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踏实
稍作休息，待唐宣平复下情绪，兰错便忙了开来，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出去，通知老板，上报她对这次事件的解决方法。
兰错在公司工作许久，做事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却一下搞出这么大的新闻来，当老板的却没多大的反应，只要与唐宣、兰错相熟的人，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他们两人间的气场不同寻常。
相信兰错会漂亮地解决这件事，电话彼端的老板对于她的决定只说了句：“国内方面我会让人向媒体放出消息。”
既然要承认，那就索性做得彻底，当事人开新闻发布会，公司方面也配合地表示早已知悉此事，将新闻一次性炒到最大，将负面影响降到最小，不得不说其中的运作也是一门技巧。
敲定时间，一面在国外开新闻发布会，双双在记者面前高调现身，俊男美女，俪人一双，看红了台下多少记者的眼；另一面则在新闻发布会后，坦然大方地告知媒体，唐宣、兰错相恋已久，只是当事的两人注重隐私，才一直没有公开，至于唐宣往日的绯闻，一律被一句商业炒作打入冷宫。
霎时间，媒体沸腾，大众哗然，粉丝哀叹，却也有不少祝福的人，世事不过如此，端看各人看待事情的心态与角度如何。
而唐宣、兰错在电影节后滞留东京，也被媒体认为是情侣休假，过过他们的二人世界，既是休假，自然要行事低调，被媒体拍到纯属偶然。
纷纷扬扬中，高颖在东京遇害的新闻便被众人抛在了脑后，媒体就是如此，大众也是如此，活人都顾不过来，哪里来的太多的时间去关心死人。
行迹暴露，每日出门总会看到一两辆车尾随其后，唐宣工作尚未结束，踏进摄影棚便是一整天，也亏得狗仔们的好耐性。
另一方面武田警视正担心凶手伪装成跟踪的记者，也派出两人暗中保护，兰错每天坐在车中看着警方与媒体各据一边，真是热闹得很。
唐宣的工作内容单一，兰错也闲了下来，这便是在国外的好处，就算你在国内再出名，到了国外也不过是无数繁花中的一朵，就算有媒体追着跑，仔细看去，也不过就是国内那几家相熟媒体旗下的记者罢了。
没有访谈，不必被人追来问去，也不必不停地安排行程陪着唐宣赶场，兰错的日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闲。
清早起床，与唐宣坐上前来接人的房车，对方也知道最近她与唐宣闹出的事情，靠在车门前，笑着指了指酒店对面停着的两辆车，这两辆车可眼熟得很，已经跟了他们几天了。
兰错扬眉，向来接人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转身走进酒店旁开着的便利店，须臾抱着一个纸袋，径直向那两辆车走去。
工作人员疑惑地看了唐宣一眼，无声地问：“兰小姐在做什么？”
唐宣抿唇，眼眸微微下弯，“我想她是去问候一下他们。”
“啊？”工作人员瞪了下眼睛，随后大笑了出来，抚着车门站在那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唐宣看着工作人员笑了出来，他自己站在路边也没有动。
“唐宣？”一个轻细的女声由唐宣身后传来。
带在身上的八卦玉猛地动了下，唐宣诧异地向自己胸前看了眼，不知刚刚那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回身，看到一张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的脸，仔细回想了下，唐宣便想起，前不久他刚刚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孩。
“你好，又见面了。”微笑，仍是那般温和。
女孩眼中闪过抹惊喜，“你……你还记得我？”
“嗯。”唐宣轻点了下头，那边注意着街对面兰错的工作人员听到身后的交谈，回头看过来。
唐宣摆了下手，示意没什么事，工作人员又打量了下出现的陌生女孩，猜测可能是唐宣的粉丝，便又回过头去继续看戏。
“还没回国吗？”唐宣问。
表情微变了下，女孩咬了咬嘴唇，轻摇了下头。
“让家人太过担心可不好哦。”唐宣微笑道。因为他内向的性格，让家人对他一直放心不下。
想起新闻发布会后，接到二叔打来的电话，唐家二叔很认真地询问了下他这次的绯闻是真是假，不要闹得这么大，最后仍是以炒作收场。
他和兰错还是工作上的搭档，若真是炒作，闹得太难看，以后也不好相处。
如果是真的，那就认认真真去对待人家，好好珍惜，不要让自己后悔，不管他做什么，不要忘记都有家人在身后支持他。
唐家二叔最后还说了句：“你爸妈很想你，有空回家看看吧。”话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家人对唐宣来讲很重要，正如兰错一样，从爱上她时，唐宣不仅将她当作恋人，还想将她变为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女孩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唐宣并没有听清。
“啊！不好意思，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唐宣恍然想起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抬头，掩在镜片下浅褐色的眼眸眨了下，带着点奇异的光芒，“我叫小娅。”
