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爱慕
“银十字,你不是说里香的气息有所中断吗?”
黑发少女抬头,皱起眉睫看向站在身畔动也不动的青年。
在教室与里香交手,又被凤秀从中捣乱,惊惶退去的墨玉的胸口,燃烧起小小的憋屈。
用清泠嗓音安抚她只要没受伤就好,但墨玉看得懂隐藏在银十字霜色睫毛后的失望。
不知何时起,对银十字越发依赖。
根本不需要受到斥责,只要略微感觉到那个人感情的浮动,也会牵扯墨玉的神经。
里香真狡猾,竟然找来那么多同伴。
最初明明约好是二人战斗的,要是能与里香一对一的话,自己绝不会输!
如此思考着的时候,银十字忽然说里香的气息感受不到了,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故,因此二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程凤秀的家似乎很有背景,防备严密的大房子四周还配备了保全,况且,魔法师的气息也混在其中。
远远观望着的二人,在等了一阵子之后,竟看到里香毫发无伤地走出。
银十字站在被树叶扯碎的月影中思索。里香的气息,分明有所中断,为何竟又突然出现,这其中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的地方吗?
“银……”
墨玉抬头,手指习惯性地攀向银十字的衣袖,但看到青年认真思考的表情,又停留在了半空,就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了有谁在注视着自己。
“嗯?”
下意识地回头,在那一边不算遥远的门口,站立在里香与慎适才的位置,穿着便装的椿,衬衫衣角飘扬,细框眼镜后的目光正正地向她投来。
“被发现了。”
墨玉急扯银十字的衣角。
“先回去吧。”单手揽过墨玉的腰,银发青年后跃式退去的瞬间,有人忽如电光般跳跃切入,一手持着不知自何处拨出的细身长刀削往二人相连的部分。
手指放开,银十字的身体向后消逝。
被长发遮挡住大部分的脸孔,还是能看到隐于白霜色睫毛内蓄满暗夜之华的眼眸。
出击只是虚招,椿春牢牢握住墨玉的左手,同时迅速向后。
“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墨玉恼怒地尝试甩脱,但一旦被与银十字分开,下一秒就被用力拽往内院,程家大门随即紧闭,只有充满古风的围墙上的小灯,在暗中闪烁着如被涂沫雪粉般的莹然。
“我要告你非法拘禁!”
吵吵嚷嚷的女孩子一路拳打脚踢,不断试图挣脱,而牢牢握住她手腕的椿,却只是以与在学校时迥异的目光默默看着墨玉。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得的是,凤秀也少见地结巴了。
“你不会不知道有人在门外监视吧。”椿春终于回眸,赏给他一个眼神。
每随少女被扯近,就更往里退一步的凤秀远远躲到门廊之外,“反正也进不来不就可以了吗?你不要把她带进我家啊,我、我要怎么办——”
像投敌却还要维护面子的政客那样,凤秀在摇摇欲坠地强撑了一阵后,终于转身往更深的院落跑去。
“我不管你啦,你自己处理——”
“哼。”望向落荒而逃的少年,椿春把注意力重新投往少女,少女因被一路嵌握手臂,受惊的脸蛋没有一丝红晕,过度苍白反而像外国制的人偶,只有黑亮的瞳孔偶尔闪烁出尖锐强光。
“为什么?”有点复杂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墨玉皱起八字纹。
“为什么你都不会喊救命呢?”至少也该向银十字求助吧,刚才……
像被说中了什么,剪着齐额刘海的少女露出强装凶悍的表情,别扭的脸孔完全找不到当初的踪影,却也有着好像绝不被山海转移岁月轮替消失变幻的东西。
凝望着她,椿春一时陷入久远的思绪。
……
活得太久,很多事就可以变得不再在意。
大脑是有限的容器,记忆会一再重叠,而后变成经多次录写模糊不清的记忆体。
不过,偶尔会有格外固执的信息。
也许只是一枚樱花飘落掌心。
也许只是某人的只言片语。
隐约未明的感情诞生于一个刹那,因没有结局,成为片段,反而成了无法删除掉的文件碎片。
椿春的老师,被称作大陆最强的法师,同时,也是一位能看穿未来的星见,椿在幼年时,跟随着老师,在皇宫里度过短暂的岁月。
直到老师离世前,要他到南方去。
那时还是半大孩子的椿,在南方的海域,结识上同龄的倔强少女,少女的名字是空黎,大贵族朱雀家的继承者,却并非一般的贵族千金,有着宛如小男生般的活跃淘气。
