到他的马下,速度快得让身旁那个狗眼看人的家丁拉我不住。他身旁的近侍立刻拔剑挡在前面。
我仰起头,如同仰望天神一般,“王爷,求您买了我!”
他没有应我,垂眼看着我,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待卖的物品,估量它值不值这个价钱。我就那么毫不害怕地回望着他,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生与死也不过是一线之间的事情,那么,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呢?
“给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买你?”他眉毛轻轻一挑,傲气十足。
“小人甘愿为王爷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王爷的大恩!”我使劲地在地上叩着头。面前的积雪让我磕出一个深深的坑,红色的血和白色的雪交织在一起,犹如绽开了最艳丽的梅花。
他却狂放一笑,“本王从来不缺做牛做马的人,更不需要你的一辈子!”
突然,一条软鞭“啪”地甩了过来,我闭上眼仰起头把心一横,若是命该如此,我也无法逃脱。
软鞭在脸前拐了个弯,挑住了我的下巴。粗糙的鞭身刺得我的脸颊有些痛痛的。我被迫仰着头,直视着他。
“说个价钱!”他幽幽地开口,声音如同从天际飘来。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一咬牙道:“十两!”十两,足可以买一副很好的棺材来安葬娘亲了。
“你疯了?”那个家丁惊叫道,“凭你也值十两?”
“啪!”狠狠的一鞭子甩了过来,那个家丁惨叫一声,地上掉落几颗含血的牙齿,兀自捂着脸哀嚎。
他端坐在马背上阴森地说:“这是你放肆的教训,下次,你当知道没这么便宜了!”
“是,王爷!”那人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浑身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这么冷的天里,我近乎麻木地跪了十个时辰,可是方才他漫不经心的神情,若无其事的话语却让我从骨子里寒了起来。
一袋沉重的银子扔到我手上,他云淡风轻地说:“这里是一百两,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没有人会看得上你!”
翻身下了马,他大步往府里走去,远远地飘来一句话:“事情办完以后回来找我!”
我掂着那袋沉沉的银子缓缓抬起头,朱漆大门上方,金色的三个大字在漫天白雪中那般耀眼——铭王府!
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
雪停后的冬日里,阳光暖暖的,并不刺眼。
我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接下来的处置——为奴,或者为婢。
他微微闭着眼睛,斜斜地靠在竹制躺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似乎在沉睡。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也知道我来了。所以,我静静地立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张开眼看我,“从今天起,本王便是你的主人,你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你的一切都将被我所主宰。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明艳!”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听着,没有丝毫的表情。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开始没日没夜地练习歌舞,勤练武功。我倚门卖笑,我名动金陵,多少人趋之若鹜地想要见我一面。可是,我终究不明白,他从来不让我接客,也不让我表现出会武,也没有任何的要求,甚至从来没有意思要了我。我迷惑,但是我沉默。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我能够掌控的男子。
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秦淮河的画舫上,将会迎来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将是我要交付身子的人。而我的任务,就是取得他的宠爱,让他迷恋我。
波光潋滟的秦淮河上,我在精致典雅的画舫里迎来了那个人,那个我练了十年等了十年的人。
他和铭王长得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像。
他是清冷的,温和的,淡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歌舞升平,千娇百媚,他却只是回以淡淡的一笑。他只是那样清清冷冷地看着我,微微地笑着,不愠不火。
我突然失了曾有的自信,仿佛我所有的魅力在这个男人身上已然失效了。
终究,他还是带我走了,在我辗转缠绵于他的身下,在他看到那一簇鲜艳如梅的落红时,他终于说了句:“随我回府吧!”依旧,那般清清淡淡的。
进了昭王府,我才知道,府里已经有了两位夫人。我知道婉如和铭王的关系,她却不知道我的身份。看着她每日里对我极尽讥讽嘲笑之能事,我只觉得可笑。
深深院落里的日子是寂寞的,我渐渐发现,原本我以为很容易的任务,执行起来却很难。我抓不住他的心。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来一个叫玉兰的女子。那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温暖的笑意,我知道,我失败了,他从来不曾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短短数月,所有的宠溺仿佛只是一瞬,便转眼消逝。我开始变得和婉如一样,嫉妒,排挤,挖苦。
玉兰有了身孕,他的眼睛里唇角边全是笑意。我恨,我嫉,因为我在不知不觉间居然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表面上清冷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我,玉兰死了,死于小产。我却开心不起来,我知道,一定是铭王做的。因为有了玉兰,我失了宠爱,我们的目的很难达到。
玉兰死了,可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也仿若死了一般,再也看不到眼底的笑意。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这样过了半年,他又娶了一名女子。这重重的院落之中,多少女子来了又走,消失得了无痕迹。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表面上温和驯服,却有着最尖锐的思想。很快我就发现,我永远都得不到赫连昭。因为他流连而眷恋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却永远不是为我,永远。
那样温暖而柔情的目光是我渴求不得的奢望,他带她去连城,封她做侧王妃,甚至让她操办太子寿宴,让她入宫!
