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或坏
专业培训课结束之后，映岚被分了区域，然后区域经理又给她划分了一家银行。
是间规模很大的银行，且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
映岚实在是诧异极了。她一个新人，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好的待遇？
负责带她的同事也是个女孩子，比她还小两岁。映岚跟在她后面学习了几天之后，两个人也混得熟了，她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结果得到的答案让她顿时沮丧不已。
同事说，虽然银行的规模够大地理位置也好，但这些其实都是弊端。因为银行里已经早有另一家证券公司驻了点，业务已经被对方做得几近饱和状态，加上对方公司无论规模还是名气都比长安证券强太多了，想分一杯羹何其困难。
最让映岚觉得恐慌的是，那个负责带她的同事只会带着她熟悉业务一个星期，之后就要调到别的驻点去工作。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星期一重新上班，所有人都必须先去公司开一下例会。
气候已经入了冬，早上尤其感到寒冷。映岚将房子搬到了市郊区去，每天就必须很早起床赶公交车，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非人的折磨。冬天的热被窝引得人根本不想起来，她上班半个多月，已经摔坏了两个闹钟，心里怄得不行。
碰上星期一开晨会，必须再早半个钟头起床。
下了公交车进到公司，映岚还是一脸的困意。
手机突然响了，是陶子珊给她打来的。她是在听了映岚已经摔坏两个闹钟的哭诉上，才答应每天早上打电话当免费闹钟。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陶子珊在那头诧异。
映岚正好积了一肚子抱怨，于是边走边道：“星期一，要提前来开晨会。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把上班时间延后一点，真不人道，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陶子珊在那头劝她：“算了，不是说从今天起你就要独自战斗了吗？咱得把心态放平了，少发牢骚，努力工作，多挣钱才是实际的。”
道理映岚当然都懂，只是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激烈竞争，她心里就开始隐隐发怵。她这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和战斗精神，加上一份稳定的工作做久了，养成了她惧怕与人接触的心理。
打住！打住！哪有仗还没打就给自己泄气的道理？
“我知道，虽然觉得做业务不适合我，但决定要做，就要先努力试试，回头不行再说。”
陶子珊在那头问：“你现在在哪里？”
映岚没好气地回道：“公司啊。”
“那你刚才还敢说公司坏话啊？”
映岚嘿嘿一笑道：“我走楼梯上楼，没人听见。”
扶着扶手，转个弯，再爬上一层。
却蓦地吓了一惊，手机也差点掉地上去。
有个人站在那里。
太过熟悉的身影，是陆迟。
映岚不知为什么对他存着一丝畏惧的心理，明明他年纪看起来似乎应该比她还小，她每次一见到他，就会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大约是刚进公司那次他找她谈话态度太过严厉的缘故。
他此刻就站在楼道的窗户边，拿着手机低头正写着短信。
映岚对着手机匆匆道了句再见，顿了一下脚步，就见到他突然抬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平静冷淡。
映岚的心里却蓦地惊了一下。看着神情有些不妙，她刚才发的那一通牢骚，他不会刚好听见了吧？
硬着头皮招呼一句：“陆总监，早。”
陆迟写完了短信，合上手机，再次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却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映岚觉得有些尴尬，笑了笑，打算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进公司去，身后却传来了声音：“刚来上班就发牢骚，对你适应这份工作没有任何好处，只怕你的心态要改一改。”
映岚背对着他，迅速一蹙眉。刚才的话果然让他听见了，耳力可真是够好的。
越来越感觉他有针对她的嫌疑。之前她在培训期间，他来课堂给她们几个新人上过课，中间总爱找她回答问题，再从她的答案中挑出一堆的毛病加以推翻和驳斥。
映岚实在觉得憋屈，自己又没有得罪过他，为什么就独独看她不顺眼了？难道是对大龄女青年的歧视吗？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跑来跟一群年轻人竞争的行为很可笑？
“谢谢陆总监教诲。”她头也不回，说完就迈开脚步打算继续前行。
他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上班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糖吗？对于这种让人心里不安的关心，她可不敢领受。
“上一个星期都是跟在同事后面学习，对工作没什么特别感觉。”她老实不客气地回答。
