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风湿有些棘手,连翘决定以汤药去湿毒,再以火罐拔毒,内外兼治,应该能取得一定的疗效。
仔细查看了这所谓的皇家医馆,连翘觉得这里连个村医院都不如,要什么没什么,连火罐也要自己动手做。不过幸好,穆沙修贺给了她在这间医馆里莫大的权利,就连医馆的老太医也得听她调遣。她当然是不好意思派一些脏活累活给人家一老年人干的,但是医馆里的其他年轻力壮的医生们就没那么好命了,统统被连翘当成了现成的壮劳力使唤。
没有她要的药?去采!不知道草药长啥样子?好,给你画张图纸,去采!采回来一看搞错了?滚,再去给我采!
上京虽然地处沙漠中最肥美的一片绿洲,但所能采到的草药毕竟有限,很多都要靠进口,有时甚至还要到国外去采购,要配齐老皇帝的那点儿药还真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但老皇帝的病没法儿等啊,必须先给他解了燃眉之急后再慢慢调理。
所以连翘只得赶鸭子上架,用上了自己最不拿手的针灸疗法配合拔火罐来减轻皇帝的痛苦。可人家毕竟是皇帝,再怎么样总不好拿天子之躯来给她当试验品,于是医馆里的那些大夫们就成了她练习行经走穴的活靶子,一天下来虽然把那些人扎得像刺猬似的,也总算把一套治疗风湿的针灸疗法给练了个半生不熟。
是夜,老皇帝疼痛加剧,不管药找没找到,一定要连翘帮她减轻痛苦。连翘心里清楚,说是请她去减轻痛苦,如果这痛没减下来,接下来这痛的人就会是她。当下背着医箱跟着传唤太监疾步赶到皇帝的长风殿。
当连翘将细细长长,大小不一的几十根银针一字排开摊在桌上时,边上的太监和宫女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带这些东西来是要给皇帝治病的还是来要皇帝命的,当众人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子或娘娘之时,连翘已然将一根银针扎了下去。有个小宫女可能受不了这么惊险刺激的画面,轻呼一声晕了过去。连翘皱了皱眉,轻喝:“还不抬走?”
看着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了出去,连翘才又将目光调了回来,继续她的针刺疗法。主穴,以关节窜痛、游走不定为主之行痹,取膈俞、血海;以关节酸痛重着为主之着痹,取足三里、商丘;以关节冷痛且剧、遇热痛减为主之痛痹,取肾俞、关元;以关节红肿且胀,热痛为主之热痹,取大椎、曲池。配穴,以肘部加曲池、合谷、外关、肩井、尺泽;腕部加阳池、外关、阳溪、腕骨;背部加水沟、身柱、腰阳关、夹脊;髀部加环跳、悬钟;股部加秩边、承扶、风市、阳陵泉;膝部加犊鼻、梁丘、阳陵泉、膝阳关;踝部加申脉、照海、昆仑、丘墟……
就这样每个穴位行走一个周天,每一遍都要行七七四十九针,行了三周天后,连翘已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再看老皇帝可好,居然舒服得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当她背起药箱准备离开时,一个老太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道:“皇上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连姑娘真乃神医在世啊!老朽在这儿给姑娘磕头了!”说着没等连翘反应过来,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余的太监宫女们也都一个个跪了下来。
连翘一下子傻了眼,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跪了满屋子的人,摆摆手道:“你们别这样,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你们说得这么神,快请起,快起来吧!”
可是任凭她怎么说那些人都还在那儿跪着,一个劲儿地磕头感恩,连翘逼急了,凶巴巴地道:“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当心吵醒了皇上,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那些人听到连翘这么一说,这才缓缓地起身,但眼里的感激之情还是让连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这群人,有必要吗?
摇摇头,她无奈地走出大殿。
月光下,殿堂外,明晃晃地站着一个人。亚麻色滚金边弋地长袍,银发如水,蓝眸如冰。
叹了口气,连翘无奈地走过去施礼:“太子殿下好!”
没等他发话,连翘自动站直身子,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老皇帝睡了两年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醒来后大赞连翘医术高明,随后又跨下脸来骂那些医馆里的太医们是庸医,是酒囊饭袋,甚至还要把他们集体处斩了。虽然后来经连翘为他们求饶才得以脱罪,但也真真切切让她看见了皇帝的翻脸无情。看来在这个皇宫里讨生活是步步惊心,处处小心。
实践证明连翘的医术的确高明,大家对她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加上连翘又救了医馆里一干人等的命,大家都拿她当活菩萨供着。皇上龙颜大悦,立时封了连翘为格萨国太医院大太医,格萨国第一个女太医由此诞生。
这几日登门道贺的人可谓络绎不绝,特别是连翘以前在净庭苑工作时许多人受过她的恩惠,这下听说连翘被封了女太医,一个个都跑来道喜,太医院的门槛都快给踩烂了。晚上收工时,一个小太监将几天来大伙儿送的东西给连翘做了详细的回报:鸡蛋457枚,碎掉12枚,大鱼21条,中鱼55条,小鱼101条,鸡鸭个20只,西瓜32个,葡萄19串,甜瓜14个,夜壶1个……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连翘听了就烦,想退回去,这么些东西都堆在一起也不知道该退给谁,干脆让太医院里的人都分了,太医们自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是那些小太监宫女可乐坏了,不消一刻就把医馆里堆得像山似的礼物给分了个精光。
乘着他们在那儿扎堆分赃的当儿,连翘走出医馆透透气。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一样的圆,一样的亮,却是不一样的时空。
想到此,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连太医好不风光啊,怎么还叹气呢?”
呃?一抬头,又是他!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这个人?太子很闲的吗?
连翘本来打算漠视他到底的,可是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个人。
“她,好吗?”本来她是想问他有没有虐待苏拉的,可是转念想想又觉得人家毕竟是太子,这样问好像不太礼貌。
他冷冷地瞥她一眼道:“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情管他人死活?”
早知道跟这个人有沟通障碍的,她根本是自找麻烦。
叹了口气,她决定换个话题:“那个,我能不能出宫走走?”避开他射来的凌厉眼神,她赶紧解释:“我只是想出宫去看看有没有药材可以采购一些回来,你也知道,这个太医院实在是比较——寒碜。”希望他没有看出她想假公济私到外面去散散心的念头,这个人太精了,在他的注视下,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
沉默片刻,穆沙修贺淡淡道:“带上侍卫,宫外危险。”
唉?她是不是听错了,抬起头想问清楚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