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这么的冰冷,跌坐在地上,雪幽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身体。拉斐尔在说笑吧,还是他生气了?好吧,她不说谎了,她要向他承认,她的腿好疼,每天夜里她都会被一阵阵的抽痛痛醒。再也不能跳舞,让她难过的要死。她不再坚持冷静,她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拭泪。
拉斐尔,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求你了……
拉斐尔心痛的跪在她的面前,拥住她,如此紧窒。就仿佛像是拥住一个破碎的瓷器,冰凉扎手。
走廊的人很少,人们都默然的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生死离别,这里经历的太多太多了。人们就是这样,不能掌握生死,不能控制离别,却总是喜欢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但这样的誓言太过奢侈,忘记了人类根本无法掌控。那留给生者的,唯有一生一世的痛苦。
耳边,他说“他死了,自己烧死了自己。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房子成了灰烬,连他……”深吸口气,语含不忍“连他都烧焦了,你父亲晕了过去,现在就在楼下的病房。”
她抬起头,紧紧地攀着他,就像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木舟一般,苍白的小脸满是希冀“拉斐尔,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哥哥怎么会死,怎么会舍得离开我?”哥哥说过,她是他一生的负担,她的生命都还没有终止,他怎么会抛下她独自走到尽头?
他闭上了眼,狠下心“冷邵轩死了,幽幽,他再也回不来了。”
顿回泫然的泪,抓住拉斐尔的衣领,她歇斯底里的大叫“我不信,带我去见他,否则我永远不信!”
他无声的点头。
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似乎会耗过一个世纪。手肘已经渗出了血,但她不痛。她坚持不坐轮椅,要一步一步走到哥哥的面前。
如果被哥哥知道自己出了车祸,一定又要念个没完,耳朵根子肯定不得安宁。所以她得走过去,甜甜的叫他一声哥哥,然后哥哥也会温柔的对她笑,用一件礼物交换她的心事。
可是,他们怎么会停在这里?
这是太平间啊,冰冷的太平间,这里只有死人的尸体,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她拽了拽拉斐尔的胳膊,强扯出笑,说“拉斐尔,我们走错地方了。哥哥还在家里等我呢,不能浪费时间。”说完,她转身离开。
拉斐尔阻止了她,神情哀恸,声音嘶哑“你不是要见他吗?他现在,就在里面。”
笑容倏地消逝,她的身体在颤抖。
医生为他们推开太平间的大门,在场的还有警察。不知道拉斐尔动用了什么关系,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雪幽怔怔的站在那里,不远处是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白白的灯光有些刺眼,她无法眨动眼睛。是谁说这个黑漆漆的东西是哥哥?哥哥那么帅气,喜欢干净到了令人发指地步,他怎么肯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这么面目全非……
“哥哥,你就这么放心得下我吗?”空旷的房间,回荡着雪幽过于深凉的声音。泪,终于涌了出来,染湿了双颊。
再也没有人关心她了,再也没有人用亲手制作的礼物交换她的心情。这么匆匆的就离开,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他没有对她笑,而是留给了她一具烧焦漆黑的尸体。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又一个亲人离开了……
先是送走了妈妈,然后又让她经历了一次生死。为什么不是她?不是说她的心脏很脆弱,为什么爱她的亲人相继离开,她却还在抱着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脏活着?
心跳缓慢的犹如死人,她仿佛坠入无边的噩梦里,那么痛,那么苦。
黑暗中,一双大手从身后紧紧地怀抱住她,怀抱住她发抖犹如飘零的残败花儿一样的身体。拉斐尔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别怕,你还有我。”
转投进男人的怀中,雪幽终于痛哭失声。
谁说她已经习惯?既已习惯,心痛为何还是这么明显,像被无数长剑刺穿,空洞,噬骨,蔓延到了全身。
哥哥,我舍不得你……
雪幽昏了过去,原本可以出院,如今却因为她的悲恸而延期。再次从白色的病床上醒来,她像是丢了线的木偶,没有眼泪,没有生气。
博雅闻讯赶来,却也没来得及看上冷邵轩一眼,那个她一直深爱的男人,走的这么仓促。她哭的心碎,哭的让所有人动容。她将多年来一直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一并发泄了出来。但发泄以后呢,是否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生活?
不能了,随着冷邵轩死去的,还有她那颗爱人的心。
雪幽站在父亲病房的门前,久久没有动,一双腿因长时间站立而有些木然。
拉斐尔向她鼓励的笑笑,深吸口气,终于打开了房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内的一切,雪幽就被人重重的扇了一巴掌。要不是拉斐尔在她身后接住她,她肯定又要摔倒了。
“你干什么?”拉斐尔低吼,纵使多好的脾气,在看到雪幽受伤的时候也不能无动于衷,哪怕伤害她的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也决不允许!
