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教堂旁有一处喷泉,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许下愿望。扔下一枚小小的硬币,他们换来的也许不是愿望成真,而是那短暂一刻的快乐和满足。
清澈的泉水喷涌成一个高大的水柱,宏伟而美丽,但下一刻,它又极快的消失在水池中,融合着,好似从没出现过,只有那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很多孩子和情侣站在喷泉的前方相视一笑,然后许下最纯真而美好的愿望。但不远处却站着两个人,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破坏了这里的气氛。
雪幽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白色而又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却仍旧不能遮盖住她的美丽,很多人忍不住将目光转到这个方向。她将一头漂亮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显得年强而又有活力,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已经孕育过一个孩子的母亲?
而她的身旁,站着一名高大的男人,在这个满是健壮男人的国家,丝毫不逊色。他穿着一身昂贵,剪裁有型的西装,短发利落而有型,再向下望去,是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精明的深眸,有些冷冰冰,有些让人心惊胆颤,好似只要被他看到一眼,都会让人像被透视了一样的恐惧,发着颤。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中间隔着几步距离,不远,却也不近。像一道浅浅的鸿沟,谁也无法跨越。
他的视线依然焦灼在远方的喷泉,眸子冷了又冷“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她没有说话。
他遥遥的望着喷涌出的水柱“那个人一直对你很好吧,什么时候结婚?”
她淡淡的瞥了男人一眼,回答“等Diamond——S在亚洲的开发结束了,我就会和他在法国定居,毕竟他的事业还在这里。”
男人嗯了一声,然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仿佛是受不了这样过于让人窒闷的沉默,雪幽刚要说些什么,男人却沉沉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困惑,他轻轻的蹙着眉头,好像遇到了比谈垮一桩生意还要令他费解的事,阳光下那尖锐的轮廓有些让人辨识不清。
“冷雪幽,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恨我?四年的时间,你有能力打垮我,报复我。为什么,你没有这样做?”
她淡淡的笑着,有些涩然的说“为什么要恨?我不想恨你,恨会让我一生都不快乐。我的一生何其短暂,为什么要用来着做些无用的事?”
“无用啊……”他喃喃道“如果没有冷邵轩的死,你还会不会回头?”
她有些气愤的望着男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他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说出口。
“蓝澈,你我都知道没有如果。今天再谈这些,难道不觉得可笑?哥哥的死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说得对,我太自私,从来只知道一味的付出,却没有问过你要不要。”她看向他,淡淡的说“蓝澈,忘了吧,忘掉我之前对你做的所有的事,忘掉你对我的亏欠,今后我们只做陌生人,好不好?”
他只是沉沉的一笑,大掌伸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将拳头放在她的面前,缓缓摊开了手掌……
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稳稳的呆在他的掌心,熟悉的样式,熟悉的花纹,就像天下的星星夺目璀璨,那是曾经的忠诚,尊重,束缚。
和,爱情……
他定定的望着她“我一直都在想,那天,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将它扔掉?伤心,绝望,还是不顾一切只想要丢掉?”
