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笑,却只是淡淡的勾出了一丝弧度。
她该说什么?无巧不成书?这个害她狼狈的躺在这里的男人之一,竟然在最后一刻出现。她是该狠狠骂他一顿,还是该好好感谢他?
裴依墨站在她的上方,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帮助雪幽的意思。只是始终在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的看着她,就好似在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过于邪魅的棱角隐隐透着残忍的味道。
雪幽也是没有求饶的意思,浑身没有力气,连看男人一眼,她都怕下一秒自己会窒息而亡。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讲话。
最后,还是裴依墨最先打破沉默,他凉凉的开口,有些戏虐“躺在这里很舒服么?”那炯亮的双眸,堪称无辜。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想瞪男人一眼。刚刚林若曦出手真狠,她现在都觉得就连睁眼这个动作都仿佛能要了她半条命。
好像雪幽过于幼稚的举动取悦了男人,他轻轻的笑开,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回荡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竟然让人觉得这里不再那么不能让人容忍。
“别瞪我,这事与我无关,要不是我手下看到你被人劫走,也许你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耸耸肩,推得一干二净。
雪幽看着他,明显的不悦“那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他大方的摊开手“随便。”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黑衣男人,覆在裴依墨的耳旁说了什么,只见裴依墨点了点头,神色未改“算了,别追了,她下次不敢了。”
说完,他又看向雪幽,犀利的眸子闪烁着精光“我想司小姐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雪幽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好像没有听到男人的意有所指。过了很久,才听到她缓缓的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会说的。”
以裴依墨的立场是绝对不会给她作证,现在她又没有什么证据,说出去谁会相信?而且,还有那个男人……
哎,算了吧,她还没那么傻。
裴依墨满意的微笑,弯腰拿起一边地上的匕首“来,让我帮你把绳子割开。”
他蹲下身子,霎时周围弥漫了一阵淡淡的烟草味道。他轻轻的将雪幽扶起来,双臂绕过她,拿起匕首,将捆绑她于背部的绳子小心的割断。
男人的身材很健硕,在他怀中的雪幽更加显得羸弱和小小的,而且还微微带着颤抖。男人几乎一只手臂都能将她整个环抱起来。一边割着粗绳,裴依墨一边观察在他怀中的女人。
她侧着脸,脸颊红肿不堪,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艳的血丝,一直蔓延到她纤细的颈项。她的美丽早已经被林若曦折磨的面目全非,却能奇异的牵动男人心中的那根弦,多久不曾在他心底出现过的怜惜快速的掠过,裴依墨淡淡的皱起了眉毛。对于这样的自己只觉得有些陌生,有些不悦。
“老板,她晕过去了。”一边的属下提醒道。
裴依墨点点头,伸手将雪幽抱起。抱着她,他大步走了出去。一向喜爱干净的男人,此时衣服上沾染了不少雪幽身上的脏污和血迹,守候在门外的属下见此,诚惶诚恐,赶上迎上来要接过雪幽,而裴依墨却并未松手,只是淡淡的说“开门,回别墅。”
“是。”
夜已深,蒙蒙细雨漫无边际的飘落下来,在窗外形成了一层好看的水雾,很迷蒙,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雪幽的羽睫轻轻眨动了几下,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但清醒过后,身上的疼痛却格外的清晰,她闷哼一声,但脸颊显然已经被人冰敷过,还有手腕上的伤口,都消肿了许多。
“你醒了?”一直站在黑暗中的男人徐徐转身,在身后大幅落地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
雪幽先是一怔,随即才看清楚四周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我在哪?”
“我家。”男人缓缓走来,黑暗褪去,是一张恶魔般的笑脸。俊美潇洒似乎是从天上走下来的神仙,但当她的视线移到男人的眼眸时,看到的却是属于习惯于呆在黑暗中的人才拥有的危险致命的侵袭感。
雪幽的呼吸一窒,顿时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裴依墨笑了笑,唇角冰冷却带着魅惑。他缓缓的上了床,动作优雅极了,就仿佛是在舞台上跳跃,奔放的舞者,就连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带着巨大的吸引力。
雪幽想向床后靠去,但双腕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只能看着男人一步又一步的接近。
一双灵气的眸子满含戒备的看着他,双拳紧紧握住,准备随时给男人痛击。
“你,做什么?”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但已经和雪幽非常接近。他覆在雪幽的上方,两只铁臂支撑在她头部的两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庞大的身躯钳制住雪幽不安分的手脚。
他挑起笑容,邪佞而危险,低沉的声音好似沉稳的大提琴被拉动了琴弦“怎么?怕了?”
闻言,雪幽的眼中闪过一丝被人看穿的窘态,她确实怕,那年的那个夜晚,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对于男女欢爱着方面,她有些冷感。而拉斐尔尊重她,也一直没有和她突破过那层底线。
“你到底要做什么?”
忽然,他低下头,在她的耳畔轻轻吐气,灼热的气息和冰冷的唇瓣若有似无的拂过雪幽小巧的耳垂“有什么好怕,我们不都已经上过几次床,坦诚相见过几次了么?”
