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晨风,夹带着一丝丝香竹的清爽的味道,拂过孤冥的发间,好似一双温柔的手,要为他抹去一切烦恼。可他的眉头却紧紧蹙着,心头上不停涌上来一种难以呼吸的禁锢感,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不顾身后的伤,飞了起来。翅膀撕碎了他的外袍,汩汩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妖红的颜色,仿佛刚刚挣脱了桎梏,没有尽头,没有休止,直到浸湿了精美昂贵的布料,和着冷风十足的凉意侵袭到四肢百骸,男人都没有一点要收回翅膀的一丝,反而越加的迅速,恨不得能在眨眼之间就奔到心心念念的女人的床边。等到他在竹门前站定的那一刻,冷汗已经和着血水不停的从身上抵达下来,没入深色的黄土中,一瞬间竟然没有一丝痕迹,仿佛不曾出现过。唯有男人青得发紫的薄唇和苍白毫无血色的俊容,证明了他此刻正在经历着多么大的痛苦。最疼的伤口,不是在伤口上撒盐,而是就算曾经算得上轻微的伤口,愈合之后在裂开,裂开之后再愈合,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一个地方,直到那个伤口溃烂发脓,伤口再也恢复不到当初,清晰的伤疤才会让人时刻的记住,清晰的记住。孤冥的呼吸放得很轻,也可以说是不敢呼吸,他轻轻的走到门边,房间内传来奇异的声响,令他的瞳孔猛缩,身体瞬间僵直。双拳紧紧的攒着,仿佛在刻意隐忍着什么,指甲陷进掌心之中,还未痊愈的大掌,除了有些缩小的水泡与刀痕之外,恐怕又要增添许多新的伤口。孤冥深吸一口气,轻缓的将房门推开,顺着打开的一条缝隙,他向内望去,得到的却是更深更重的伤口,无论经过多少沧桑与磨难,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心上的伤口。梦夕趴在床边剧烈的咳嗽着,脖颈以上的部分已经从枕头上移开,选在床沿边,不停的干呕,手下却在拼命的动作着。忽然,好像是再也无法控制住身体的重量,梦夕的身体突然掉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显然刚刚的运动让她虚弱已久的身体严重超支。但是马上的,当她觉得咳嗽好一些,就开始解开身上的衣服,粉红色的外衣绣着美丽的牡丹,它在万花簇拥中高傲而美丽的仰起头,接受阳光的照耀。这是孤冥专门费心让裁缝们连夜赶制出来的衣裙,因为梦夕喜欢粉红色,所以他命人连夜做了两百套粉红色的衣裙,样样做工精美,样样别出心裁,都是他的心血。此刻,她却毫不犹豫的将衣裙脱下,只着白色里衣。她将粉色衣裙揉成一个团状,她咬唇,将一阵阵昏眩感赶出脑外,惨白甚至透明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拿起那个昂贵的布团就像是别人丢下的破布一样,拼命的擦拭着眼前的土地。而地上,是她刚刚吐出来触目惊心的鲜血,就连看一眼都会令人发颤。她从前几天就开始吐血,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增多,直到现在,足可以浸湿两件衣裳。她拼命的擦拭着,认真而又艰难。刚刚猛咳时挤出来的泪水与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跳不稳,一个不小心都能一命呜呼。但她却丝毫不敢到害怕,她不怕死,怕的是死后为人们带来的那些痛苦。所以她不敢见坠儿,不想让孤冥知道。她在每次病发前都会借口支开孤冥,然后独自一个人承受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每天拿着洁白的被单和她的衣裙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期间她昏倒过数次,却都咬牙坚持了下来,然后用最最灿烂的笑脸面对孤冥,即使身体难受的要死,喉咙因吐血而变得火辣辣,她还是会吃下孤冥带来的每一样食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伪装多久,但至少只让她一个人痛苦就行了,再也不要多加一个人跟着她一起生不如死……孤冥转过身,向树林里走去。他所迈的每一个步伐都艰难无比,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他倒在一处湖边,湖面飘荡着迷蒙水气,丝丝缕缕盘旋缠绕在风中,烟波浩淼。原来,真相是这样的。要不是发现玉佩不见了,要不是回来寻找玉佩,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女人,真是好久都没狠狠的教训她了,竟然敢像这样欺瞒他,自己独自承受?!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会令他更加心痛吗?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孤冥的手不禁的捂住,用力,却丝毫缓解不了那里的一丝丝疼痛。而脑海里还充斥着女子娇小虚弱的身影,跪在地上用一双手不停的擦拭地上的血迹。那一瞬间,他怯懦了,他甚至不敢走进去。有人说,在坚强的男人都会被两种武器打败——情人泪,情人血。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暗界的时候,被他凌辱了之后,霜霜一脸的泪痕,又一脸的倔强,长睫毛上挂着泪珠,琉璃般珍贵的眼睛浸在水雾里,带着一股楚楚动人的劲儿,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紧的难受。当时,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看不懂,想不透那样的心痛到底是为何。后来,她被姬柔雪陷害,关在暗界的地牢中,受尽苦楚。