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遇难
白珊柔把锅碗瓢盆没好气地乱放着,发出丁当的脆响。客厅中的老范不住地唉声叹气,听着爱妻无休止的牢骚。前几天楼盼盼的一番哭诉,让一向能说会道的白珊柔再也说不上什么,这满腔的怨愤正无处发泄。要是按着楼盼盼说的,那阿扁和飞鹰之间果然是有了非同寻常的感情,难道这个家庭还要添一个警察吗?而且还是一个登峰造极的超级警察,这以后怕是家无宁日了。
白珊柔最后从厨房冲出来,脸上因愤怒泛着一层红晕,用手中的勺子指着老范叫嚣:“你别在这儿装没事人似的,这天都要塌下来了,你也不管一管,扁儿真要是和那女警察好上了,那可怎么好啊。当初可是你说的,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这我才放心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同意让扁儿把飞飞接到家里来,这回可好,两个人有感情了吧?我可告诉你,这事我死活都不会同意,你趁早让你那宝贝儿子死了这份心,不然……这就家无宁日了!”白珊柔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大勺,活脱脱一副泼妇的架势。
老范无耐地皱了一下眉,觉得实在是闹得不像话,但这辈子亏欠爱妻的实在太多,面对爱妻的飞扬跋扈,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唯一比爱妻明智的地方是,如果阿扁和飞飞真的好上了,那也许不是父母能够分开的。
老范从沙发上站起来,凝眉走到白珊柔的身边,斜眼看了看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说老伴儿呀,这事你让我怎么管?连你这一家之主都没有办法,我怎么有本事管?这飞飞和阿扁马上就要回来了,飞飞的身体还很虚弱,还得住在咱们家一段时间,这件事连厅里的领导都过问了,这可是上级的指示,你还得费神把这两个人照顾好,领导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还给了我半个月的假,在家专门听你使唤,可不要辜负上级领导对咱们家的厚望哟。”
白珊柔一拳打在棉花上,老范的不愠不火不卑不亢,让白珊柔一时哑口无言。她虽然没有好气,但还是能识大体,既然上面都惊动了,这飞飞怎么着也不能不管,看来真要分开他们也真是一件难事,关键是这老天爷也总往一块捏呀!偏偏让他们两个如此形影不离的。
白珊柔低着头又重新回到厨房,自从楼盼盼哭着跑了之后,这每日送饭的差使就落在老范的身上,她虽然不喜欢飞飞的警察身份,但炉火上的乌鸡汤依旧在“咕咕”地冒着气泡。
正午,骄阳如火,空调已开到高档,室内流动着丝丝的凉意。范欠扁的卧室内传来丁当的声响,还有白珊柔不时的抱怨声。他们夫妻两个正忙着在双人床的旁边加一张小单人床,范欠扁的卧室并不是很宽敞,屋里其他的摆设不得不请出去,留下足够的空间。为了照顾飞鹰的病情,范欠扁不得不和飞鹰住在一起,所以才在原来床铺的旁边又加了一张小床,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
白珊柔看着这两张床,不住地唉声叹气,一再叮嘱老范,此事万万不可传出去,不然还怎么给儿子找对象呀。老范一边汗流浃背地干着,一边安慰着白珊柔,让她放心,她的儿子不会嫁不出去的。
这夫妻两个把房间布置好,已是下午,白珊柔看冰箱里备的菜蔬已所剩无几,拿起门后的菜篮子要到市场去买菜。老范心疼老婆要替她去,白珊柔摆了摆手,“这回我要买好多补品回来,菜和肉都很讲究的,还是我自己去吧,上次你买回的好多都不能用,被我扔掉一半,多浪费呀。”
老范见白珊柔不肯也就作罢,坐在沙发上拿起报纸看,累了一天的家务,难得这会儿有空儿歇一歇。
白珊柔在喧闹的市场慢慢地逛着,不时和小贩们讨价还价,天近傍晚时,她才心满意足地挎着满满的篮子回家。突然对面过来一个身形高大,面容漆黑的男子,有意无意地撞了她一下,白珊柔一趔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那人见状忙回身恭敬地道歉,堵住了白珊柔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
那人还要好心地帮她拎篮子,要把她送回家去,被白珊柔拒绝,有些怏怏不快地走了。在这一刹那,那男人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缕阴狠,暗暗地跟在她的身后。
白珊柔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家里顿时传出热闹的说笑声。她探头一看,范欠扁、老范、飞鹰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着话。范欠扁脸色红润,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侧眼看向飞鹰,却是把头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脸色依旧惨白。
白珊柔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看到飞鹰一脸病态,心中立时升起怜悯之心,她放下手中的篮子,对沙发上说笑的范欠扁和老范抱怨道:“你们这两个笨男人哟,怎么不让飞飞进屋去躺着,没看到她还很虚弱吗?”