渐渐长大。
渐渐成为谁也不能取代彼此地位的死党。
一起集结军队,了解对方的思想。
发生了数不清的故事。
成为了可以背对背的伙伴。
自王城而来的椿,了解国王的腐败,因此支持着空黎要变革国家的想法,欣赏空黎,喜爱空黎,不只是命运的公主,更是自己重要的友人呢。
以为会就这样一路杀到天荒地老。
一起得胜,或一起死去。
那是不管面对哪种选取都已作好深深觉悟,即使是罪也要二人共同背负的伙伴关系,随映影之石传遍全国的映像改变了理所当然的认知。
遥不可及的皇女,披着金黄色厚重的长发,剑刃滴血,站立在皇城上,手持头颅的黑袍形象,偶像般深入人心。
这个陌生女人一刹那就改变了椿春敬若神明的老师的预言。
她提着犹在滴血的银剑的样子,不知怎的,烙印般地深刻在椿春的视网膜上,陶像般的女子,向整个国家做出冷静的告之。
她已杀死亲父,结束****,宣布战争在这一秒停止,并请起义军领袖空黎到王宫对决,这是一个大胆的、出人意料的,却让空黎没有退路和选择的决定。
宛如一夕之间冒出的黑之皇女,她究竟改写了多少人的命运,椿春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女人有种直觉的敬畏之情。
也许是因为他无法选择的命运,对方却毫不犹豫地挥剑切断了。
那个沐浴在朝阳下染血的黑袍身影,和同时飘扬弥漫在背后的缭乱金线,构成诡异的壮丽,撞击心脏。
那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强烈感觉。
像二人间隔着数不尽的虚无阶梯,有种怎样也不能靠近的苦闷懊丧。
但也只是瞬间遐想。
空黎到皇城赴约。
空黎没有回来。
椿春凭着魔法师的本能捕捉着空黎遗留在空气中的波动,友人的气息犹存,为何无法找到。
他在几个月之内奔波于王城四周,终于把坐标点划在了只有国王与当代星见能够踏进的王宫深处的圣塔。
那是月深的晚上,一切故事的开头。
隐蔽气息的椿春,找到了变得面貌全非的友人。
活泼的空黎,爱笑也爱生气,有着生动表情,比谁都要强的朋友,就在那一扇圆形门的背后,以强烈的气息呼唤着椿。
然而那已非人类的形态,透过玉制的门渗出的光影是空黎被封闭起来禁锢在球体之内的灵魂,而仿佛可以预见到椿春会来的皇女,就静静地举着烛台,站在月光投射下的光束中,静目凝待。
皇女有着与其说白皙更像是苍白的面容,修长的体态,银月下闪动光斑的金发,是身着黑袍的她唯一的装饰品,据传言,很快将要出嫁的皇女,为何深夜出现在此处,不难推想她是在等待自己,但为何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对待空黎?
“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国王的女儿中,有一位有着星见的能力,可以看到未来之事,那个人就是你吧。”椿毫不客气。
对方是敌人。
是设计诱空黎前来,并且一定使用什么手段暗害了她的狡猾女子。
然而理智和感情相互违背,无法把她当作肮脏讨厌的东西。
回头,毫不在乎椿就站在面前的女子,偏过脸孔,让自己浸入月光,“这扇门后,是只有国王才能进入的圣域,你听过这个传说吗?魔法师先生——”
黑皇的音色偏低,有着不似一般女子的低沉却极度纯澈华丽,被那个声音牵引,几乎无法确认她言语中的信息,而好像也不需要椿的回答,她只是径自讲着。
“这就是理由。”
回过头,手按在门上的女子,目光既无卑屈,也无高傲。
将对手的灵魂封入水晶,镇放于只有国王才能栖息的圣域,这究竟代表什么呢,老实说那时的椿春并没有马上明白。
“你的老师是当代最伟大的星见,现在,那里面是被他预言过的命运的真王……”女子冷齿讲述。
这是要侮辱自己的先师吗?还是炫耀自己战胜了命运?椿春暗自焦躁,因难以捉摸女人的情绪。
“我很崇拜那位大师,他的预言从不出错。”静静地投视椿春,女子说着,“这是为了保护大陆的安平,让命运中的真王之魂安守此地。”
椿春哑然,不管这番话是否真心,承认对手才是命运的真王,并不惜用计将她捕捉,以魔法抽取灵魂封存水晶供养,简直就像默认了自己才是逆谋者,并且对此有着深深的自我认知和恐惧。
恐惧着没有被命运认可的事实,担心会因此惹怒命运为这个国家降下更大的不幸,面前这个女皇,简直比过往见过的任何贵族,都更加慎重地相信着空黎才是命运的公主。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不惜弑父夺位而与空黎抢夺天下呢?