“小娅，是吗？”以为她不愿透露自己的全名，唐宣也不介意，微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重重地点头，小娅眼中的光彩越发的炽亮，兴奋、高兴，还有一些令唐宣无法读懂的情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着小娅的眼神，让他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似在回应他心底的想法，挂在胸前的八卦玉又动了下。
嘴唇张张合合，小娅犹豫了下，细声问：“那个新闻是真的吗？就是你和你经纪人在交往的事。”
作为粉丝，关心自己崇拜的明星的感情生活，似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即使对方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是以唐宣听到她的话并不感到奇怪，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直言回道：“嗯，是真的。”
又咬了下嘴唇，女孩低头拉扯着自己的手指，“你真的爱她吗？”
“嗯。”唐宣再度轻应了声，神情间在提到兰错时显得分外柔和，眼神的温柔让人不容怀疑。
……
听到他的回答，女孩再度垂下头，额前的短发半掩住她的脸，沉默地没再开口。
唐宣轻眨了下眼，不明白她突来的沉默是何含义，“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唐，兰小姐回来了，走吧。”工作人员边说着边上了车。
“好的。”唐宣回头应了声，再转身对小娅说：“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当然是在国内。”
“你还想再见到我？”听到他的话，小娅猛地抬头问，眼神中又是那种奇异得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光彩。
唐宣直觉地皱了下眉，方要说话，那边兰错已经由对街回来，看到这边的情景，出声打断了他。
“唐？”
再度回过身，唐宣向走过来的兰错露出微笑，不同于面对其他人的那种笑容，面对兰错时他的神情中总是多了抹柔和。
小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两人，与其说是羡慕的关注，更像是牢牢地盯视着你，让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兰错蹙起眉，眼含不悦地看了站在唐宣身前的女孩一眼，抿了下嘴唇，终是没有多说什么，率先上了车。
知道兰错因为什么生气，但出于礼貌的，唐宣还是向小娅轻扯了下唇角道：“我要工作了，再见。”
“……再见。”小娅缓慢地道，看着扬尘而去的房车，唇边缓缓地扯出抹诡异的微笑。
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后，兰错习惯性地回头看向后面，刚刚被她“问候”过的狗仔们仍旧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他们不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讽刺就放弃自己的工作。
街道上车来车往，两边往来的人群，不停向后退去的车景，一切的一切都如这几日见到的一般别无二致。
但……
唐宣跟着兰错一同回过头，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浮起抹烦躁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八卦玉在动了两下后，再无动静，唐宣心底那股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兰错回过头，眼中的精芒一闪而逝。
被罪犯扣住当人质这种事虽然不是第一次遇上，但兰错可以肯定，她并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
虽然她现在全身无力，动弹不易，但所处的环境还不算太差，至少不是在夜晚某个无人察觉的暗巷中冰冷的地上，手指摸着身下柔软的触感，兰错确定她是躺在地毯上没错。
闭着眼眸，兰错无声地冷笑了下，轻缓下自己的气息，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
一下下刺人耳膜的声音传入她逐渐清醒的大脑，蹙眉分辨了下，兰错想这可能是有人在用指甲抓过玻璃时发出的声音，真让人头皮发麻。
在这个声音中，间或传来一个轻细的低喃声，语音轻飘而模糊，听不清其中的内容。
兰错一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点点适应着周围昏暗的环境，有模糊的光亮由未遮掩的玻璃窗外射入，洒下几个微小的光点。
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后，兰错打量了下自己所躺的位置，费力地撑起身体，靠坐到一旁的矮柜上。
