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枫很快就谈完了。米筱筱看他站起身拿起外套,也紧跟着起身,却被他回身摁住肩膀。
“嗯……等一下。”
米筱筱不明所以,几分钟以后,却有一个姿态妙曼的女人提着袋子过来,是香奈儿的标志。
她明白,夜枫担心她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器。
“米小姐,请这边走,我来帮您换上衣服。”
米筱筱转眸看了一眼夜枫,跟着女人走了。进了更衣室,女人要求她脱光,然后双手伸直,白皙的女人手在她身上一寸一寸摸着。
“很抱歉,但是必须这样。”
女人说话的时候神态恭顺,言语之间有些日本人的味道。米筱筱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呆呆的看,这动作让那女人迅速也抬头,目光敏锐而警惕。米筱筱微笑:这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会不会是电视里演的那种日本忍者?
换好衣服出来,米筱筱看见夜枫双手插在兜里斜斜靠在门外的一根柱子上,姿态慵懒而神态肆意,帅气的面容上增添了些许忧郁,惹的不少经过的年轻MM不住回头看他。见她出来了,站起身,嘴角开出一朵微笑的花来。
“好了?那走吧。”
依照夜枫的吩咐,他的手下掩护起来,不再近身跟从,只混在远处人群中。傍晚时分的暑气已经收起。但曼谷街头的流浪狗也终于提起了点精神,四处走动。
米筱筱边走,边不安地想着周围现在有多少人在暗中注视着她呢?夜枫的人,萧桀的人,有没有落幕天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落幕天来。她默默想着,回过神来时,却见一只流浪狗懒洋洋地趴在自己脚边,在烈日下吐着舌头。她慢慢蹲下身子。
“很脏。不要碰。”
夜枫阻止她,她却缓缓伸出手。
“我只是想看一看它。”
她轻轻的说,发现它的腿瘸了,她回头看着夜枫。
“怎么办?”
他却一把揪起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前走,嘴里竟然冷叱着。
“曼谷街头那么多流浪狗,你能管得了多少?”
“我见不到的管不着,但在我眼前的……”
她分辨着,拼力挣脱他的手。他扬手,一辆出租车飞快在二人面前停下,他一把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也坐进去。
“在这里的任何人,包括任何一条动物,都有可能是敌人的陷阱!”
他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声音有点生气,又带着不耐烦。
米筱筱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这时只见前方的司机戴着墨镜,帽檐压得极低,一言不发地往酒店方向开去,才明白这也是夜枫的人。那车,是早就安排好的了。
“像你这种人,自以为是救世主,那么天真,最让我讨厌了……就像以前的我那样天真……以为仅凭自己的智慧,就能改变冥门,改变爸爸和大家的想法,改变不好的东西,但最终什么都没改变……最终我也变成了那种人……”
他目光阴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神情痛苦,活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一瞬间,米筱筱仿佛见到了以前的夜枫。那个她从未接触过的,单纯善良,唯爱生活、能够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少年。
但这时候的夜枫,却恍如被过往的自己附了魂。
“你跟以前的我很像。”
这么说着的他,声音却带着厌倦,对过往自己的厌倦。他慢慢靠在后座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色绯红带着疲倦,前额渗着汗珠。
米筱筱犹豫了半秒,伸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没有睁开双眼,只慢慢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坐直了身子,让他靠着,一只手轻轻抱着他的脑袋。
她想他是想起了自己死的莫名的母亲。她也想起母亲来,这么多年了,她对母亲的面貌竟然淡了印象。她又想到羽然,想起她和羽然发生一生质变的那个晚上,想起缠着绷带躺在医院的羽然,想起和于晴激吻的羽然。
车子摇摇晃晃地在路上。曼谷的夜色迅速往后退却,伴着夜店中激越的钢管舞音乐,和男女的大声调笑。夜市的叫卖声。人们的哭。人们的笑。
“枫少爷,需要甩开后面的车吗?”
驾车者肃然问。夜枫慢慢坐直身子,但他的身子却贴着米筱筱,不曾移开,口气只是淡淡的。
“放慢速度,让黑手党的人跟着吧。”
米筱筱的身体震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往后看,却先对上了夜枫的眼睛,她忽的心虚,连忙又掉转头假意看着前方。
车子在路口掉头,他们所住的别墅就在眼前,掩映在一片婆娑树影之间。
屋前屋后,隔几步远便有人看守。米筱筱一下车,便听到夜枫在身后吩咐手下,马上把米筱筱领到她自己的房间。既像保护,又是监视。
她知道自己不被信任了。也是,一切事情那么巧。
她看了刚从车上下来的夜枫一眼,二话不说,便转身跟随领路人上楼。
“真是天真的女人……像以前的我那样笨……”
他咬着细白的牙齿,低声嗤笑,眼睛却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身后的司机却突然站到他身边。
“这么喜欢她吗?倒是看不出一点好来。和组长为你挑选的结婚对象相比,差太多了。”
夜枫愕然,然后迅速沉下脸。那人却耸耸肩,一脸无畏地。
“这种女人娶回家也只是麻烦,敏感又爱乱想,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当着报复的工具倒还是不错的。”
米筱筱回到房间,马上紧缩房门,昏沉沉的脑袋沉入枕头中。房间沉没在一片昏黑中,像她的头脑一样,找不到出路。房顶上方,却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
“要是睡着了,就逃不出去了。”
这句话好耳熟,前晚夜枫也是这么说的。她猛地睁眼,怀疑是幻听,却见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撑起身子,只见床头立着一个样子似曾见过的人。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认出那张脸——那是在餐馆见过的侍者的脸。
在手下把那多嘴的司机拉开后,夜枫心烦意乱地走进屋子,好一会才勉强定下心神,开始听部众的报告。他们是他的舅舅—山口组组长安藤秀吉的人,对于美洲的情况资料详备,一旦涉及到亚洲的事情,却都开始语焉不详了。
他在心里想着:只不知道舅舅在他身边,到底安插了多少人。舅舅没有子嗣,据说是一直单身。给他安排了合宜的联姻对象,这在山口组内部已经视为他将会是下一任接班人。但是现在这样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屋内电话响起。手下接了电话,恭肃地递给他。
“枫少爷,那个女孩子的弟弟不见了,似乎是被意大利黑手党的人救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仍战战兢兢着,害怕将要受到的处罚,却没再听见电话这边夜枫的反应。话筒中传来的,只有急促的脚步声。
像一头豹子般,夜枫迅捷地奔到米筱筱房间。
房门被猛然推开,黑洞洞的房间中一片安静。他大步上前掀起被单,见下面什么都没有,手触上去,已是一片冰冷。只怕人已走远。
他捏着被单一角,几乎要把它捏碎。
“枫少爷……”
随之赶来的部众,在身后轻声叫他,声音战战兢兢。他扬手抓起一个烛台,就往对方身上砸去,对方身躯纹丝不动,不敢反抗。
没人见过这个总是优雅的年轻主子如此暴怒。
“从一开始,从一开始起……”
他的指甲狠狠地抓着皮肤,抓出几道血痕。
“你就已经跟落幕天联手起来了!从一开始,你做的一切就都不是真的!只有我傻傻的,傻傻的一再救你、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