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丹阳公主的深切关怀,黛玉心中自感温暖,然也知如今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对于元春自己心中还是存真很多的疑惑的。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终究是要见的。遂展颜笑着安慰丹阳道:“姐姐不必担心,想哪贤德妃本来是我的大表姐,因着这层亲戚的关系,自然不会把我如何的。再说,你也知道她如今和皇后是沆瀣一气的,我们自然也不能得罪她。今日,我正好也可以借机探探虚实。”
彤霞立刻上前道:“姑娘,我和你一起去,若是有什么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保护姑娘无碍的。”
黛玉莞尔笑道:“彤霞,你言重了,哪里就会如此。那元春毕竟是我的表姐,况且来贾府前曾听母亲说过,她和母亲的感情很好呢。”
丹阳听黛玉说得有理,反正如今也是由不得自己了,遂紧握黛玉的手道:“那好,妹妹聪明伶俐,相信自然没有妹妹闯不过去的关口,又有彤霞在你身边保护,我自然是放心的了。”
翠喜在旁也搭腔道:“还有我呢,我可以借给林姑娘引路的名义一起去,我就守在贤德妃的昭和殿外,若有不测我第一个闯进去救林姑娘。”
丹阳恍然道:“对呀,我怎么忘了这点,我让玉喜也悄悄远远地跟在你们后头,让她有事速来传信。”
黛玉笑道:“有你们这几个保镖,我断然无事。”
话毕,翠喜和彤霞二人左右护着黛玉走出了仪态殿,殿前早有步辇等候,黛玉上了步辇,两名太监抬起步辇自往昭和殿走去。彤霞和翠喜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只一盏茶的光景,就来到了昭和殿。殿前有一着红衣的宫女在那里静候,太监放下步辇,那红衣宫女忙上前掀开布帘,柔声说道:“林姑娘好走,奴婢梅雪,奉了德妃娘娘之命在此迎候姑娘了。”
黛玉伸出手扶住了梅雪的手,轻轻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彤霞和翠喜忙紧跟过来,不想梅雪却朝她二人一摆手道:“请二位留步,德妃娘娘只让林姑娘一人进殿,你们二位劳烦在这里等候吧!”
翠喜和彤霞一听,心里不由一紧。彤霞正要上前理论,翠喜忙拉住她,自己上前道:“梅雪姐姐,你不认得我吗?”
梅雪浅笑道:“怎么会不认得你?你不是丹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翠喜吗?”
翠喜笑道:“正是我呀,实不相瞒,这林姑娘不过进宫才几天,却因为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与我家公主特别合得来。现在呀,我家公主简直一刻也离不了她了。这不听说德妃娘娘召姑娘前来,自己也要一起跟来呢!只是碍于德妃娘娘并没有相请,故而才踌躇着没有来,可是却嘱咐奴婢跟了来。因林姑娘素来体弱,唯恐姑娘有半点闪失,所以特别告诉我切记要与姑娘寸步不离。”
那梅雪听罢,脸上的笑容立时遁去,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那你这样说,岂不是说我们娘娘会亏待林姑娘不成?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待我一会儿禀告给德妃娘娘,让她治你们不敬之罪的。”
翠喜听罢,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梅雪姐姐莫要生气,奴婢我人轻言微,前面的那番话断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奉命传达我家主子——丹阳公主的话而已,再者,林姑娘也是皇后亲派给我们公主的。若梅雪姐姐要治罪,恐怕也不能治我的罪,若觉得我说的话有半句谎言,自可以打发人去问问我家主子,再不然去问皇后也行!”
翠喜抬出皇后这一招果然奏效,那梅雪立时无言以对,少顷,黛玉便缓缓说道:“丹阳公主待我情深义厚,梅雪你就让她与我同进吧,一会儿我把详情与德妃娘娘说了,相信她自然不会怪罪你的。”
话说到这份上,梅雪自然无法再拦阻,只得让翠喜与黛玉同进昭和殿。临进殿前,翠喜朝彤霞眨了眨眼睛,彤霞立时会意,这是让她在殿前好好留意动静,若有什么不测立刻采取措施。
翠喜搀着黛玉走进了昭和殿,见殿内陈设奢华异常,只比皇后的凤栖殿稍逊两筹。
梅雪朝黛玉说道:“林姑娘,请等一等,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娘娘。”说完就穿过那垂下的丝幔往后房去了。
翠喜走到黛玉身边悄悄说道:“林姑娘,不必怕,我想这德妃断不敢如何的。”
黛玉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哎呀,林妹妹,可把你给盼来了!”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过来,只见她身穿牡丹枝头栖凤凰的锦缎衣裙,高挽着层叠的富贵髻,满头的珠翠宝玉,金钗繇环,那满头宝物的光辉几乎晃得黛玉睁不开眼睛。黛玉避开那光芒,朝着那妇人躬身施礼道:“德妃娘娘长乐无极!”
