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南城门。
一辆银色的马车冲破茫茫月色呼啸而来,车夫距紧闭的城门五尺之远便勒了缰绳,没有嘶鸣的叫声,没有鲁莽的冲撞,驾车者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白色的长袍迎风舞动着,一看便是有钱家不愁吃喝的少爷,再仔细打量秀气的面孔没有男子的刚毅却多了份女子的柔美,皎洁的月光下却是漂亮之极。他收了手中的鞭子,跳下车来,安抚了马儿,径直走到士兵面前,递出通关手谕。
“西丽国使臣携女眷回国,任何人不得阻拦。”大大的玉玺印章让士兵躬身递回手谕,大开城门,丝毫不敢上前检查车内情况。
林萱抱拳答谢,一掠上了马车,踏月而去。
抬眼望了望,北斗七星指向了东昌,他现在成了帝王,日理万机的料理朝政,这北凉的皇宫已让她生寒,难道要回到东昌的皇宫吗?从太子大婚到襄王的叛乱,林家早已把东昌搅的天翻地覆,如若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东昌大臣面前,就算无人认识她,可稍有个异心的人出来指证她是林家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烦恼和忧虑,纵然他能砍掉一千人的脑袋,他能砍掉全东昌人的脑袋吗?她真的有些累了,也许该回家了。
云素以为她怀了云帆的孩子,为了云家,她定会将计就计,置自己于死地,永不留后患。只要查查记录便知她打了西丽使臣的招牌,看来这去西丽的路也是危险重重。
红袖被林萱唤醒,柔了柔眼,道路两旁古树撑天,轻风骤起,树叶洒洒作响,斑斑月光点缀下来,如影般鬼魅,不觉向她身边靠了靠。
“害怕吗?”林萱关切的问道,红袖誓死铭记着云帆的话,留在她身边照顾她。这让她想起了翠竹,如果当初带着她一起出来,她还会是太子妃吗?现在太子不是太子,她还好吗?造化作弄人啊!瞧着红袖,跟翠竹简直一模一样,胆量本就不大,偏偏为了她,以身犯险。
红袖摇了摇头,扶着她下了车,看着无人的马车消失于路的尽头,不觉好奇,“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好睡上一晚。”林萱冲她微微一笑,云素如若派人追杀,见到空荡的马车找不到人,定以为中了计,她林萱并不是去西丽而是回了东昌。
萱贵妃驾崩,皇上下旨,北凉国节哀三日,不准婚娶不准喜宴。
在农家晃悠了几日,辞别了好心的人士,换上了粗布麻衣,两人俨然出门探亲的新婚夫妇。为了不引人怀疑,林萱选择了泥泞的小道,离开汴梁的范围,在辗转到攸县乘船走水路直达西丽的芜水河。爹在出嫁前拿出那坛女儿红酒,她便有些怀疑他是在用家乡的习俗送别女儿,芜水河畔可能是林家的根源,上次问了福伯,果不其然。
烈日炎炎,空旷的原野找不出半分树的影子。红袖早已大汗淋漓,湿了后背,林萱亦是走两步歇一步,腹部隐隐有些疼痛,她扶着腰稳了稳。五月天气变化莫测,雷雨阵雨多有发生,攸县路途遥远,奔波劳苦大人都有些吃不消,现在又有了它,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前面的路口,终还是换了大路,遇到些茶水铺,便停下来歇歇脚。
“听说要对东昌用兵了。”说话者夹带些汴梁口音,商人扮相。
“噢?又要打仗了,这日子刚安稳下来…哎”有人接了话,重重的叹口气。
“这次可不一样,咱北凉准赢。”
听了这话,林萱的心忽地紧了起来,东昌遭遇经济灾乱,又要平西丽襄王的叛乱,北凉现在乘虚而入,哪有不败的道理?
“西丽国使臣愿献上疆土归顺咱北凉。”有人插了话进来,知道这等机密消息,众人皆吃了一惊,纷纷向他望去,说话者,肩跨布袋,手执条幅,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算师。原来是个半仙,夸夸奇谈疯言疯语,这西丽早已成服东昌好多年了,怎会愿意归顺北凉?
“东昌林家知道吗?”半仙见无人理自己,又发了话,果然大家又把目光聚了去,期盼着他的下文,“林家可是与咱当今皇上有很深的渊源。皇上还是二公子时,林家便已出资开设济世堂,由皇上经营打理。”
“那林家怎愿意帮助咱皇上。”人群中有人冒出了一句。
半仙笑了笑,手指了指桌上的酒,得到同意,忙拿起来喝了一口,小声叹道“还是林家的酒最上层”又灌了一口,接着道“林家其实是西丽的没落贵族,早在十年前已与皇上有约,助皇上登上帝位,然后再与皇上联合攻陷东昌,现在不过是履行约定罢了。”
众人只觉是说书的听起来好玩,林萱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波浪滚滚,原来爹早与二哥有了打算。
“你是从何而知的?”
半仙抚了抚胡须,坐了下来,夹了块桌子上的牛肉塞进嘴里,“十年前,我可是林家的贵客,为林家小姐卜过一挂。”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此人定是在林家小住时听到些什么话,道听途说的然后见大家谈论,混淆起来,成了故事,讲出来混些吃喝。
林萱隐隐感到自己被困林家十年不是因为保护她如此简单,说不定与此人有些关联,忙接了一句,“林家小姐命格如何呢?”又命小儿拿来上等的酒肉。
半仙喝了一壶酒,摇摇晃晃的,一听又有酒舔了舔嘴角说“这林家小姐不得了,她可是个祸水,会亡国啊!”
茶水铺炸开了锅。
“我说的可是…可是实…话,瞧…瞧东昌,现在什么样子,…都是她带来的。”半仙喝着酒唱了起来,“红颜终归是祸水,毁了东昌毁北凉”
林萱脸色苍白,握着茶杯的手不停的颤抖,爹把她幽禁了十年,再把她嫁给太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与二哥早已安排的,因为她是亡国的祸水,要她亡了东昌,所以爹不愿参加太子的婚礼。二哥大婚他又推脱不来,难道让她留在北凉,亡了北凉吗?西丽她还要去吗?还要去见他吗?她低头嘲笑了自己一番,拉上了红袖,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