留恋皇族的特权吗?椿动摇地想着。
由于月光的上移,全身都沐浴在水色下的长发皇女,保持不变的姿态,偏转过头。
“……我是长女,下面还有七个妹妹。”
嗒。
水滴落入涟漪。
那是宛如静止画面的一瞬。
周边都被时间染上晕黄色彩,唯有女子带着些微苦闷而垂下嘴角的表情,高贵如昔。
听懂了有些难懂的说法。
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
能够看到其他人看不懂的那个人复杂的一瞬间,也就是爱情了吧。
在压境的军队不可匹敌地进犯之前,柔弱的公主抽出了父亲的宝剑,这样做的理由以及忍耐着鲜血流过手心的滑腻站在城墙大声向全国呼喊的勇气,支撑着她的,竟然只是因为她是要保护妹妹们的长女。
椿春有些颤抖不自然地露出奇怪的笑脸。
老师啊。
最伟大的星见者啊。
你那绝世的预言,令国王也害怕的预言,竟然就是被一个想要在不可知的敌军和命运面前守护起荏弱妹妹们的一介女子,而切断。
说到底,没什么比想要保护重要的东西的心情更强大。
空黎她,想要夺取的世界,想要变革的心情,所有高尚的可以坦荡高呼的理想,都比不上这女人狭隘的想要守护着谁的心意强大。
即使杀了没有感情的父亲,坐上原本不感兴趣的皇位,一切不过只是手段,想要让自己爱护的那个人幸福。
以悲苦表情垂下面容的少女,金发烁烁发光。
椿春的剑战栗着。
存在于面前的,是他或许可以打败却永远无法战胜的女人,第一眼开始的预感,在现在应验而萌生。
爱慕。
他身为空黎关系最近的友人,爱慕上了永世也不会与他结缘的黑之皇女,他没有切断命运的力量,也没有那不惜一切守护对方的顽强。
他在这少女面前战栗。
因太过爱而无法进犯宛如月光般的女王。
第一次面对面,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因为尽管无法杀死她为空黎报仇,他来到这里的意念还是不会改变——揉身前进,与黑之皇女错身而过,只有预见的能力强过他的女孩无力阻挡他抢夺走封有空黎灵魂的晶体。
“请你把那个东西留下。”拥有高贵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的少女,在身后以沉稳的语声恳求,“你该了解,这是为了大陆的安定。”
心脏狂跳。
口唇发干。
但是空黎可不是连死掉也要给别人当牺牲品的东西啊。
这是自己的友人。
回头一顾的椿,就那样怀抱着空黎的灵魂,跳出圣塔。站立在那里的少女抬起银剑,月光里变形成弓,射向魔法师的背脊。
拿手的武器应该是弓箭吧。
但是要射我还是不行啊。
在侧身躲开并带着略微得意感这样想的椿面前,下一秒,可怕的事发生了,被银箭贯穿的水晶,引发了难以想象的爆炸。
夜空和王城都在眼前变成重叠的碎片,背景漆黑的空间里不断坠下,在被气流卷入之前,听到了婴儿的哭喊。
在水晶中以婴儿姿态蜷伏的友人……你还没有死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又看到了向着这里掉落下来的金发的皇女。
被气流拉扯过来了吗?
迷迷糊糊地想着。
再次睁眼的时候。
已经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
这之间,自己是怎么生存的呢,有房子,有友人,甚至还有恋人,因此大概是以人类的方式一帆风顺地活着吧。
“你失忆了。”被自称是恋人的人,超冷淡地用一句话打发了。
而回想起过去却丢失了在人间生存数百年记忆的椿,实在觉得不能仅用倒霉来形容自己。
就在那时……
察觉到了空黎的波动。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气息的出现,自己才会恢复正常吧。
以转校生的身份,进入学校,适时地保护少女,也不例外地,看到了她,看到了——
“喂!你这是干什么?我要告你非法拘禁!”