她微微惊讶,还以为这枚戒指早已经被丢掉。她深呼吸,将视线调到远方,再也不去看。
“我也一直在想,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它找回?我只是知道,对你,我那么多那么多的亏欠都化成了思念,一千五百个日子日夜纠结。然后,那么多那么多的思念,就变成了连我自己都惧怕的感情。”
他走上前,执起雪幽的柔荑,将这枚戒指轻轻的放进她的掌心。那双黑眸中的情绪谁也看不清,猜不懂。
“我保管了它四年,但它不是我的,我该还给你。今天,再交到你的手上,你来处置吧,扔掉还是留下来,随你。”
一枚戒指而已,为什么就像是刚从油锅里捞上来的一样,这么烫,这么让她无法掌握。她呆呆地看着男人,手中攥着他们曾经婚姻的见证。
她悲凉的一笑“蓝澈,知道吗,我是胆小鬼。让我说爱有多么难,但我就是想那么不顾一切的爱一次。说我任性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只会把我那深不见底的爱情隐藏在满不在乎的面具下面。可你,残忍的将它从我的胸膛中剖开,摔个粉碎,然后还不死心的踩上几脚。”
蓝澈的眸中快速闪过什么,雪幽又笑了一声“何必给我这个,何必又将它找回。就像你说的,早该结束。”
她扬起手,一道美丽的银弧,带着金灿灿的光芒闪耀,就像雨后天晴的彩虹,那是阴雨的结束,晴天的开始。
‘噗’的一声,它迅速消失在水中,渺小的东西,谁还能记得它曾经负载了太多的感情。
没错,他们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他有他的生活,她有她要爱的人。四年的光阴,足以改变许多事。斗转星移,每个人最无力的就是时间。他将戒指交到她的手里,让她亲自结束。
可为什么,那个永远俊美高大的男人会瞬间变了脸色,不顾周围有那么多的观光客,不顾别人那些惊诧的眼神。他连想也不想,快速的冲过去,就像出自于本能……
雪幽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喷泉依旧还在燃放出那么清澈而美丽的泉水,微风吹着它,是那么纠缠而无法割舍的情怀,吹来丝丝清凉,她的眼中好像也被吹进了水珠。
这个男人,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男人,正毫不珍惜身上奢侈的西装,大步迈进冰冷的水池,已经入冬的天气,仿佛看一眼都会让人牙齿打颤。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挺拔修长的身体微微弯下,头上溅满了水珠,却还在不停的摸索。
这么冷静,这么睿智的人,也会有失去沉稳的那一天。
终于,他缓缓抬起身子,无奈而又苦涩的遥遥望着她,手中紧紧的握住那样失而复得的东西。他浑身湿透,别人都好像看疯子一般的看着他,但他也只是深深的凝望她,唇瓣轻启,他说“你问我怎么会认出你?可我就是认得出。在宴会的第一眼就认出,在与你对视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有什么办法?”
站在那里,虽然狼狈,但他还是那个高傲而又犹如罂粟般美丽的国王“你说过我没有心,可人人都只有一颗心,六年前我就丢了,怎么还能生出第二颗?”
倏地,他露出一个笑容,完美无缺,惊心动魄的美,任何人看了都会心动,但雪幽却清楚的看到了其中的苦涩,她分明见到他眼中的湿润“冷雪幽,我没有心,所以和他好好过吧,我不能给你的,他都能给你。”他又望了望手中的东西,然后紧攥“至于这个,你丢掉了,那就送给我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样让人心碎的声音,怎么会是从那个向来不可一世的男人嘴里发出?
她有些负气的背过身,几乎是逃离……
身后,忽然又传来他轻轻的声音“冷雪幽,知道吗,有的人是幸福的。他可以等,他可以付出,总有一天,他爱的人会回头看到他,然后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有的人,他不能等,不能告诉别人他的感情。因为他的感情是伤害,呆在他的身边只有不幸。所以他选择放弃,忍住难以承受的不忍,拼命的做与愿违的事,让他爱的人再也无法忍受他,然后离开。冷雪幽,知道吗?拉斐尔,他比我幸福……”
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微湿的发遮挡着他的眸子,谁也看不清这时他说这些话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一抹令人疼痛的弧度,一抹令人不舍的浅笑。
这个世界谁都可以幸福,只有他不能……
所以,和拉斐尔,好好过吧……
当蓝澈走回酒店时,身上狼狈极了,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工作人员见到自己老板这个模样也忍不住大吃一惊。蓝澈一向光鲜亮丽,意气风发,这个对自己外形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谁都有些不能接受。
夕阳西垂,月亮缓缓挂在了天边,一名男子在落地窗前安静认真的作画,金丝框的眼睛在银灰下微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看到这样的蓝澈走进来,他也有些讶异的挑起了一边的剑眉,而后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男人缓缓的问道。
蓝澈瞥了他一眼,依旧冷漠,但男人却知道这只是蓝澈向来的伪装,他继续拿起画笔在画纸上勾勒,一个绝色少女已经渐渐成形。
“知道吗,有些事情不说,别人永远不会知道。”男人淡淡的口吻,好像是在无意间的闲聊。
蓝澈解下领带,却不急于脱下一身湿漉漉的西装。他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某一样东西,神情高深莫测,而后才淡淡道“那就永远都不要知道吧。”
男人轻叹,只怕这世界上最傻的人都让他见过了。
忽然,男人问“蓝澈,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蓝澈顿住走往卧室的脚步,并未回头,只是身影有些萧索。黑暗中,他苦涩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爱?我这一生也只爱过一个女人,你以为那是谁?”