被拉斐尔犀利冷凛的眼神吓住,冷锋收回即将要落下的巴掌。他怨怼的看着雪幽,大声吼道“滚!我不想看到你!”
“爸爸。”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她轻声道。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她不解,却也不生气。对她来说,这些都已经习惯,毕竟她是在冷锋这样的对待下长大的。
可是不孝,又从何说起?
“害死你哥哥,你高兴了吧!这下冷氏就是你的了,没人和你争没人和你抢了!”他冷哼。
她身体一震“爸爸,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还跟我装傻,难道你不是和蓝澈一伙的?并吞了冷氏,你们夫妻俩就坐享荣华富贵了!只是我的儿子何其无辜,竟被你们俩个吸血的恶魔害死!”仿佛是习惯使然,他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雪幽的身上。
雪幽的脸色煞白,她转身用眼神无声的询问拉斐尔,只见他为难了一下,继而重重的点头。
原来,冷氏早就有了财政危机,她应该注意到的,但一直为了绝世的事情,硬是被她忽略了。还有哥哥上次醉酒,他从没有失态过,那次醉酒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切的不寻常都被她忽略了,从而导致了今天无法挽回的局面。
绝世并吞了冷氏,也是因为她吧?毕竟蓝澈,这么恨她,还有冷氏赢得千代计划的竞标,更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一切源头,还是因她而起……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后悔不已“对不起……”
她的道歉无意是间接承认了一切的过错,冷锋恨恨的看着她,眼神凌厉的就像眼前站着的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刽子手,他咬牙“为什么让我儿子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说啊,死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你?!”
雪幽的身子一震,拉斐尔心疼的上前,大喝“冷锋,你够了没有!”
“不够!不够!我要你给我的儿子偿命,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冷锋举起一旁摆放的花盆,发了疯一样的向雪幽冲过来。
雪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闪也不躲。拉斐尔适时出来挡住冷锋的攻击,夺过他手中的凶器,扔在一边,花瓶碎了一地。
“冷邵轩的死和幽幽没有一点关系,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将他逼的太紧,你敢说你没有一点责任?!”
拉斐尔的话让冷锋的身子仿佛被定格般,失去了儿子,让他一夕间老了十岁。
转过身,男人的神情变得柔软,扶住雪幽摇摇欲坠的身体“幽幽,我们回去吧。”
她疲倦的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带着一抹自嘲“爸爸,你什么时候才会记起。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煞那间,冷锋的表情有些复杂,怔怔的望着雪幽离去的身影发呆。
雨声淅沥,黑漆漆一片,夜晚来的更加压抑。
拉斐尔一直守着雪幽,生怕她会出什么事。Peter那里也忙翻了天,这个节骨眼上,狂情的转手还有一大堆手续要办,博雅也需要他照顾。
轻轻抚着雪幽熟睡的脸颊,她又瘦了,而且又苍白了。他轻声叹息,灾难总是来的又快又猛,纵使他动用了一切关系将冷家的消息压了下来,却无法用同样的方法把雪幽心上的伤痕抹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他转身对看护说“我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寸步不离,我马上就回来。”
“好的,先生。”
离去前,他不放心的看了雪幽几眼,要不是事情紧急,他根本不会离开雪幽身边。
拉斐尔走后,雪幽缓缓睁开眼睛,向看护虚弱的微笑“对不起,有吃的吗,我很饿。”
看护急忙点头“有的,有的,我现在就去买。”小姐要吃东西了,要是告诉拉斐尔先生,他一定高兴死了,说不定一高兴还会给她一些小费。想到这里,看护的脚步更加迅速,却忘记了拉斐尔嘱咐的寸步不离……
笑容倏地消失,雪幽拿起一边的拐杖,离开了医院。
一手撑着雨伞,招来一辆计程车。
司机怪异的看了一身病号服的雪幽一眼,然后问“小姐,你要去哪?”
她报上了蓝家别墅的地址。
望着车窗外,雨水不停冲刷着大地,仿佛是要将所有的脏污洗净。那她的呢,她生命中那些晦暗,污渍,谁帮她抹去?
他们都说是蓝澈害死了哥哥,他并吞了冷氏,让哥哥走投无路。
车子停在蓝家别墅的门前,雪幽步履蹒跚的走了下来。
真的是这样吗,蓝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