“夏映岚，你是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吗？还是根本就不对它抱有希望？”冷淡的语气，怎么听都有指责的意思。
之前文姐说他人好相处，她来公司这半个月里，见过他三四次，却是丝毫也没感受到他到底哪里好相处了。动不动就拿出教训人的语气，也不想想她可能比他年纪还要大。
她转过身去，正色回道：“陆总监，才上班而已，谈不上什么不满或希望。”故意顿了一下，道：“我觉得您对像我这样的新员工，可真是挺关心的。”
陆迟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不满与抗拒，神色不动地回道：“我对新员工一视同仁，谁做得不够好，我就会指出来。”
映岚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现在也不去追究他到底是哪里看她不顺眼，这话的意思，就是指责她做得很差了是吗？呵笑了一声，看着他道：“陆总监，我今天才开始独立驻点，现在就说做得好不好，是不是早了一点啊？”
陆迟看着她神色倔强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摇头。做业务这一行，自尊心是不该存在的东西，这一个星期的实习，显然她还停留在没入门的程度。
他没有再说话，将手机插回口袋里，领先一步朝里面走去。
映岚出了口气之余又隐隐开始担心，不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这样不计后果地顶撞他，会不会被他借故辞退掉？都是因为之前的上司人太好，惯出了她们这些下属的自尊心。如今离了那个和睦的环境进入到真正的社会，她才意识到自己适应起来是那么的难。
重重叹了声气，拉开门走了进去。
晨会开始，陆迟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末了丢下话：“在座的都是刚刚通过培训的新人，公司对新人的要求一直都是一样的，就是要你们在一个月内，至少开出三个有效户。一个月之后公司还会对各位做出一个考核，可能还会淘汰一些人，所以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尽量做出好成绩来。”
不要小看三个有效户，事实上映岚跟着实习的那一个星期里，负责带她的那位同事就是一个有效户也没开到。人家还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换了新人想完成任务只怕更难。
会议结束，映岚跟在同事后面出了会议室。
陆迟随后走了出来，同事们都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他经过映岚身边，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道：“看你先前的口气应该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希望到月底的时候，你能让我看到成绩而不会只是一番空话。”
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映岚呆在了那里。
同事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道：“映岚，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陆总监啊，为什么他对你说话是那种口气？”
映岚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加委屈，“我也不知道。”
同事还在火上浇油，“被总监盯上，那你以后做事可就要小心了。”
映岚一脸的郁闷神色，怄得恨不得拿头去撞墙。
星期五下午，映岚接到区域经理的电话，要她回公司开会。
映岚一想到要面对陆迟那张千年不化冰山一样的脸，心里就觉得无比的沮丧。
这一个星期，她一个人在银行里驻点上班，虽然勉强放开了脸皮去找来往的客户搭讪，可是她的一番套路性说辞显然不具任何说服力，何况还有对手证券公司的两名工作人员在与她做竞争。
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意料中的失败，一个户也没有开到。
“张经理，今天的会我能不能不去了，有点私事……”
她们这个区的区域经理叫张海林，年纪和映岚差不多大。平时相处都是嘻嘻哈哈很好说话，可是听到映岚的话之后却婉转回道：“其实今天的会主要就是针对你们几个新人开的。总监向听听你们的业务汇报，不来恐怕不太好……”
看吧，果然是他们那位总监大人的意思。
张海林还在电话那头打趣地劝着：“映岚，你也别太担心，新人刚来的头几个星期里开不到户都是正常的，陆总监心里有数，又不会真骂人，你还真怕他啊，哈哈……”
“那好吧，我下了班就去公司。”
挂了电话，她心想死就死吧，最多让陆迟教训一顿，反正之前他也没少针对她，不差这一次了。
看一眼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和银行的人打了招呼，便坐上公交车直奔公司去。
寒流天气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度左右。
映岚缩着脖子钻进电梯，顿时感觉暖和不少。