我再也沉不住气了,我已经忘了自己的任务,忘了铭王让我偷的幕僚名单,忘了所有的所有。此刻,我只是一个为爱发狂的女子,只是一个失了心的女子。
问罪而去,败兴而归。
是夜,铭王召见我,我知道,自己要受罚了。
“你该不会是爱上了他?”铭王的话字句敲击在我的心上。
“属下不敢!”我低下头,掩去眸子里的心虚。
我爱他,我怎么不爱他呢。
否则,我何止如此难过,否则,我何必对着他的时候会心虚,会愧疚。
我垂着头,等待铭王的惩罚,却不料,她再一次出现。
缠斗中,我凌厉的掌风向她袭去,我恨,我妒!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够取代玉兰的位子,为什么没有了玉兰,我依然不能锁住他的目光?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让我诧异的是,铭王居然拦住了我,“住手!”
多像多年前,他救下我时说的话啊!为什么要救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面前消失,“为什么?”我怔怔地问着铭王,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他背过身去,负手而立,“留着她,我有用!”
“是!”我缓缓地挤出这一个字,到底是有用,还是你也爱上了她?
我看不清铭王的脸庞,只是觉得这句话中的分量似乎很轻,很轻。
“记住你的任务,你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本王的,别忘了!”依旧如当年般森冷的话,仿佛是一条铁锁牢牢地将我铐住。
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那里只有黑暗,看不到光明。
番外之二 铭王
女人,不过是暖床的工具和利用的棋子。
我一直这么认为,也是这么做着,直到——那日遇见了她!
第一次见她,是在昭王府的后花园。我和老四的争斗由来已久,我不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忍,我也习惯挑战他的忍,王位的争夺对我们而言,是一场持久战。
我喜欢利用女人,她们漂亮而又愚蠢!稍加勾引,婉如就臣服在我的身下,死心塌地为我卖命,一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动人聪慧的明艳,值,多值啊!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那天照例去了王府,激情纠缠中我感到茂密的丛林后有人在窥视。是谁我并不担心,如果是老四,他会大大方方地走开或者索性站出来,有这个胆子偷窥的人,倒是当真让我好奇。眼角瞄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我勾起唇角身下更加卖力,兴趣却转移到那个离开的背影上。
我并不着急,要想钓大鱼,从来都要放长线的,所以我没有去拦住那只受惊的小鱼,而是安排了小月那个丫头。那丫头不过也是我安插的一条线,朝堂之上多一条线就等于多一条路,从来没指望她能派上什么用场,这一次,算是用上了。
漫天的玉兰花香里,我见到了她。绝色美女我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个有她那般宁静安详的气质。那样的宁静不是羞怯懦弱,而是一种淡然,似乎还有些忧伤。到底是什么困扰着她呢?
走近她,逗弄她,看着她惊惶的双眼,失措的样子,心情从未有过的好。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除了上床和利用以外的兴趣。
因为兴趣,我去调查了她,却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那个柳梦生,天齐十二年的状元,她那个私塾教书先生的爹,居然是御龙门的门主!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意外的大消息。
那么征服她,就不仅仅是兴趣,她成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恍然明白老四为什么会向一个私塾先生提亲,在情报方面,看来他比我下的功夫大得多,可惜我迟了一步。
不过,却也无妨。对于女人,我有足够的自信。
几次三番地试探下来,她冷静沉着的应对,不经意间透露的聪慧反而让我越发的感兴趣了。
老四去了连城,我当然知道那件事是太子指使人做的,而我也知道依老四的性子,这一去将是凶多吉少。没想到临行前,他居然带上了她。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思量她的价值,她在老四心中到底占着什么样的分量。仅仅是利用吗?那么老四这场戏做得很逼真!
