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为宝玉收拾停当,便送宝玉出了门,到门口还嘱咐道:“你身子骨还弱呢,到了老太太那里少吃些酒肉的。”
宝玉回头说道:“你自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定会多听你的话,再不会让你们跟着我担心了!”
袭人上午还被宝玉抢白了一番,现听了宝玉如此温情的话语,心头一暖,道:“阿弥陀佛,我的爷,你怎么竟像一下子长大许多似的?若日后爷真能像你今日所说的那样,可当真是我的造化啦!”
宝玉笑道:“也是,我素日也让你操碎了心,从今儿起,就瞧我好的吧!”说罢,转身在一个小丫头的陪伴下去了。
袭人喜不自胜,遂悄声自言自语道:“老天有眼呀!终于让宝玉从对黛玉的痴情种解脱出来了,看他那对我体贴的样子,我日后只要稍加手段,必是他屋里的人了。”而转而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凭她的身份也是只能做妾,终归还是要和日后宝玉的正妻搞好关系。太太的病前曾说起要把自己的外甥女接到家里来,看来太太的意思是让自己的外甥女能与宝玉结亲了。而如今太太病病歪歪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少不得自己要留心争取和这位太太的甥女搭上关系了。
且说黛玉这会儿也起了身,想起宝玉吐血的事,不由觉得闷闷的,自坐在窗前发呆。彤霞挑帘子进来,见黛玉只着夹袄在那里坐着,忙拿了一件雪白貂皮金丝绒的披风为黛玉披在了身上,关切地问道:“姑娘穿得这么单薄坐在这里,若着凉了可怎么好?”
黛玉轻笑了一下道:“有劳姐姐了,我不妨事。因心理烦闷,只在这里略坐坐,不会着凉的。”
彤霞自然知道黛玉忧心的是什么,遂劝说道:“姑娘也不必心扰,鸳鸯姐姐已经将此事暂时压搁住了,等晚些时候我再去宝二爷房里看看,料定他也无甚大碍。”
黛玉悠悠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呀!也不知,这以后,宝哥哥能否真的和我撩开手。”
“不撩开手又能怎样?大不了咱们不在这里呆了!”彤云捧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愤愤地说道。
“我也同意彤云姐姐的想法,反正林大叔也在外面替我们安顿好了,与其在这里受摆布,不如我们……”雪雁这会儿也进来给暖炉续柴,听到彤云的话,也就加入了议论。
“嘘——”彤霞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雪雁不要再说下去。
雪雁吐了吐舌头,回头望了望,却也未看见什么。遂走到彤霞身边,悄悄地问道:“姐姐是担心被紫鹃听到?”
彤霞道:“可不正是。我刚才兀自在心里还奇怪呢,怎么今天一整天不见她的人?”
彤云若有所思道:“今天一早,她就收拾停当要出门去,我问她到哪去,她只说是获了老太太的准假,要出门探望一位亲戚去!我也没有多问,就随她去了!”
雪雁冷哼了一声道:“这个死蹄子越发的不像话了,看她眼里哪有咱们姑娘,就是出去也要回咱们姑娘一声呀!”
彤霞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道:“从未听她说起这里还有什么亲戚呀?再说,天到这般光景,也该回来了呀!”
听她这话,雪雁和彤云也狐疑起来。雪雁喃喃道:“莫非她是做什么不利姑娘的事去了?”
彤云摇头道:“我看未必,宝二爷的事是才出的,她一早就走了,怎么会知道?”说罢,又懊恼地捶了自己的额头一下道:“我也真是糊涂了,早上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就该问问才是。也好过这会子在这里乱猜呀!”
雪雁甩了甩手道:“嗨,凭她一个人,还能闹翻江不成!”
黛玉一直蹙眉听着几人的议论,心头兀自翻起种种烦恼,先前来贾府时,只以为自己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对贾母真心孝顺,和兄弟姐妹诚意相待,凡事谦让为上,就断不会生出什么事来。可是如今,却还是……思及此处,不由心伤不已,眼见着眼泪就要淌下来。又抬头看见了雪雁等人,心头又是一动,暗想:难为这几个姐妹真心实意地待我好,处处为我着想。此时她们也正在心烦,我若在流泪,岂不是更让她们难过自责?遂强忍住了要涌出的眼泪。泰然地说道:“算了吧,你们也不要在瞎猜了,那紫鹃不过是想让我嫁给宝玉,日后她也好跟着做陪房的姨娘罢了。并没有生出害我之意,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如临大敌似的,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那屋里恐怕就要传饭了,我还是梳洗一番,准备去吧!”
三人停住议论,都过来帮着黛玉更衣梳洗。一时收拾停当,黛玉由雪雁陪着,自往贾母房里用饭去了。
到了贾母屋里,一眼见宝玉依偎在贾母身旁,说说笑笑,好不亲昵。
黛玉心头突地一跳,正在迟疑该如何与宝玉说话时,宝玉却笑盈盈地走过来道:“林妹妹来了?想来晌午的觉没有睡好吧?怎么这眼圈竟有些红肿呢?”
贾母听见,忙关切地问道:“是吗?玉儿,快过来让我瞧瞧!”
宝玉的语气很是平和,根本不像白日里经过什么痛彻心扉的事,而他的脸色也很平淡,哪像口吐鲜血的病重之人。黛玉见此,略略心安。忙应承贾母道:“老太太,我没事,不过刚才被风吹得迷了眼睛而已。”
贾母着急道:“哎呀,我的儿,那沙粒进来眼睛可不是玩的。可弄出来没有?”
黛玉紧走几步上前回忙道:“早弄出来了,您看这不已经好了。”
宝玉跟上前来,细细地看了黛玉的眼睛道:“妹妹你向来身子骨弱,凡事还是小心些好。这事也疏忽不得,我那里有清露水,滴到眼中能舒服些。我这就让晴雯给你找去!”
他这一举一动完全就像和黛玉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黛玉忙拦住他道:“不忙,这大冷的天就别让她跑来跑去的了,一会儿咱们吃完饭回去后,你只让她送到我屋里就是了。”
宝玉听完也不再坚持,自又与探春去说话了。
一会儿饭菜俱已摆好,几人便围坐在桌边吃饭。
黛玉暗地里察言观色,见宝玉丝毫没有异常之处。虽说对自己还是那般的关心,但却比原先少了一种特有的亲昵,而是留有了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黛玉渐渐安心,因而也就轻松地和几个姐妹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