房间内的布局简洁、明快且舒适，贴近门口的一扇门敞开着，那种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正是从那扇门后传出。
看着这个有几分熟悉感的房间，兰错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觉得对方真的很聪明，选在酒店内对她动手，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她“扶”回房间，一点也不会惹人怀疑。
手掌下滑到颈侧，摸索了一阵后，在左侧脖颈的位置找到一个细小的针孔，她正是被人从背后在颈侧扎了一针才会落到现在这般的处境。
过程很简单，结果很明确，至于她要知道的答案，相信也不会与她所想的相差太远，兰错轻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想。
又过了半晌，那阵刺人耳膜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兰错期待地等着里面的人出现。
由洗潄间内走出的人，抬首便对上一双精亮、犀利的眼眸，不由得骇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下。
“你……”轻细的声音，透露出她的吃惊。
反倒是兰错看到出现的人禁不住露出抹笑容，只不过这抹笑容中一丝笑意也无，“你好，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由洗潄间内出现的人正是小娅，自然也就是将兰错“请”来的人。
兰错自认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记性好，第一次见到小娅时虽只是匆匆一眼，但在国外遇上唐宣的粉丝，怎样也令她留心了下。
至于今早，在看到她时，兰错便想起前不久才刚刚见过这个女孩，而地点同样是唐宣居住的酒店。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有些事往往并非用“偶然”两字便可解释得了的，正如这个女孩的出现。
第一次出现在同一间酒店内，可以说是巧合，但兰错可不相信这种巧合会出现第二次。哪里会刚好这般凑巧，这个女孩大清早正巧由酒店门前路过，除非她就住在这间酒店内。
而且……
回到东京的第二天，兰错便发现他们又被人跟踪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放唐宣一个人在摄影棚工作，自己单独外出活动，看是否仍旧有人跟踪，同时也找个安静的地方将所有的事情仔细地思索一遍。
从高颖的死，到她与唐宣被人跟踪，她询问过留在东京的导演等人，他们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也没有遇上什么可疑的人。
按照她与警方原先的设想，高颖是被右翼分子报复性杀害，想制造国际话题，那么凶手跟踪她与唐宣，目标就应该是唐宣，兰错自认没有那个分量去造成什么轰动性的新闻。
可在她离开摄影棚后，兰错发现对方跟踪的人是她，而不是唐宣。
对方的跟踪让兰错推翻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换了个角度去设想，将凶手的目的想得尽可能简单，回忆自己与高颖之间有什么关联，让凶手盯上她们。
可惜除了工作上的碰面，兰错想不到任务她与高颖的相同之处，除了她们同是女人这一点。
原本兰错设想时这个共同点只不过是她给自己讲的一个冷笑话，可随后她脑中灵光一闪，联想到这个共同点可以将她与高颖引向同一个人。
唐宣。
她与高颖唯一有交集的汇合点不是唐宣，在仔细推敲了一番后，兰错与武田警视正通了一通电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并向他提出了自己想出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如果事情与她所料想的相同，那么利用自己与唐宣的“绯闻”就一定可以引出那个跟踪他们的人，也就是杀害高颖的凶手。
即使事情与她料想的不同，至少可以排除掉跟踪他们的这个人的嫌疑，为警方的调查省些力气。
武田警视正听后，虽然觉得兰错的这个设想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但让兰错用自己去当诱饵，引出凶手，实在太过危险。
但兰错以有了想法，便不会轻易放弃，毕竟一件事情总是存在着任何可能性，而早点解决掉东京这边的事情，也能早些回国。
是以，兰错联系了一个目前还在东京的记者朋友，让对方在唐宣所住的酒店房间对面的楼上，用高倍相机拍下了那组亲密至极的照片，再匿名寄给各大主流娱乐媒体，将新闻炒到最大，至于随后的事情，也是兰错事先预想好的。
武田警视正在兰错一意孤行后，发了一通脾气的同时，也派出人员暗中监视。
虽然让唐宣知道她利用他们两人的感情来炒新闻，用自己引出凶手，唐宣可能会很生气，但兰错仍是将事情做到了底，她不要她和唐宣的感情间存在着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与兰错堪称冷静、有礼的态度相比，将人抓来的小娅则显出丝慌乱，毕竟她没有料到兰错会这么早醒来，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明明记得上次那个女人昏迷了很久的。