果不出我所料,连城一事太子费了很多心思,而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会一个人偷跑出去寻老四。探子回报消息的时候,我错愕了很久,那样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女人,那么乖巧贤淑的小女人,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她有这样的勇气一个人独自上路?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我隐隐觉得不妙,却似乎有些无法回头。
他们回来了,只是关系却冷了许多,这让我好奇却又兴奋,克制不住地去看她,却再次轻易地被她挑起怒火。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我只需要再用力一点,便可以让她不再困扰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轻易便会被一个女人拨动了情绪?又为什么她宁可憋得脸通红也不开口向我求饶,而又为什么我的手下不了那最后一点力?看着她倔强的眼眸,我突然明白其实输的是自己,松开手,半调笑着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转身离开,似乎却遗落了什么在她身上。
太子寿宴,老四居然提她为侧王妃由她一手操办。见不得他们甜蜜的模样,见不得他们的伉俪情深,放上一只小小的苍蝇,我原以为可以搅了太子的寿宴,又折了老四的面子。
“这是油渣!”她笑得那么自若,仿佛填入口中的当真是香甜可口的油渣,胃里的东西在上涌,心头却漾开一丝丝酸涩。她到底还有多少让我惊讶的本事。
很快,她再给了我强一波的冲击!太子的随性乱点让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他们的手足无措,没想到她却能利用场地布置将幼稚的戏变得如此美仑美奂。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惊奇的东西!
女人一直是我利用的工具,没有想到我最得利的工具也会忤逆我。明艳居然敢背着我去招惹她,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她爱上了老四,只不过没有想到我苦心训练出来的聪明女子居然也会背叛我。爱,到底是什么东西?拦住明艳的杀意,我明白,我不可能杀了她,永远都不可能。
一年一度的狩猎大赛终于开始了,不过是皇位争夺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只不过没想到那个成天吃喝玩乐,扮猪吃老虎的太子居然有如此阴狠的一招,埋伏了如此多饥肠辘辘的狼群。
“我们可能要完蛋了!”在久等援兵不到的时候,我这样对老四说。可是那个小小奔来的身影让我的眼睛一亮,心里一沉。
她居然这样跑来,一个瘦小的比狼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爬上树燃火引狼?她的眼里有着焦灼,老四的眼中心疼不假,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么些年,我和老四明争暗斗,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要有,可是除了如今的地位,除了心念已久的皇位,我还剩下什么?
有一个她不顾生命危险来找他,而我呢?失落与嫉妒吞噬了我的心,他们血水交融地抱成一团,而我的心里仿佛漏了一块,血潺潺而流。
皇室的斗争向来就不曾因为任何事而停止过,我设局引出了风清月,而太子则站在身后抓我,更没想到的是,老四居然联合了御龙门站在最后,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怀了孩子,又失了孩子,简直跟做梦一样。对于我这个局外人而言,都是极为震惊的,不知道当局者的她又是怎样的心情。那瘦小的肩膀可以抗住风雨,抵抗狼群,这一次,还能经受这样的打击吗?我不知道。
没多久,她走了,消失了,如人间蒸发一般,从那个偌大的昭王府里不见了。
那是我安排的,但是依然忍不住去问老四,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眼皮底下消失了你却不闻不问,你到底对她是什么?
老四依旧淡淡的,多年来,我们兄弟俩从来没有这般明面上地争执过,第一次,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我从来都从心底看不起的生物。
“爱是放手,不是禁锢!”老四平静地说,“如果那是她想要的,便让她去吧!”
我一时语塞,他说的我不懂,而我也知道老四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如果他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就不会和我争夺了这么多年。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我再不去争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冷的夜里,她昏倒在我的怀中,却掩饰不住的失望,我知道,她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请大夫为她诊治,却发现她的孩子并没有失去过。没有问为什么,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去明白,我只想拥有她,完全地拥有她,将她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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