飞鹰听到白珊柔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白阿姨,我没事的,是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在听他们说话。”
白珊柔摇了一下头,“你还没有好,快让阿扁扶你回去躺着,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放心吧,在我这里住上半个月,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像从前一样……有一句什么词儿来着?对了,健步如飞,格格……”白珊柔的笑声一响起,满室立时盈满温馨喜庆。老范奖励的目光投向爱妻,觉得这个时不时就要暴脾气的老婆还是很识大体。
范欠扁见老妈对飞飞的态度还像从前一样,并没有因楼盼盼一事而翻脸,心中颇为宽慰。他高兴地起身,把飞飞从沙发上轻拽起来,“走吧,飞飞警官,你也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该回巢喽……”
飞鹰此时身上还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像一个木偶一样被范欠扁从沙发上拽起,不得已一手环在他的腰上,让范欠扁半拖半抱地弄回卧室。飞鹰进卧室一看,眼中不觉蒙上一层泪花,室内干净、整洁、明朗,和煦的阳光像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张床铺,更是融进了这一家人对她的体贴与照顾。
飞鹰坐在床边,竟止不住嘤嘤地啜泣起来。这一下把范欠扁吓了一跳,“飞飞,你……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对这里不满意?”
飞鹰摇了摇头,深栗色的软发垂在脸侧,隐隐露出白皙的容颜,还有那一双溢满泪光,显得更加明亮的眼睛。
“阿扁,你们这一家人真好,你们给了我太多的家庭温暖,这是我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我唯一的亲人就是珍妮,可她却……”说罢又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范欠扁也是一阵难过,眨了一下略有些红的眼睛,“飞飞,痛苦的往事不要再想了,珍妮如果知道你这样为她伤心难过,她的灵魂一定不得安宁,她是希望你活得幸福啊!”
飞鹰用手捂着脸,哽咽着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珍妮,一定要活得幸福。”
范欠扁放好床上的枕头,把飞鹰轻轻地扶躺在床,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的床边,痴痴地看着飞鹰合上双目的容颜。这张美艳的脸庞明显地瘦削了许多,范欠扁的心中升起一丝心疼。这次行动,虽然大获成功,他二人却险些双双送命。如不是互相及时救助,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次行动也让他见识了国际通缉要犯的凶狠狡诈。飞鹰竟然把这样的超级罪犯抓获了一百零二个,用来赎清自己的罪过,他心中既是钦佩又是心疼。
范欠扁拿起水果篮里的一个猕猴桃轻轻地剥着皮,忽想,飞鹰完成这次任务,就等于是刑满释放,以后她会干什么呢?她伤好后就会走吧?一想到这里,范欠扁的心中一痛,使劲地甩了甩头,老妈说得对,人家伤好就走了……
范欠扁放下手里的水果,走到窗前,看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心中一阵惆怅。
晚饭过后,飞鹰因身体虚弱,在范欠扁的陪伴下,早早地就进入梦乡,睡梦中嘴角不时上翘,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范欠扁心中一阵欣慰,有他在,飞鹰会有一个甜美的梦。
飞鹰在范家精心的照料下,逐渐康复起来,已能下地行走,身上也比以前有了力气。白珊柔虽然一心照料飞飞,但心中依旧盼望着她伤好后能离开,因她再也无法接受家中再出现一个警察。
这一天清晨,范欠扁小心地扶着飞鹰在屋中练习走路。从窗户上透进的晨曦,带给人清爽的好心情。飞鹰看着明媚的窗外,对范欠扁轻轻道:“阿扁,咱们可不可以到外面走一走?我有半个月没有出屋了。”
范欠扁忙点头答应,“好啊,我也正想带你出去走走,咱们这就去好了,对面就是森林公园,空气很新鲜啊。”
范欠扁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身淡紫色的女装,“飞飞,这是我昨天上商场去给你买的衣服,你还没有衣服,总不能穿着这身睡衣出去吧,呵呵……”
飞鹰这次来中国,衣物带得很少,原来穿在身上的衣服也都在打斗中扯坏,这些日子在伤病中,她一直都穿着病号服,回到家里,也是穿了一身白珊柔给准备的睡衣。她看着范欠扁手中的衣服,心中一阵感动,这淡紫色的颜色,正是她最喜欢的,范欠扁不会知道吧?一定是凑巧了。