电梯里已经站满了人，靠最外面的人见她走进来，便朝里面站了站。她抬头微笑，预备道声谢，待看清对方的脸之后，那声“谢谢”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映岚只是勉强将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并未主动开口招呼他，转身看向前面，伸手按上了电梯。
陆迟面对她冷淡的态度，也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梢，并不放在心上。
电梯上到四楼打开，映岚率先一步走了出去，直接朝着会议室方向走。
拉开玻璃门，就感到一阵扑面的暖气袭来。
门口站了几个同事，映岚一边摘围巾一边和他们打招呼。
而那几个人则是毕恭毕敬地对着她身后的人打招呼：“陆总监！”
映岚现在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忍不住皱眉，在她的认知里，反正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很糟糕，也不差“大不敬”这一条罪名了。
跟在几个同事后面朝会议室走去，却听到陆迟在身后叫住她：“夏映岚，你等等。”
映岚皱了下眉，才摆出恭敬的表情回过头去，“陆总监有事吗？”
就见陆迟正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什么东西，她眯眼瞧了瞧，诧异了一下。
他拾起东西，伸手给她递了过来，“你的发卡掉地上了。”
大概是刚才摘围巾的时候不小心给碰下来的。
映岚赶忙接了过来，匆匆道了声谢。
陆迟已经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窘。只当他叫住她就没有好事，没想到他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也挺拾金不昧的。
发卡是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纯银的，好几百块钱呢，丢了肯定会被唠叨死。
转念又想到等下的会议，不免唉唉叹了两声，愁苦了脸。
陆迟坐在主席位上，翻看着手里的业务报表。
底下的人全都噤了声，看得出来都有些紧张。
映岚赶在陆迟开口之前已经偷偷地在吸气又吐气，好让自己放松一些。不出意外，她会是今天死得最惨的那个。因为其他几名同事，最厉害的成绩是已经开了三个有效户，只有一个人和映岚的情况一样，但他可以用银行规模太小当借口。
只有映岚，觉得自己完全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来替自己开脱。
果然，陆迟放下文件，抬眼四下寻望一圈，最后停在了映岚的身上。
“下面，我就各位这一个星期来的工作情况，说一下我的意见。总体来说，我对这样的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也看得出来大家都有努力。已经完成基本任务的人，希望可以再接再厉，到月底考核的时候拿出一个漂亮的成绩单。”
映岚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出来，再看陆迟，他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
这是，放她一马的意思吗？
她早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松了口气之余自然不免觉得困惑，高高在上的陆总监，不会是刚好把她的那张业绩报表给漏看了吧？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她会逃过一劫的理由。
之前她并没犯什么大错误，他的一张嘴却总是定在她身上似的。现在有了足以大做文章的理由了，他为什么反倒含蓄起来了？
区域经理又讲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陆迟就宣布散会。
映岚正要起身离开，却又听到陆迟在说：“夏映岚，你留一下。”
她顿时觉得头皮一麻。还真当他要放她一马呢，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
“陆总监，我住得远，有什么话能不能明天来再说？”她低声咕哝一句。
他却耳力非凡，听得分明，“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映岚只好眼巴巴看着同事们陆续离开，眼中闪过哀怨的神色。
“不坐吗？”他又道。
“不说不用很长时间吗，我站着听就好了。”不过他坐着她站着，感觉她像是读书时候被老师留堂的倒霉学生一样。
“既然你赶时间，我就直话直说吧。为什么业绩是所有人里面垫底的？”
映岚心想，如果硬要理由，她也可以列举出几条来，只是那些理由在他听来肯定都是些狡辩的借口，所以只好含蓄回道：“我还不太适应……”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的人冷嗤了一声。
“夏小姐，论工作的年限，你是这一批新人里面年资最长的。你拿这个当借口，觉得能说得过去吗？”
映岚实在很想发火，冲着他大喊，问他为什么独独对她表现出严苛的态度。她跑不到业务，最坏不过是一个月之后走人，又关他什么事了？
不过想到自己之前找工作时的艰难，只好咽了咽口水，把满腹的牢骚压回了肚子里。
“可能我能力有限吧……”
陆迟看着她，缓缓拧起了眉。
“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觉得你完全不必等到月底考核，现在就可以走人了。”