歪头思索了下，兰错扬眉道：“应该是在你发泄怒气的时候。”她大胆地猜测着，同时兰错也读懂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不忘给她一个答案。
“奇怪我怎么会醒这么早吗？因为我并没有喝酒，麻醉药在体内停留的时间和造成的影响不会太过长久，抱歉，让你失望了。”所以说在犯罪前基本的常识也是要有的。
“你怎么会知道？”听到她的话，小娅脱口问道，完全没有察觉自己间接地承认了某个事实。
兰错眼神微闪，手撑着地面，让身体坐得更舒服些，一边不疾不徐地道：“你是指什么我会知道？”
“当然是指……”语音戛然而止，女孩瞳孔倏地放大，渐渐露出抹凶光来。
她不说，兰错反倒接了下去，“是指你杀害高颖的事吗？”
眼眸危险地眯起，小娅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脸上露出抹狰狞的笑容，“你果然知道。”如此说着，小娅却没有继续询问兰错是如何知道的，因为那对她来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结果。
既然兰错知道了，那么她就更应该去死，任何妄想与她抢夺唐宣的女人都要去死，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不会放过。
小娅的眼神变得越发癫狂，带着抹嗜血的光芒。
无视于她情绪上的变化，兰错冷静地道：“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杀高颖？又为什么将我抓来这里吗？”她想知道事实与自己的推想是否一致，这算是当警察时留下的后遗症吧。
“唐宣是我的，你们都不该与他扯上关系，你们不该去勾引他，你们这群狐狸精都应该去死。”轻细的声音中带着不容错辨的凶狠，看似内向、害羞的女孩全无了面对唐宣时拘谨的模样。
“哦？”兰错故意拖长了声音，挑眉似笑非笑地问，“请问你与唐宣是什么关系呢？”
“恋人！我们是世间最幸福的恋人，我是他的小娅，我是他的爱人，如果没有你们这些狐狸精的出现，他怎么会丢下我，怎么会看不到我在伤心。”小娅快速而坚定地道，话到后面，语气不由得变得凄婉。
兰错听得不由想笑，眼神越发的犀利。
“这么说是我们让他背叛了你？”
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小娅眼无神地瞪着兰错道：“对，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他怎么会丢下我，让我伤心。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们统统消失掉，那他就又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因为他的背叛而生气，我还是会很爱、很爱他。”说着，小娅莫名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认为是我们勾引了他？而不是他不要你？”兰错继续问。
“你闭嘴，他怎么会不要我！他怎么会丢下我！我是他的小娅啊！”小娅蓦地大吼道，面孔涨红，大声地否定兰错的话。
蹙起眉心，兰错仔细咀嚼着她说的话，“我是他的小娅”，这个女孩重复了两遍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我是他的小娅。
小娅？
小娅！
脑中快速地掠过某个残存的记忆片段，兰错恍然大悟，想起唐宣曾拍过的一个片子中，那个与他相恋、相爱的女孩就叫做小娅。
连同情的眼神都不想给予，兰错看着这个分不清现实与想象的陌生女孩，在未见到她之前，唐宣甚至不知有一个叫小娅的女孩，即使见过了，唐宣也只不过将她当作普通的影迷。
没有交集的两人之间怎会滋生出爱情？而如果连认识都谈不上，又何谈得上其他呢？
“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要杀了我们？”
“对，只要你们都不存在了，唐宣就会回到我身边来。”
“如果他知道你因他而杀人，他要离开你，怎么办？”
小娅一怔，显然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愣了两秒后，她慢慢笑了起来，“唐宣爱我呀，就算我犯错，也会原谅我的，他怎么会离开我呢！”
兰错无言，在小娅这种状态下，就算被捕，也要被送去做精神鉴定，看来高颖的死是不能给出一个公平的判决了。
“如果他知道你因他而杀人，为你伤心至死呢？你要怎么办？”
“他因为我做的事伤心，他为我伤心？他为我伤心得死掉！唐宣会死掉！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要……”听到兰错的话，小娅神志恍惚地自问道，一遍又一遍，陷入大大的漩涡中。
“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会跟着他一起死，我不会丢下他，绝对不会……”半晌，小娅似乎得出了答案，恍惚地笑道。
兰错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女孩的偏执已经无药可救，正如她接触过的犯人那般，到死都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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