范欠扁走到门外,把卧室的门悄悄带上,让飞鹰在里面换衣服。
飞鹰把衣服抖开,这是一件真丝面料的连衣裙,柔软光滑,款式简单而高雅。在这衣服里面,竟然还掉出一个小包儿,打开一看,竟然是女人的内衣,看看尺码,恰恰是她的尺码。飞鹰莞尔一笑,没想到这范欠扁真是细心,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内衣的尺码?转念一想,这也容易,范欠扁学的是案情推理专业,对于人身骨骼构造非常熟悉,他们的眼睛就是尺子。
飞鹰穿好衣服,略整理了一下头发,让那如云的瀑布很轻松地撒在身后。她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范欠扁正在客厅中无聊地走着溜溜,老爸和老妈都出去晨练还没有回来,客厅只有他的脚步,还有从窗外不时传进的一两声小贩的喧喊。
范欠扁听到门声,扭头来看,门后透进的曙光,映衬在飞鹰的身上,那一身合体紧致的连衣裙,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散发着炫目的紫色光影。范欠扁只觉眼前一晕,哇!怔怔地张开了嘴巴。
飞鹰慢慢走到范欠扁的身前,端详着范欠扁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她目光柔和,浸染着夏日阳光最暖煦的光彩。粉唇如朱,可以牵扯出最动人心魄的微笑。
范欠扁一阵迷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差点抚上飞鹰的双肩,但马上醒悟过来,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心中叹道,失态,怎么又差一点被她电晕。
飞鹰看着范欠扁霎时闪现的失魂落魄,低头抿嘴儿一笑,“阿扁,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范欠扁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状,“好吧,走!”转身开门,带着飞鹰离开房间。
森林公园临坡而建,栽植着各种名贵树种,这里氧气充足,浓阴如盖,三三两两的游人,穿行在鹅卵石的曲径上。范欠扁牵着飞鹰的手,来到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飞鹰仰头观望,没想到在这里能观赏到从热带到温带的所有植被,新奇不已。她靠在树干上喘息了一阵,爬了一段高坡,体力竟然有些不支。
范欠扁叉腰站在飞鹰的面前,关切地问道:“累了吧?要不要找地方坐一会儿?”
飞鹰摇了摇头,温和的目光投向范欠扁略有些红润的脸庞,“这两次受伤,真的是伤了些元气,总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我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吧?”
范欠扁笑着摇了摇头,“瞧你说的,哪能呢,你现在不是比以前强多了吗?说明你在好转,不要这么消极好不好?姐姐。”
飞鹰按年龄比范欠扁略大,范欠扁此时竟调皮地唤起姐姐。飞鹰把头往后靠了靠,微笑着略闭了闭眼睛,“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就是这样没有力气也不要紧了,大不了就不做警察。”
范欠扁敛去眉宇间的笑意,飞鹰的话在无形中暗示着,她就要离开了。
“飞飞,你不做警察要做什么?”声音低低地问,然后仰面肃然地看着她,眼底闪过极为复杂的情感。
飞鹰轻抿了一下略有些干涩的红唇,走到范欠扁的身边,轻仰起美艳的脸庞,微眯着双眸,恬静得像一弘春水,目光迷离,似是探寻般喃喃而语:“如果我不当刑警,可不可以选择做一个中国警察的妻子?”
范欠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锃亮的眼神瞬间透射出难以抑制的惊喜,笑容弥漫脸庞,略有些腼腆地低了一下头,偷偷地睇向飞鹰,坏坏地笑道:“行倒是行,就是有点儿大材小用。”
飞鹰微合美眸,红唇轻扬,与范欠扁的唇近在咫尺,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范欠扁有动静,奇怪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儿,却见范欠扁在偷着笑,把唇放在很近的距离就是不往下吻。飞鹰气得嘤咛一声,举拳就打。范欠扁哈哈地笑着,握住挥来的粉拳,把她放在自己的腰间,猛地把飞鹰揽进怀里,一个转身,钻到浓阴深处。二人紧紧相拥,飞鹰依在怀中,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脸颊飞起一层如霞般的红晕。
白珊柔倏然停住脚步,回头就推着老范往另一个方向走。老范不知原因,不住地回头怪道:“你这老婆子,你推我干什么?”