映岚心里委屈，干脆闷声不再说话。
“夏映岚，你不是刚出社会的新人。面试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任何行业都是优胜劣汰，没有谁是故意给你委屈给你难堪，如果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想你就算离开了这里去到任何一个企业，都无法做得长久。”
他的话或许直接，却完全没有恶意，不过是希望她能做到更好。
只是看她不服气的表情就知道，她显然并不能懂得他的用心。
她今年虚岁有二十九岁了吧，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换做寻常可能都已经结婚生子，她却一副不谙事态的迷糊模样，也不知道在东盛那样大的一个企业里，她到底是怎样存活下来的。
“为什么不说话？”她低着头的样子，让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因为他感觉自己很像那种严厉到凶恶的坏老师。
“在等你接着训啊。”她没什么好气地咕哝一句。
陆迟不由失笑。看来在她心目中，他已然建立起凶恶的形象了。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一批新人里面你年纪最长，如果到月底考核的时候成绩依然是最差的，我想就算公司想留你，可能也找不出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年纪，的确是她的硬伤。这一批新人多半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朝气蓬勃又充满干劲，而她却感觉自己已经老得足以搭上阿姨级的辈分了。私底下有人拿她的年纪和单身说闲话，她其实都知道。
想到此，她蓦地来了精神。就算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她也要做出一番漂亮的成绩来。
再反观眼前的人，他虽然言辞严厉，却是句句皆道理。
“谢谢陆总监，剩下的时间我会好好努力的。”
陆迟点点头，“嗯，那你回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映岚一边系围巾一边想，也许她应该想想其他办法，不能光靠在银行驻点死守着客户上门。
屋外有霓虹灯照进来，天已经全黑了。
她振作精神，朝电梯口走去。
映岚站在公车站底下等车。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所以只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
天气太冷，还在刮着风，她看着来往的车辆里面偶尔有空的出租车驰过，实在很想打车走算了。
随即就猛拍自己的脸好打消念头。现在不比从前了，即使月底完成任务，拿的工资也不过是原来的一半而已，自然要开始学着节省。
有辆车沿着车道减速靠了过来。
映岚看到的却是那辆银灰色轿车后面的公交车，从口袋里摸出硬币，朝公交车那边跑了过去。
她从轿车旁边跑过去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陆迟从倒车镜里看着她的倒影，无声地勾了下唇角。要不要让她搭顺风车，原先他还在心里几番犹豫，不料他决心发扬一下雷锋精神的时候，她却压根没注意到他。
也罢，彼此的关系还不够熟稔，少了这样的私下相处，也让彼此少了更多的尴尬。
后面的公交车按了两声喇叭。
他踩下油门，将车开走了。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映岚的业务还是毫无起色。
对手公司的员工业务能力非常厉害，能言善道且性格外向大方，不像映岚，碰到生人都会下意识先躲到一旁，做好心理建设才能硬着头皮凑上前去搭话。
午休的时间，她神情沮丧地爬在座位上发呆。
头顶传来一道温然的声音：“不去吃饭吗？”
映岚当下展颜一笑，坐正了身子。
是银行的大堂经理郑文浩，为人热心和气。因为两人年纪相仿，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映岚已经跟他混得很熟了。
“不是很饿。”
郑文浩笑了笑，“天气这么冷，不吃饭怎么行，走吧，一起去食堂吃，我刚好还有许多这个月的饭票没用完。”
提到饭票的事情，映岚又开始微微发窘。来银行时间不算长，郑文浩就以饭票用不完为由请她吃过几次食堂了。虽然后来她有坚持要还他钱，但基本上都被他拒绝了。
只是食堂的菜烧得很对她胃口，被他一说，倒真感觉到饿了。
“那这一次，你要收钱，不然我不去。”
郑文浩摇头笑。
映岚却很坚持，“不然我就去外面吃好了。”
她刚站起身，就被郑文浩伸手拦住。
他看着她笑，“你也真是的，我也不是特地花钱请你吃饭，饭票多了不用过期也是作废。”
说得是没错，可是总白吃人家的，任脸皮再厚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他见她神色坚持，便作罢道：“行行，都按你说的办。走吧，冬天的菜都是出风凉，去晚了就该吃冷的了。”
映岚放了心，笑着跟在他后面朝食堂进军。
从食堂回来，映岚和郑文浩边走边聊着天。
快走到银行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台阶下有位老太太像是崴到了脚，神情痛苦地歪倒在了台阶上。
映岚先一步看见，立刻冲了上去，蹲下去询问情况：“您还好吧？”
老太太抽着气回道：“扭到脚了。”