他赶去的时候,就只看到地上的一滩鲜血,那就是那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竟然都会像将一把匕首刺激了胸膛般,鲜血泉涌而出。可是,其实他最喜欢的是她的笑,总是那般自然就侵入他的心间。温暖,明亮,璀璨,一切光明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是如此美好,他却……但他却很少看到她笑,是因为他只会带给她痛苦。此刻,他多么希望真的会有神仙,如果梦夕可以活下来。他定会好好对她,一定会!用暗界的百万雄兵,和他的一颗赤诚的心。她的付出,他必会用一生的情来报答。缓缓将身上的血衣脱下,将它投入碧绿的湖水当中,轻轻的流水冲走了衣袍间的污浊与血迹。看着碧绿清澈的颜色缓缓晕染上一丝丝淡淡的妖红。煞那间,他好像理解了梦夕。因为如此深爱着对方,所以将痛苦一个人深埋。受到的伤害,与苦楚也都会一个人默默的****着伤口,不让对方看见。他此刻,不也正在隐瞒梦夕自己身上的伤口吗?他们俩人,总要这样兜兜转转,最后还要痛恨于命运的捉弄吗??心,好疼好酸,不是吗……待孤冥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的覆上了神秘的夜幕。晚霞挥去,弯月却而代之,照亮眼前一片光明。梦夕依靠在床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基本上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孤冥站在门边,静静的望着她沉静的睡颜。一头长而美丽的红发,堪堪挡住了精致的耳朵,却挡不住娇脸的嫩白,吹弹欲破的肌肤也只能在春风里沐浴美丽,踏着洛水河风而来,眉不画而翠,淡淡的红唇,悄然在黑夜中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有些青紫的眼窝,带着几许的消瘦与疲倦,有着一种不似凡间的绝美。就算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都会让他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忽然,床上的人儿睫毛轻颤,不安稳的动了动。她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好像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仍旧闭着眼睛,手却捂住了胸口几欲作呕。为了不再吐血,梦夕紧紧地咬住唇瓣,唇瓣在不自觉间咬破,丝丝鲜血顺着小巧的下颚流了下来。这一点疼痛好像还不能制止想要呕吐的欲望,她忽然拔出发间的玉簪,攥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就使劲了力气,硬生生的刺进手臂之中。但最后一刻,一直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阵阵暖流从手腕处流入体内,缓解了她喉咙间的腥气。梦夕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扯,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微微颤抖却紧箍不放松的怀抱。“孤冥……”男人的力道很大,她几乎不能呼吸。梦夕虚弱的唤道,一双美眸蒙上轻纱迷雾,散发着淡淡的柔美。孤冥哽咽了,自出生起就再也没有流出的眼泪自眼眶滚落了下来。他痛苦不堪的神情,好似一只失去自由被困于笼中的一直受伤的野兽,嘶哑的发出哀鸣“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总做出让我心疼的事?”梦夕一怔,呆呆的问道“你,都知道了?”孤冥将脸埋入她的颈间,呼吸者那温暖而又熟悉的兰花香气“你如果不是这么傻,我也许还能少爱你一些。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放不开你了,再也不想放开你。小梦,失去你,我会死的……”梦夕轻笑,调侃“真的吗?呵呵,其实,我就是为了让你记住我,一辈子不忘。”“相信我,我一辈子都将你刻在心上,这个痕迹永永远远都磨灭不了。”梦夕缓缓收回笑容,轻叹的摇了摇头“不,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忘记我。永远也不要想起梦夕,不要为梦夕心疼。”她深刻的了解到失去挚爱的痛苦,当她失去阿昊的时候,好像整个天都塌了下来,自己也变成了行尸走肉。呼吸心跳都只不过是习惯性动作。纵然情深入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寂寞才会将你唯一仅剩的理智一点点啃光,然后毫无意志的死去。她,不想孤冥也变成那样。“不,你不会离开的,我不会让你死,我还没有宠够你,还没有爱够你,还没有将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给你,你怎么能抛下我独自离开?”他绝口不提死字,甚至连想都不敢。听到孤冥类似于没有吃到糖果的任性的孩子一样的话,梦夕莞尔“那你什么时候才宠够,爱够,将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和快乐给我呢?”“永远都不够。”他的声音低哑暗沉,梦夕的颈窝传来一阵湿润。她轻轻叹息“孤冥,我喜欢初见时的你,霸气,凛傲,明亮,将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他摇头“不,回不去了,小梦。有了你,我再也不是那个了无牵挂的男人。知道么,你,是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