元春忙紧走几步搀扶起黛玉道:“哎呀我的好妹妹,你我之间何需这个虚礼呀!”转脸又呵斥梅雪道:“你这个死奴才,哪有这般行事的,林妹妹来了竟然也不让座?”
梅雪忙自己掌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林姑娘搬座位来。”她一路小跑着去了,黛玉看着她那惶恐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安。
元春又把目光投向了翠喜,方才黛玉行礼时,她早已依照规矩给她行了礼。元春知道她是丹阳身边的,因碍于情面到底未说什么。只是淡然道:“你这个奴才不必站在你主子跟前了,你到外间去,我和林姑娘有几句体己的话要说。”
翠喜牵挂地望了黛玉一眼,黛玉朝她点点头,意思告诉她不必为自己担心。翠喜因看了元春对黛玉的这份亲热,心也放下不少,遂就走到外间去了。
这时梅雪已然搬了一个雕花红木椅子过来,谁知元春又啐道:“你这没眼色的奴才,这会子才搬过来有何用?没听见我说要领林姑娘往里间去吗?”
梅雪忙慌张地放下椅子,快跑几步往前面去掀开了珠帘。元春拉着黛玉的手步入了里间,里间的布置到还清新雅致,不像外间那般浮夸。元春对黛玉说道:“这是我的卧房,妹妹觉得还好?”
黛玉忙点头笑道:“娘娘的卧房自然是极好的。”
元春又对还站在那里发呆的梅雪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支应你就不动吗?难道不知道要给林姑娘上茶吗?”
梅雪听罢,便急匆匆地去了,不多时,就捧来了一个托盘。盘中是两盏精致的琉璃茶盅。她把两盏茶盅分别放在黛玉和元春的面前。
元春说道:“好了,你也累了,我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你只管下去吧!”
梅雪应声下去了。见梅雪远去了,元春却忽的叹了口气。黛玉有些不解,疑惑地望着她。
元春朝黛玉笑道:“我方才那呵斥奴才的态度没有吓坏妹妹吧?”
黛玉忙摇了摇头。元春更为亲热地握住黛玉的手道:“好妹妹,可把你给盼来了!”还是刚到昭和殿门前的那句话,但是这句在黛玉听起来,却感到无比的温暖。与刚才那浮夸的言语比起来,更像一个大姐姐对妹妹的宠溺之词。黛玉心中不由一阵释然。只听元春娓娓说道:“方才我那凶凶的样子,恐怕令妹妹很是讨厌吧?”
黛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迟疑着没有回答。
元春长舒了口气道:“妹妹与姑妈长得极像,只是这通身的气派比绝色的姑妈又胜过几筹了!”
黛玉谦虚笑道:“哪里,娘娘过奖了。”
元春却嗔怪道:“妹妹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现在这会没人,难道妹妹就不能喊我一声姐姐吗?”
她现在的样子竟有着楚楚可怜之态,让黛玉的心忽的痛了一下。遂忙亲切地叫道:“元春姐姐,你进宫这许多年来一向可好呀?”
元春听罢却莹然泪下。黛玉一时不能将元春的心思猜透,但揣度着元春必是在宫中经历了很多风雨,因自己的一句话勾起了辛酸的往事,才会心伤落泪的。少不得又是一番软语相劝。
少顷元春方止住哭声道:“好妹妹,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这般酣畅地哭过了。每日里就像带着面具做人一般,这实在让我感到太辛苦了!今日终于见了自己的亲人,真是一大幸事呀!”
黛玉忙道:“不过,姐姐的苦也算没有白吃,这不姐姐已经跻身成为后宫之凤了吗?看这情形,除了皇后,在这后宫中姐姐的地位当属最尊贵了吧?”
谁知元春听罢却黯然神伤道:“定是我方才的那恶略的态度吓坏了你,你是不是以为姐姐成了颐指气使的刁钻妇人了?我自幼深得姑妈的宠爱,姑妈出阁是我哭得什么似的,本以为妹妹能理解我的心思,谁知妹妹竟然错看了我!”说着说着,又泪如雨下了。
黛玉赶忙又是一阵安慰,元春真是伤心到了极处,好久方缓过神来,却说出了一番令黛玉无比吃惊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