映岚朝她的脚看了一眼，皱眉道：“要送您去医院吗？”
老太太摇摇头，回道：“要不你扶我去银行里休息一下，我给儿子打个电话，要他开车来接我。”
映岚点点头，伸手小心地去搀人。
郑文浩也赶到跟前来，在另一半伸手搀扶。
把老太太安排在映岚的椅子上坐下，映岚又跑到一旁的饮水机边倒了杯热水给她。
老太太已经给儿子打了电话，说马上就会到。
映岚就站在旁边照看着。
老太太的脚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疼了，于是和映岚闲聊了起来。
“姑娘，谢谢你啊。”
映岚笑着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有些感叹道：“现在好多人，在路上看到老年人摔倒或出什么事，都不敢上前去扶，因为害怕被反咬一口说成是肇事者。”
这种情况映岚也在网上和电视上看到过，不过换了是她，见到了就肯定会管。
“那种人毕竟是少数。”她坚信这一点。
老太太露出欣慰的神色，看着她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是银行的工作人员吗？”
映岚回道：“我不是，我是做证券的。”
老太太点点头，“我知道，我孩子就有在炒股。”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老太太的儿子赶了来，接了老人家坐进车里。
转身过来，他向映岚道谢，掏出钱包就要酬谢。
映岚赶忙摆手。老太太的儿子看起来应该是个生意人，拿钱酬谢也是出自感激，不过她肯定不会收这样的钱，不过就是个举手之劳而已。
老太太的儿子见她态度坚定，一时有些犯难了。
“听我妈说，你是做证券的吧？”
映岚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老实地点了点头。
对方露出了微笑，“我知道用什么办法来答谢你了。”
他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映岚，“我闲着没事也会炒炒股票，等你哪天有空就直接来公司找我吧，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些客户。”
映岚手里捧着名片反复地看了几遍，这才勉强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没办法，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刚好砸中了自己，砸得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抬头一看，老太太坐的车早已经走远了。
谢天谢地，她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她至少可以努力做到月底考核时，业绩不是垫底的。
心里高兴，她翻出手机给陶子珊打电话：“晚上我请客，庆祝我即将谈成第一笔业务！”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还是星期五的晚上，例行的会议。
说起来映岚自己都感到不太真实。无心的一个举动，结果为她带来了工作上的一线生机。
那位老太太的儿子给她介绍的客户都是他自己公司的员工，她一口气就开了十几个新户，而且老太太的儿子还把自己的户头转到了她的公司来。
虽然中间的转户手续办理起来有些繁琐，但映岚还是乐得不行了。
她知道，应当是老太太回去之后帮她说了许多好话。
不管怎样，她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挺直了腰板继续生存下去。
陆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她回过神，就听到他在说：“这一个月的考核，业务成绩最好的是夏映岚，大家私下可以向她讨教一下经验……”
所有同事的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来，有羡慕也有不屑的，她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应对。
说不开心是假的，虽然她取得的成绩，并非是出自她谈业务的能力，但她的性格和为人方式却为自己加了分。人家也应该是看中了她的踏实，才会将业务交给她来做。
“下面是没有通过考核的人员名单。”陆迟翻开手边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念出了两个名字。
两个居然都是女孩子，很年轻，应当是刚从学校毕业。
映岚看着她们两个沮丧的样子，也下意识蹙起了眉。
再看向主席位上端坐的那个人，他的神色平淡如常，还在说着：“对于这个结果我个人感到很遗憾，并非是两位不够优秀，而是站在公司的角度考虑，两位可能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很客套的一番话，却是何其残酷。
她虽然入社会工作这么多年，却是头一次直观地面对真实的竞争与淘汰，头一次感到陆迟对她说过的“优胜劣汰”这四个字有多沉重。
接下来陆迟还说了一番话，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情莫名地受到了同事离职的触动，自己不知为何也跟着沮丧起来。
如果说第一个月她的业务成绩是带着侥幸的成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凭什么才能让自己不成为被辞退的那个人？