放开了一时失神握得太紧的少女的手臂,椿回身掩饰地推了下眼镜,“别这样,墨玉小姐,我有话想和你谈,你也很关注银十字的事吧。”
被冷淡的恋人说他是个奸商的介绍,也许是真的,马上,就找到会令少女气愤却无法离去的台词,椿春涌起一阵苦涩,却在转身之后露出了略带轻佻的牛郎般的熟男笑容。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如果当时我没有令水晶在那里破碎,如果我能再小心一点,也就不会引发时空动荡。”
所以,他才想要保护这两个少女,不管是里香,还是墨玉,对已经同时失去了朋友和爱慕者的椿而言,她们已并非当时的空黎与皇女,而是那二人心中的期望……
不止一次在马上看到了空黎向着溪水涧边的小小村姑投去羡慕的眼色,虽然他无法了解皇女的想法,但成为里香这样的女孩,无疑就是他那友人的期望。
“不要再和里香战斗了,根本没有那种可以回去的方法。”以现有的身份安居,才是正确的选择,那也应该是她们二人最初的愿望才对。
“……但是,不打败空黎的话,我无论怎样转生,都只有不幸的命运!”
静静地凝望着她,倚靠在台灯前站立着的青年,抱着手臂微微游移开视线,“与里香无关,那是诅咒的缘故……持有被诅咒加身的力量,因而注定品尝的报应。”
就像他为空黎所做的那件事。
以人魂为武器,锋利得可以斩断任何事物的……潜藏于刀剑中的魂咒。
“我可以想办法为你们解开咒语,不行的话,就封印住。”
“封印?”墨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指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想起了每次战斗之时,被荆棘缠绕的银十字那颈间的累累血痕。
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十字架的椿放柔音量:“呐,把它交给我,你也希望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吧,放弃那种力量,由我来保护你。”
“我、我要和银十字一起回到大陆去!”像与椿的声音对抗,墨玉加大了音量,“这才是银十字的愿望!”银十字说过,没有人能解开他身中的魔法,所以魔法师先生也不可能做到,那么,不能解开的话,就是要封印了吧。要封印起银十字吗?墨玉绝对无法接受这种只对自己有利的做法!
“我说过了,如果真有让你可以回去的方法,如果那是你现在的愿望,我一定早就那样做了。”
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期盼,但椿还是只能如实告之。
“告诉她回不去就好了。”清朗的声线,是不知何时起站到了稍远处的凤秀。
“绝对回不去,你想想嘛,连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魔导师阁下,都在人间定居了,墨玉你不可能回到那个世界。”
“但是!”墨玉还想抗辩。
“除非你不是人类。”凤秀提起眼角,事不关己的态度显得游刃有余,“我也掌握了许多这方面的资料呢,人类的身体无法第二次穿越同一扇时空之门,这是时空的法则,就算是我,也只能建立连接点,利用低等妖魔传达些信息,根本无法真正回去。”
况且里香也在不久前证实了这一点。
即使在羽衣的作用下,也只有灵体到达了短期的回溯,但那也是极其危险的做法呢,若里香不是一直披着凤秀的羽衣,而这边又有椿春在设结界接应,最终大概只会变成一缕游魂,消失在时空的缝隙。
“可是银十字说……”墨玉还要强辩。
“也许他可以。”
“呃?”
“因为他不是人类。”
银十字本身就是只有灵魂状态存在的,强烈的意志,依靠诅咒和两极之石塑造出的实体。
“他的事我无法确定,我知道的只是——身为人类的你,绝对无法回去,所以,静待我找出结束诅咒的方法,以人类的方式生存才是比较好的道路。”
“你不过只是一个敌人罢了。”听了这些话后,身体僵硬掉的少女别扭地把脸转过去,硬邦邦地回答,“你说的话,我才不要相信!说什么比较好,说什么为我好,如果你说的才是真的,为什么在我遇到痛苦的时候,在我拼命求救的时候……回应我,保护我的人,不是你呢?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没有说,直到现在才讲这些话?我怎么可能相信?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里香?”
愤愤的声音,用力地掷来。
少女如钢丝黑漆的头发,闪现着幽蓝暗影。
椿春有些无法直视地避转开视线。
……为什么?