雪幽的身体一僵,原来他都听到了。可是,随之而来的也是滔天的怒火,既然这么早就知道林若曦绑架她,他却没有出手相救,直到最后一刻,林若曦亮出刀子的那一刻他才出现。他是故意要看她求饶的吗?
雪幽抬起手,想要给他一拳。但男人敏捷而又准确的抓住她的手腕,握在手里,语不惊人死不休“做我的情人,如何?”
她微微一愣,他又道“或许那幢大楼就是你们Diamond——S的了。”
雪幽愤愤的看着他,忽然挣脱了男人的手,‘啪’的一声拍上了男人的俊脸。
裴依墨惊讶极了,这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敢打他!其实,除了烈阳集团总裁的身份外,他还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黑街教父。烈阳集团的前身就是亚洲数一数二的黑道大帮,烈阳焰。几年前,他忽然决定转型,带领着所有的帮众从房地产起家,一步一步才到了今天的这个地位。无论是在公司内部还是亚洲的黑道上,他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而今天,他却被一个女人扇巴掌。但裴依墨没有生气,反而是别有意味的盯着雪幽。
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力气,又或者是裴依墨已经放松了对她的钳制。雪幽推开男人,离开那张危险的大床和那个好似狼王的男人。
稳住了身体,雪幽讥讽的望着他“既然瞧不起女人,干嘛还要和女人上床?自己DIY如何?”看着裴依墨明显错愕的脸,她严肃起来“还有,Diamond——S能到站到如今这个位置,完全靠的是实力,靠的是大家的努力,而不是靠女人。如果要靠出卖肉体才能得到那幢大楼,那我们宁愿放弃。道不同不相为谋,裴先生,您还是找别人吧。”
留给男人轻蔑的一眼,雪幽打开门离开。
一直守在门外的属下进门看到裴依墨一贯优雅的侧躺在床边,但脸上却不甚和谐的出现了一抹清晰的掌印“老板,这……”
裴依墨摆了摆手“算了,送她回去。”
属下听命离开,裴依墨仰躺在床上,枕头上还留有着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望着天花板的一双厉眸倏地闪过一抹狩猎的光芒。
雪幽从车上走下来,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有些难受的捂住了胸口,一阵阵抽痛,轻缓而窒闷。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一张清辉下的侧脸微微怔愣。
她遥遥的望着他,如此黑暗却依然灿烂夺目,好像所有的流光溢彩全部凝结在了他的身上。他微微蜷着身,不见往常的威严,却依然强大。他慢慢转过来,深刻的轮廓冷冰冰,幽邃晦暗的眸子紧紧的睇着她。
四目相接,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仿佛是六年前的初次相遇,她悲观,忧郁,他却像王子一样,缓缓向她走来,带着无尽的光华和绚丽,那炯亮的双瞳里只有她的脸,再也看不到别人。
可如今,他踩着同样沉稳而坚定的步伐,他同样的满身光华,绚丽非凡。但她此刻却全无欢喜,如果可能,她再也不想踏上这片土地,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她已经不在相信幸福和奇迹,所以美丽骄傲的国王也不要再来打扰她这么微小的平民的生活,还是去过您奢华舒适的生活,和您的王后共谱一段让人钦羡的恋曲。
他终于站定,意气风发带着所有男人都渴望拥有的气质和风采。
“你认不出我了,是吗?”他这样问。
雪幽不解,仍旧沉默。
他还是那样冰冷“六年前,是你吧?”
心蓦地一紧,六年前,六年前,六年前早已经该被忘记。六年后,他为什么还要提起来?
她还是不回答,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一切都在四年前结束。
“冷雪幽,你还想耍我多少次?”男人声线下沉,他低吼着,静谧的夜晚,只有他冷冰冰的声音。
这一次,雪幽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认出她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想起来六年前那个傻傻的把第一次献给他的女孩,他也不应该知道她就是冷雪幽啊!
“你……认出我了?”
“六年前不告而别,四年前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你又来打扰我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离开,还回来做什么?!”他质问,隐隐带着痛苦。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要忘记六年前你突然消失后就该忘记。冷雪幽,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所以你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没有!”
他说的斩钉截铁,好像怕她会突然扑上来缠着他一样,一双厉眸死死的看着她。雪幽笑笑,轻轻的点头“好,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不用这么防备的看着她,她本来就已经对他死心。
听他这样无情的说出来,她终于松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走吧,今晚之后我们就各不相干。你继续变得强大,无人能敌,继续做那个人人惧怕的冷帝。
她转过身,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但下一刻,一个过于灼热的拥抱死死的拥住她,将她小小的带着颤抖的身体整个拥进了自己的胸膛,好似要将她深入自己的骨髓。她紧贴男人胸膛的是那像疯了一样剧烈跳动的心,他声音嘶哑“为什么还来,伤口还不够多,伤的还不够深吗?”
她不语,他却咄咄逼人“为什么?还抱着希望,是吗?”