白珊柔把老范推到一棵泡桐树下,一抖搂手,“完了完了,这回是彻底完了,都是你这老头子骗的我!”一手指戳向老范的额头。
老范还在云里雾里,嗔怪地问:“到底什么事呀,瞧你神经兮兮的样儿。”
白珊柔把老范扯到角落,压低声音,“我看见扁儿把飞飞……唉!这下全完了!”
老范神情一愕,紧接着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哪个呀?你到是说清楚啊?”
白珊柔此时真想给老范一捶,“你个老糊涂,脑袋短路了,怎么什么都不明白?”
老范嘻嘻一笑,“不就是亲热去了吗?这你也新鲜啊!我就说嘛,我老范的儿子不会那么笨。”
白珊柔这才反应过来是老范成心逗她,原来他也早就看到,气得用手使劲戳了他一下,脸上竟也泛起一丝潮红。
老范笑罢,侧着头瞅着白珊柔,“这回你还要反对吗?”
白珊柔嘟了一下嘴,“你儿子跟你一样坏,竟然背着我生米煮熟饭,我又能怎样?这真是命呀,这回更是名符其实的警察世家了。”
白珊柔牵着飞飞的手,在市场的柜台边转悠着,不断向飞飞讲解着各种不同蔬菜的功用。飞飞手里提着菜篮子,在白珊柔的身后亦步亦趋,认真地聆听着,还不断听话地点着头。白珊柔此时俨然一副婆婆的架势,而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飞鹰,却像一个典型而又传统的小媳妇,听凭着白珊柔的摆布。
自从白珊柔偷看到儿子与飞飞的亲热镜头后,对待飞飞便与平时不同,自是多了一层家长的派头,而私下里却更加的关心了。心里也不免有些纳闷儿,自己那个不肖之子,怎么就把国际刑警的心打动了呢。这么漂亮的人物,也不知我那傻儿子能不能拢得住,看扁儿那一副痴心的样子,要是有一天这媳妇跑了,他还不上吊去?唉!真是的,刚才那会儿怕此事成,现在竟然戚戚然地又怕散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白珊柔自怨自艾地向前走着,不时回头招呼一声有些落后的飞飞。当白珊柔走到悬台下面时,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怪响,白珊柔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笨重的木制包装箱,从二楼的楼梯悬台急速而下。一向养尊处优的白珊柔哪里经过这阵势,立时腿就软了,眼一闭一声惊叫。离她不远处的飞鹰,正在和一小贩趣味盎然地讨价还价,这还是刚和婆婆学来的本事。猛地听到白珊柔的叫喊,惊诧回眸一刻,立时花容失色,她扔掉菜篮,拼命向婆婆冲去,但那木箱离白珊柔的头顶已近尺余,白珊柔绝望地抱着头,却再也反应不出别的动作。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飞鹰暴喝一声,身子像一条跃龙门的鲤鱼平行飞起,猛地撞向已经木然的婆婆。
白珊柔略有发福的身躯,像是一个重重的面口袋,被撞飞出去,脱离险境,而飞鹰的身躯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从箱下跃出,只听“嘭”的一声,木箱落地,飞鹰的两条玉腿,被结结实实地压在箱下。
白珊柔惊魂初定,从地上坐起身,看见箱下的飞飞时,哭喊一声,匍匐着向飞鹰爬来。此时飞鹰面色惨白,汗珠顺腮而下,回头向白珊柔惨然一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在白珊柔的哭喊中,旁观的人把飞鹰从箱下救出,七手八脚地送往医院。
白珊柔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外,不住地抹眼泪,不时心疼地看向手术室的门。飞鹰连番地遭灾遇难,让她心里说不上的难受,如果这次不是飞飞拼命舍身相救,她这条老命就算是到头了。想想自己前一阵子死活不同意她和扁儿的婚事,感到对不起飞鹰,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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