……因为他想见到黑之皇。
……如果银十字有手段能令黑皇的灵魂在墨玉体内觉醒,他也渴望着见一见曾经的皇女……
只是他终于知道了,过去的东西,永远不能挽回。
就像里香没有一点像空黎,可他却觉得和如今的里香成为朋友也很好。
黑皇已经真的消失了,站立在对面的少女,即便是她的转生,也只是无关的另一个人。
当椿春也这样承认的时候,那个女人才是真正哪里也不在了,这也是他不愿承认的一个理由。
“以普通人的身份而生,难道不是你的希望吗?”他看着墨玉,虽然心里认定着这本来就是黑皇的愿望。
“否则为何会随那气流一起来这个世界呢?”双瞳之内隐藏着看得到未来的黑之皇女,在那一晚等待的究竟是怎样的结果呢?
埋藏在那贵重金属般的秀发下的胸膛,跳跃着的又是深怀着怎样秘密的心脏。
“不要再相信银十字了,只是欺骗你,利用你,希望借助有可能恢复成黑之皇的你,获取自由,回返过去,包括袭击里香,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
再一次杀死空黎。
再一次封印对手。
再一次爆裂。
那个男人应该只是想要循照当初的路线,延续回返。
然而就算这样,不管多少次,多少世,都可以默默忍耐着等待下去,等待着黑皇再次遭遇空黎,那是一种怎样毛骨悚然般强悍的意志。
“和他在一起,一定没有好的结果,就算他说会保护你。”把手伸给少女的男子温柔悲恤地问着,“那么——你曾经幸福了吗?”
呆愣原地。
往后退了一大步。
少女忽然急转过身,黑发如瀑撩成圆弧。
被如钢针般甩起的发尾刺痛了的椿春,只能呆望着少女的离去,找不到开口阻止的理由。
一切已经告诉她了。
战胜了自己还想见到那位皇女的卑小自私,选择了让这位少女获得属于她的人生道路。
然而即使这样,也还是被毫不犹豫地丢弃。
在少女的心里,是否永远有着比这些还要重要的东西呢?
街道和城镇都已被深漆漆的夜色掩蔽。
如幼兽般躲藏在这其中的话,一定没有谁能够发现自己,说这说那的魔法师也好,有着虚假笑脸的阴谋家也好,那些只会发出无聊声音的同学……整个世界也消失掉才好。
那样的话。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银亮如绢的秀发垂在了蹲在水泥管边的少女眼前,视线上撩,梳着银色马尾的美青年,站在粗大的水泥管上,正对她微微而笑。
那样的话……
“……刚才吃了一惊呢,竟然被那个法师把你夺走。”修长的手从白色袖筒内伸出,弥漫着洁净气息的青年,把手伸来,“呐,回去吧,墨玉。”
那样的话……
眼泪抿出,瘦小的少女忽然紧紧抱住青年的腰。
想和银十字不被干扰地待在一起。
真相什么的那种话根本不打算听。
因为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最终,每次每次找到她的人,握住她手的人,会像这样拥抱她的人,都只是面前的这个人!
什么形态也无所谓。
是不是人无所谓。
去哪个世界根本更加无所谓。
哪怕每一世都被诅咒,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那就承受那样的诅咒。
不管是怎样辛苦的命运,纵使有着因未知而恐惧的地方,有银十字在的话,她也会充满向往。
“银十字会和我在一起对吧。”
抬头,怀中少女露出小动物般不安哀楚的眼色。
“当然。”霜色眼睫微微皱起,“被说了什么吗?”
少女用力摇头,“我只相信银十字!呐!”扯住衣角,天真地抬首,“我们杀掉里香和慎吧,打败他们的话,就不会有谁再来干扰我们。”
“现在吗?”银十字有些微微吃惊。
“嗯!魔法师在凤秀家!现在是攻击的好时机!”
端秀的青年抬颌思索,“不过里香可能不愿意再使用空黎的力量……”
“没关系,攻击她的家人,她就会认真战斗!”墨玉不想再管其他人的事了。
里香是否会变得不幸,那些东西,变得不想要管,摇摇欲坠地想把一切所谓道德抛开。
唯一遵循的,就只有此刻宛如热浪不断袭来烤炙神经的——意志。
“银十字,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哦。”
向前面先行跑去的少女,自黑暗里回头,对他伸出纤细的手,强行笑起来的笑容露出细小牙齿,眼角透露出悲伤弥漫的味道。
“嗯……”
脚步迈动,高挑的青年跟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