“既然爱,那为什么还要互相折磨?既然爱,为什么不去争取?”
很久,蓝澈才摇摇头,说“不,爱是要学会放弃。”放弃最不舍放弃的她……
他紧紧的攥着那一样东西,仿佛这样还能与她有些牵连。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纵使痛,也是他一个人痛。
缓缓地松开了手,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淡的笑意,如窗外的月亮一样温柔,暗淡无光,淡淡的悲哀……
冬天快要来了,叶子也已经慢慢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孤独而寂寞的风中摇曳,阳光刺眼却再也不温暖,雪幽窝在城堡的卧室里,静静地望着窗外。
明天就要回去了,她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想博雅和贝贝交代。
还有那个男人,她曾经的钟情,那天,他怎么会那么悲伤,好似被全世界都遗弃了一样的孤寂。不,不该想,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雪幽猛的摇了摇头,恨不得甩掉脑中不该出现的东西。
这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她以为会是家里的佣人,却没想到出现的会是拉斐尔的父亲,戴蒙斯老伯爵。
她赶忙站起来迎接,老伯爵坐在椅子上,带着贵族特有的威严和气质。他关心的问“你哥哥的事情,还没有线索吗?”
雪幽疲惫的摇了摇头,回答“还没有。”
老伯爵点点头“没关系,你先回去,我会帮你继续调查的。”
她感激的说“谢谢您。”
老伯爵笑了笑“再过不久,你就是我们戴蒙斯家的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勾起唇“真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会这么执着。记得以前小时候,我让他学的东西太多,他总是反抗,有一次甚至还离家出走,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派人去找他,后来才知道他宁愿去做乞丐,饿了几天几夜,几乎昏厥,也不愿回来求我。那个孩子,骄傲的像只孔雀,尊严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看向她“那个晚上,是他第一次求我。他让我救你,只要我答应,他什么都愿意做。当时我就在想,这还是我的儿子吗?还是我那个宁愿饿死在街上,也不愿低头的儿子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阻拦他。他爱的这么深刻,做父亲的哪里还有条件去阻拦。幽染,我老了,这个孩子总是不能让我放心。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你,好好对他,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
雪幽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那个男人对她做的一切她永远都偿还不清。她点点头,突然觉得分外想念……
第二天,雪幽就乘飞机回到T市,但她没想到,会在飞机上遇到一个许久不见的人,蓝澈的妹妹,蓝馨。
蓝馨就坐在她的旁边,看到雪幽,她仿佛分外的开心,拉着她不停的说话。
“司小姐,你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雪幽向她微笑,疏离而有礼。
虽然碰了几次软钉子,而蓝馨却格外的热情“对了,不知道司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雪幽还没来得及回答,蓝馨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不知道司小姐知不知道绝世的总裁,蓝澈?他就是我哥哥,少有的美男子,又有地位又多金。司小姐要是没有男朋友的话,我介绍我哥哥给你认识?”
看着蓝馨格外兴奋的脸,雪幽有些疑惑,她不漏痕迹的收回被蓝馨拉住的手“据我所知,蓝先生有自己的老婆。”
蓝馨嘟了嘟嘴,怨怼的说“那是什么老婆啊,总是跟一堆野男人鬼混,被我发现了,竟然还威胁我!哼,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跟她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雪幽不置一词,而蓝馨仿佛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直到下了飞机,还在雪幽身边,不停地说着她哥哥的好处。
雪幽了解蓝馨这个人,是属于那种很没有心机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她肯定是被林若曦逼急了,又没有办法对付她,所以只好挑拨林若曦和蓝澈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那个男人挺可怜,一大家子的人,真正为他着想,将他放在心上的人却没有几个。
出了闸口,依旧是不少人对她行注目礼,带上能遮掩大半部分脸的墨镜,雪幽走向拉斐尔。
“幽幽,你总算回来了。”见到雪幽,拉斐尔高兴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自动忽略了雪幽身边的女人。
蓝馨很聪明,先到拉斐尔先是一愣,她们家的公司和戴蒙斯财团有合作关系,她自然认识眼前的拉斐尔。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四年前,这个男人在她们家别墅里,对那个女人的求婚……
等等……
倏地,蓝馨睁大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