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因着元春封妃的事,正在屋内大发感慨,不仅让鸳鸯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也感动了屋外的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紫鹃。
黛玉因想着宝玉必定对自己格外关心,于情于理也应该做些回报,雪雁这日倒腾箱子,拿出了自老家带来的上好龙井茶,便着紫鹃送到这边来了。
紫鹃心想:“原以为这位二爷只是个菩萨心肠,对下人充满体恤之情,却不曾想,他竟有这般襟怀。普天之下,莫说皇上,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们有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独他倒有这样的想法,日后若哪个姑娘有幸嫁给了他,可真是造化了。只可惜自己是个丫鬟之身,又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恐怕是没有那个造化了!”紫鹃思及此处,不由哀怨顿起,心中酸溜溜的,眼泪竟溢满了眼眶。
“紫鹃,这大冷的天,你怎么呆呆地站在这里呢?”鸳鸯此时走了出来,见紫鹃背对着门站在那里,便开口问道。
紫鹃一惊,连忙擦去了眼泪,指着手里的茶叶盒,笑道:“鸳鸯姐姐,这么巧,你也到宝二爷屋里来了?我们林姑娘找着了从苏州老家带来的上好龙井茶,这不吩咐我给二爷送来了。”
鸳鸯点点头道:“那为何站在这冷风里头,不快进去呢?”
紫鹃道:“原是想进去的,却冷不防一股风吹过来,迷了我的眼睛。才刚在这里揉眼睛呢!”
鸳鸯道:“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迷了眼睛可不是玩的,快!让我看看。”鸳鸯是和紫鹃自小一起长大的,论情谊原就比比人深厚些,故而这是她发自肺腑的关心。
紫鹃忙谢道:“多谢姐姐挂心,我这不妨事,已经好多了,姐姐来此做什么?”
鸳鸯便又把来意简单地说了一遍,又道:“老太太让我给几位姑娘都带到信儿呢,才在宝二爷这里就耽搁了这么许久,我要快去了!你来得正好,回去就帮我告诉林姑娘吧,我就少跑了这一处了。”
紫鹃答道:“姐姐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告诉我们家姑娘。”
一时鸳鸯别过紫鹃,便匆匆地去了。紫鹃忙以手轻轻擦擦眼角的余泪,这才走了进去。隔着门帘,听到袭人正在里屋小声的劝说宝玉。
只听袭人说道:“我的爷,你日后若说什么,只在我们身边吧!千万不要在外人跟前,我侍候你快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痴说这混话,是安心不让我们活呢!咱家的大小姐晋封为贤德妃,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到成了如此多么悲哀的事。你若总这么着,我看不如我明回了老太太,让她老人家发发慈悲,放我们回去罢了。你自再找好的来服侍你!”
宝玉一听,信以为真,忙拉住袭人的手,央求道:“别别别,好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早就说过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一起乐,一起耍,我只盼着你们天天都守着我,直到等我日后死了,化作一股青烟,随风散了,你们再各自去了也不迟呀!”
袭人听罢,更是吓得要命,忙拦阻道:“才刚说完,你怎么又说这混话了?”说罢,甩手要走,却被宝玉大力地拽住。
他二人这份亲昵的举动被紫鹃隔着帘子的缝隙看个满眼,她的心里立时升起一团不快。因想到:“只道这袭人从小拙嘴笨腮的,谁料想竟有这等狐媚的功夫,让宝二爷对她言听计从的,这成何体统。宝二爷是何等人物?岂容你这个下贱之辈在其跟前说三道四的。看来,日后我少不得要潜心对付你了。想到此处,她便大声地咳嗽了一声,道:“宝二爷还没睡醒中觉么?我们林姑娘差我给你送来上好的龙井茶。”
隔着帘子,只听宝玉欣喜地声音道:“是林妹妹给我送来的?你且等等,我这就出来。”
话音刚落,宝玉就跻着鞋匆匆地走了出来。还不胜欢喜道:“有劳紫鹃了,林妹妹她现在在做什么?”
见她对黛玉送的礼物如此重视,紫鹃的心头一动。暗暗有了自己的打算,遂忙笑脸相迎道:“林姑娘上香回来有些累了,才刚睡过中觉,这会子应该醒了。”
宝玉一听,笑道:“太好了,我这就谢谢林妹妹去。”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便朝门口走去。
袭人在屋内听到,忙掀开帘子追出来道:“哎呦呦,我的好二爷,就是去林姑娘那,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呀,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紧穿上那貂皮袄子呀!”
可宝玉哪里肯听,人早就出了门。紫鹃上前几步,拿过那件貂皮袄道:“袭人,你不必担心,我这就给二爷送去,我们林姑娘来了那么多日,你还看不出来吗?宝二爷一沾林姑娘这三个字,就不知怎么好了。”说罢,便自顾自拿着那件貂皮袄掀开帘子出去了。
留下袭人一个人只在那里呆呆地想,不知这紫鹃说得是什么意思。
话说宝玉风风火火地跑到了黛玉的屋前,人未进屋,就大声道谢道:“林妹妹难为你尽心想着我,那自家乡带来的茶,你自己留着喝就好了,何必又想着给我送去。”边说着,边快步往里走,冷不防和一个人撞了满怀。宝玉抬眼望去,却是一个高挑身材,眉眼清秀的丫头。因这个丫头长得标致讨喜,宝玉遂就定定地看住了。
被宝玉盯看的正是彤云,此刻她见宝玉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中便生出几分厌恶。但因从宝玉方才说的话里,听出了他就是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贝少爷,是自家小姐的表哥。在预备进贾府之前,林中也把贾府的一些人事详细地向她讲过。因而自知到底要留些面子,遂强压怒火道:“给二爷请安,我是新来的丫头,名叫彤云,二爷先留步,我们姑娘刚醒,正在里边梳洗呢,请二爷先这边稍坐。我去给二爷倒茶来。”
宝玉见这丫头不仅模样好,说出话来也是燕语莺声的,心中的喜爱就又增了几分,遂自向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坐了,又笑说道:“不劳烦姐姐了,我方才刚用过茶了。”
彤云倒乐得他说这话,遂弯身施了一礼,自掀开帘子出去了。
一时紫鹃也进了屋,忙把貂皮袄子放到宝玉身边道:“宝二爷,这大冷的天,你就是再着急见我们家姑娘,也好歹穿的暖和些呀!”一面又朝着屋里喊道:“姑娘,宝二爷来了。”
屋内,雪雁正在帮黛玉梳头。听到紫鹃的叫声,不由嘟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来了就来了,让他好生等着去。”
黛玉自知雪雁的想法,遂劝说道:“你何苦又生这气,他到底是我表哥,对我也是一直照顾周全的,我们到底也要顾及亲戚的面子。”
雪雁点头道:“姑娘我记下了,一会儿出去,我不会给他脸色的。
黛玉梳完头,便款款地走了出来。和宝玉不过闲话一会,随后二人穿了外套,一同朝贾母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