坐在旁边的同事轻轻推了她一下，才将她跑远的神思拉了回来。
“嗯，什么事？”
同事压低了声音道：“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不应。”
映岚笑了笑，几分感慨地回道：“在想，自己适不适合做这一行。”
同事鄙视道：“业务第一名说这种话，想诚心气死人是吧。别说了，陆总监说要请大家吃饭，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映岚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大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起身朝门外走去。
再朝陆迟的位子上一看，发现他已经走掉了。
于是她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跑步跟着出了会议室，打算找陆迟说一声，她有点私事要处理，不去吃饭了。
在走道里追上了他。
“陆总监，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就不去吃饭了。”
陆迟看了她一眼，回道：“请你们吃饭，主要还是为那两名同事送行。”
映岚有些犹豫了。
“夏映岚，你是真的有别的事，还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映岚心里诧异，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
“原本是有点私事要处理，不过帮同事送行比较重要，那我还是去吧。”
她看似和气地应着，却分明是故意回避掉了他后面的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一起走吧，就在路对面的饭店，我已经定好了包厢。”
“那个，我还要回办公室拿点东西。”说完她已经迅速地朝办公室那边走去。
自然不是为了拿东西，她只是不愿意和他同行而已。领导就是领导，尤其在她看来，他还是一个脾气糟糕且阴晴不定的人。
她有点接受不了他突然变得和气，还是继续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比较能接受。
陆迟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却是舒展了表情，淡然一笑。
一桌子年轻人吃饭，气氛自然嘻嘻哈哈。
映岚缩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吃东西，不用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用多说话，反正也插不上嘴。
可是终于还是有人将话题绕到了她身上来。
“映岚姐，之前陆总监不是要大家向你讨教做好业务的秘诀吗？你给我们说说吧，让我们也取取经。”
她不知道陆迟这样说，到底是肯定她的能力，还是根本害她陷入难堪。她大半都是靠的运气，这样的经验要她如何来传授？
“也没什么，主要就是用心对待，不管是对待工作，还是对待身边的人。”
话听起来很牵强，在别人听来也只当她是小气不愿传授。有好几个人听完之后，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有个男同事半开玩笑道：“依我看，主要还是因为映岚姐长得漂亮，要是碰上这样的业务员来找我谈业务，我一定也被拿下了。”
大家哄笑了一声。
映岚却是蓦地沉下了脸色。也许是她小心眼了，可是这话在她听来，怎么听都是极不友善的意思。
对方大概也是看到了她变了脸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酒喝多了，乱开玩笑，映岚姐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像眼前这样的场合对映岚来说，还是经历得太少了。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她也说不出什么漂亮且有水准的话来还击对方。
而她也没料到，陆迟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他用听似随意的语气道：“借着这个玩笑，我也说几句吧。做业务这一行，用什么手段不是关键，能做出成绩才是硬道理。我同意夏映岚刚才的那句话，要用心对待自己的工作，否则被自己的这份工作淘汰也是迟早的事。”
一番话说得大家有些面面相觑。
领导无时无刻都会利用一切机会来训导下属，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可是看起来，陆总监好像有替夏映岚出头的意思啊。
映岚也有些意外。他对她的态度一直谈不上友好，可是这一番话却又让她对他有些改观，也许他之前的严厉都是对事不对人，只不过是她懒散惯了，才会一时适应不了竞争环境下的生存。
有同事将话题岔开，包厢里又恢复到了嘻嘻哈哈的气氛里。
映岚吃着碗里的东西，终是忍不住抬头，悄悄朝陆迟那边看了一眼。
他的脸上挂着随意且温和的笑容，有同事敬他酒，他拿起酒杯很爽快地接受了，一口喝尽。
这一刻看起来，他似乎的确是一个随和好相处的上司。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是全公司未婚小姑娘们仰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