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香菱见众人正说笑他,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首诗,要吏得,我就还学,要还不好,我就死了这做诗的心了。”说着,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自问院何缘不使永团?
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社里一定请你了!冶香菱听了,心下不信,料着是他们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宝钗等。
正说之间,只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的走来,者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者杯认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李纨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那婆子丫头都笑道:“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立醒,说是薛大姑娘的鲜,还有一立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瀞舦太去呢。奶奶和姑良们先上去罢!”说着,一径去了。宝钗笑道:“我们薛蝌和他妹子来了不成?”李纨笑道:“或者我婶娘又上京来了?怎么他们挪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大家来至王夫人上房,只见黑压压的一地。又有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JW由烟进京来娜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搭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遇见李纨寡婶,带着两个女儿,长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休之子为妻,正欲进京聘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随后带了妹子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都欢喜非常。贾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收了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儿自不必说,忙上加忙。李纨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别之情。黛玉见了,先是欢喜,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倚,不免又去垂泪。宝玉深知其情,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
然后宝玉忙忙来至怡红院中,向袭人、麝月、晴雯笑道:“你们还不快着看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他这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个样子,倒象是宝姐姐的同胞兄弟似的。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働腿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见他这妹子,还有大嫂子的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来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一面说,一面自笑。
袭人见他又有些魔意,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来,带笑向袭人说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进来找宝玉,因说:“咱们诗社可兴旺了。”宝玉笑道:“正是呢。这是一高兴起诗社,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们可学过做诗不曾?”探赖:“我才都问了问,虽是他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香菱就知道了。”晴雯笑道:“他们里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赖:“果然的。据我看来,连他働胼这些人总不及他。”袭人听了,又是宅异,又笑道:“这也奇了,还从那里再寻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
探赖:野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无可不可的,已经逼着咱们太太认了干女孩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宝玉喜盼亡问:野这话果然么?”探春道:野我几时撒过谎?”又笑道:野老太太有了这个好孙女儿,就忘了你这孙子了。”宝玉笑道:野这倒不妨,原该多疼女孩儿些是正理。明儿十六,咱们可该起社了。”探春道:野林丫头刚起来了,二働収病了,终是七上八下的。”宝玉道:野二働収不大做诗,没有他又何妨?”探春道:野索性等几天,等他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他们,岂不好?这会子,大嫂子宝姐姐心里自然没有诗兴的。况且湘云没来,颦儿才好了,人者杯合式。不如等着云丫头来了,这几个新的也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狮且心也闲了,香菱诗也长进了。如此邀一满社,岂不好?咱们两个,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听听,除宝姐姐的妹妹不算外,他一定是在咱们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个要不在咱们这里住,咱们央告着老太太留下他们,也在园子里住了,咱们岂不多添几个人,越发有趣了。”宝玉听了,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野倒是你明白,我终久是个糊涂心肠,空喜欢了一会子,却想不到这上头。”说着,兄妹两个,一齐往贾母处来。果然王夫人已认了薛宝琴做干女儿,贾母喜欢非常,不命往园中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了。贾母和邢夫人说:野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舰再去。”
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邢岫烟交与凤姐儿。凤JJ算着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岫烟心性行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反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贾母王夫人等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狮服,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叫他外头去住。那婶母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了。当下安插既定,谁知忠靖侯史鼎又迁委了夕卜省大员,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和宝钗一处住,因此也就罢了。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又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尧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山由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人。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凤姐次之,余者皆不过十五六七岁,大半同年异月,连他们自己也不能记清隹长谁幼,并贾母王夫人及家中婆子丫头也不会田分清,不过是姐妹兄弟四个字,随便乱叫。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做诗,又不敢十分罗唆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极爱说话的,那里禁得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宝钗因笑道:野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做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一个香菱没闹清,又添上你这个话口袋子,满口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痴痴癫癫,那里还象两个女儿家呢?”说得香菱湘云二人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忙问:野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野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道:野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笑道:野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么着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笑道:野真是俗语说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也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湘云道:野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耍咱们的。”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宝钗笑道:野说你没心却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今儿你竟认他做亲妹妹罢。”湘云又瞅了宝琴笑道:野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嫩白走来,笑道:野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着就由他怎么着,他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野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这点福气!你倒去罢,恐怕我们委屈了你!我就不信,我3儿不如你?”说话之间,宝玉黛玉进来了,宝钗犹自嘲笑。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玩,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黛玉。湘云便不作声。宝钗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样,他喜欢的比我还甚呢。他那里还恼?你信云儿混说,他那嘴有什么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