她轻轻叹息,平静的推开男人,他高大俊美,无懈可击。月光下的他,比阳光下的他更加迷人而具有吸引力。一切都是这么完美,一切都是这么无懈可击。
这是她爱过的男人,曾经……
缓缓的,她摇着头“就像你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六年前就结束。蓝澈,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蓝澈眼底倏地划过一抹沉痛,是她眼花了吧。
他笑着点头“对,你说的没错。”
他转身,街灯晦暗,他渐渐的离开她的视线。
雪幽也转过身,本就没有相交的两个人,怎么硬挤在一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也许多少年之后,他们会在地球的另一端相遇,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可现在,还是平行……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在夜晚有些惊悚,雪幽迅速的转过身,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不见,只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蜷缩在道路的一边。
他发烧了,这么冷的夜里,他发着高烧来到这里,站了一整夜。
他疯了,肯定是把脑子也给烧坏了。忘记了回家的路,才来到她这里。
雪幽想将他送回家,但一想到林若曦,还是放弃。她叫来邻居帮忙,足足两个大男人才把蓝澈搬到她的房间。
一个伤员,一个病号。
躺在床上的他脸色苍白,结婚那几个月她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上出现过一丝疲倦,就连那帮老古董联合起来要扳倒他,也没听他喊过一声累。他一直就像个铁人,谁也打不倒,击不垮。
但现在,他确确实实的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躺在她的卧室的床上。
雪幽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冷敷,喂药,连自己受伤的事都忘记了。
终于,她还是支撑不住,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尤其是你想让它变得慢一些,它总是违背你的心意,过的像流水一样,流过了就再也回不来。
身体上和心里上的窒闷让雪幽久久不愿意清醒,迷茫之中,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湿润的东西缓缓的来到她的唇瓣,轻柔,小心翼翼,就像在一块软豆腐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
她不愿意清醒,呓语了一声,又陷入昏睡。
以为她要清醒,那柔软的东西赶忙撤离。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来到她的掌心。
一寸寸,一点点的轻吻着。她的每块肌肤,她的每片指甲,全部怜惜着的轻吻着。
很久以后,一声轻叹,回荡在房间……。
雪幽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又到了晚上,淡淡的月光顺着窗户流泻进来,温温暖暖的,轻柔似纱。
她缓缓的抬起眼帘,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有些冷酷却也萧索。
他怎么还在这里?
雪幽起身做起来,望着那边“很晚了,你该走了。”
他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盯着雪幽。雪幽不明所以,仔细看才知道男人并不是在看她。
她疑惑不解,顺着男人专注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一直盯着的是床头那张,她和拉斐尔去年在普罗旺斯的相片。
他们拥抱着,笑容美丽。他们的背后有一大片的薰衣草,那次他们很开心,并且约定过几年还要再来看看。
“他,对你很好吧?”
她点点头,望着照片里的男人笑了笑“是很好,可能我亏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怎么办,她的一辈子太短了,不够还清这个男人对她付出的一切。
看着相片,她的眼神变得柔软。
蓝澈回过身,收敛了情绪,继续冷冰冰。
“不用那么费心的收购冷氏,过两天我会把它还给你的。”
雪幽微怔,原来他早就知道。不过这也正常,他是谁?没有什么小动作,是他发觉不了的。
雪幽摇头“不用了,我还是会以合理的手段把它拿回来的。”
他转身,深眸隐藏起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且凛冽“不要多想,这只是我还给你的人情。就当做是我买下你当年的那百分之十的绝世股份。”
这时,她却忽然想笑。没错,他做的对,他们之间不能在有任何牵连,就连亏欠都不能有。
她怎么能忘记,蓝澈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他总会用最快最便捷的方式,把亏钱的东西还上,让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再也没办法要挟他。
她点头,同意。
蓝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深深的望着她,许久,才拿起一边早已经脏污不堪的外套“时间不早了,若曦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忽然,在经过雪幽身边时,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拉力。他顿住脚步,缓缓地转过头。
只见雪幽收回了手,淡淡的道“你刚出了一身汗,还是洗过澡再走吧,我这里还有几件拉斐尔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他望进雪幽的眸底,有什么快速掠过。须臾,他点点头“好,多谢。”
浴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雪幽翻找着行李里拉斐尔的衣服。好不容易才翻出来几件蓝澈能穿的衣服。这时,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雪幽皱了皱眉,时间已经很晚了,不知是谁。
门铃响了又向,雪幽看了看浴室,前去开门。
打开门,却什么人也没有看到,雪幽以为是邻居家小孩子的恶作剧,刚要把门光上,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黑影。
“铛铛铛铛!Surprise!老婆,我来了!”
雪幽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一脸的风尘仆仆,仍旧不能掩盖住那较好的容貌,一样的令人着迷和魅惑人心。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蓝澈低沉的声音“冷雪幽,我的衣服呢?”
蓝澈因为没有找到衣服,只是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他走到雪幽的身边,在看到门外出现的男人时也是一怔。
煞那间,空气凝结变得诡异。
而对面拉斐尔的笑脸不再,神情变得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