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学日语,而是畅谈国事、文学,和那时我们都容易感受到的一些寂寞情怀”。(丁玲:《悼雪峰》,《丁玲文集》第5卷第179—18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于是由相识迅速发展到相知、相恋、相思。1931年,丁玲主编左联刊物《北斗》,直接属冯雪峰领导,他们的交往更多了。丁玲说:在她的一生中,“这是我第一次看上的人”。
在《不算情书》中,丁坦白地承认:“在过去的历史中,我真正的只追过一个男人,只有这个男人燃烧过我的心,使我起过一些狂炽的欲念,我曾把许多大的生活的幻想放在这里过……”。(丁玲:《不算情书》,《丁玲文集》第7卷第304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后来,在延安时,有人问丁玲:“你最怀念什么人?”丁玲回答说:“我最纪念的是也频,而最怀念的是雪峰”。(丁玲:《悼雪峰》,《丁玲文集》第5卷第179—18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由由丁玲的措辞,我们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感情倾向。
胡也频牺牲后,丁玲深植于心的爱恋又复苏,但此时雪峰已经与自己的学生何爱玉结婚。丁玲回忆说:“我们都是有热情,有理智的人,我们会处理自己的生活,在保持我们永恒友谊时能够冷静,也能够彼此谅解”。
1976年1月31日冯雪峰去世了,带走了她的深深怀念。
1983年,当丁玲出席首届冯雪峰学术讨论会时,她坦率地承认:“我认为自己最尊敬的,最能相信的,还是雪峰同志”。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在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刻,雪峰总是帮助丁玲。胡也频牺牲以后,丁玲留在上海办《北斗》杂志。那时,雪峰到江苏省委宣传部工作,而丁玲被提名为左联党团书记。这两件事不知前后有无联系?1936年,又是他派张天翼带了一张条子给软禁中的丁玲,约她去上海,帮助她逃出南京,并周密地帮助她奔赴陕北。从此,丁玲开始了革命生涯。
丁玲还十分感激雪峰对她文学创作毕生的关注。她说:“雪峰开始认识我,便对我的文学创作,寄予最大的关注”。“雪峰是最了解我的朋友之一,是我文章最好的读者和老师,他是永远支持我创作的。我们的友谊是难得的,是永远难忘的。”(丁玲:《悼雪峰》,《丁玲文集》第5卷第183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雪峰对丁玲的深情,化为对丁玲人生道路和文学创作的特殊的、长久的关爱。他以诗人的敏感及文艺理论家、批评家的眼光,对丁玲的创作给予肯定、批评、鼓励和支持,从30年代一直到50年代,从未间断。
当1928年《莎菲女士的日记》发表的时候,雪峰说,他看了小说哭了,他本来是不大容易哭的。他一方面鼓励丁玲再写小说,一方面又说:“你这个小说,是要不得的”。在众多的赞美声、恭维话中,丁玲听到唯一的反对声音。1931年,当丁玲发表《水》的时候,雪峰高度评价了它,并写了评论《新小说的诞生》。总之,从最初的《梦珂》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雪峰对丁玲重要的作品,几乎都有评论。
1946年,在国统区,他还为丁玲出版了一本《丁玲文集》。丁玲说:“他在前面写了一篇文章,把我在延安时写的小说,加以评论。还是说好话,说我成熟了。”(丁玲:《我与雪蜂的交往》第9卷第166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丁玲还说过,雪峰评论她的作品的文章很多,“但是我觉得有些文章,都是在雪峰论文的基础上写的,难得有个别篇章,个别论点,是跨越了他的论述”。
(丁玲:《丁玲文集》第9卷第166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对于丁玲这句话作何理解?我以为:雪峰写了一些文艺理论、文艺评论论文,丁玲可能看得较多,常常运用他的理论观点去进行创作,所以是在他“论文的基础上写的”。由此可见雪峰对丁玲影响之深。这些影响,我以为既有好的方面,也有某些偏激的、片面的文艺观点的影响。
对丁玲有着巨大影响的还有鲁迅先生。他是丁玲的良师益友。他对丁玲的关爱、支持,使丁玲永远难忘。
1983年9月复出后的丁玲,以十分崇敬的心情写了《鲁迅先生于我》一文,回忆鲁迅先生与她的交往、先生的为人、处事,对她寄予的关怀与厚爱以及她所受到的教益等。
丁玲第一次见鲁迅先生,是1931年7月30日,距左联五烈士牺牲已近半年。其时,丁正在主编左联刊物《北斗》杂志,作为左联的盟主,鲁迅曾用冬华、长庚、隋洛文、洛文、丰瑜、不堂等笔名在《北斗》上发表了10余篇杂文和译文。此次,丁玲拜访鲁迅,是希望刊载几张插图,以纪念牺牲了的五位左翼作家。于是由冯雪峰引路,到了鲁迅家里。鲁迅拿出珂勒惠支的版画——《牺牲》,画中一位母亲双手托着一个孩子,高举头顶,这明显地是为纪念这五位左翼作家的牺牲而精选的版画。鲁迅先生还为它撰写了说明。鲁迅先生说:“母性”漂泛于珂勒惠支的艺术之上,“如一种善的征兆。这使我们希望离开人间。然而这也是对于更新和更好的‘将来’的督促和信仰”。(转引自王中忱《风雨人生丁玲传》第137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以后丁玲送给鲁迅先生一个短篇小说集《水》(内收《水》《田家冲》《一天》《从夜晚到天亮》《年前的一天》),鲁迅先生对丁玲的思想、创作、风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当冯雪峰问他对《水》的印象时,他说:“《水》很好,丁玲是个有名的作家了,不需要我来写文章捧她了”。(丁玲:《我便是吃鲁迅的奶长大的》,《丁玲文集》第5卷第23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1933年5月,丁玲、潘梓年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失踪了。鲁迅始终关注着这件事。他亲自出席5月25日民权保障同盟“营救丁、潘”的会议;当朝鲜《新东亚日报》驻中国特派记者问到:“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您认为谁是无产阶级代表作家?”时,鲁迅毫不犹豫地回答:“丁玲女士才是唯一的无产阶级作家。”(鲁迅:《答朝鲜<东亚日报>驻中国特派记者申彦俊问》,见《丁玲文集》第8卷第165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这是1933年5月19日鲁迅致申彦俊的一封信中所写的。可见,鲁迅对丁玲的赞誉。鲁迅先生还通过上海良友图书公司的赵家璧先生,请她迅速将丁玲的著作——《母亲》出版。为了纪念这位被绑架的作家,并作为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抗议,《母亲》很快出版,并成为当时的畅销书。鲁迅还细心地打听丁母的详细地址:“湖南常德忠靖庙街6号”,以便稿费万无一失地送到丁母手里,作为丁玲抚孤养母的费用,并建议用分期付款的办法,以免款项一到,顷刻被丁母穷本家分尽。鲁迅还赞成募集经费,抚恤丁母和孩子。
在丁玲被绑架期间,鲁迅的日记多次提及此事,密切关心她的生死,6月下旬,盛传丁已遇害,鲁迅先生于1933年6月28日在日记中写下一首诗《悼丁君》:
如磐夜气压重楼,
剪柳春风导丸秋。
瑶瑟凝尘清怨绝,
可怜无女耀高丘。
(诗句引屈原《离骚》的“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作典,高丘:楚国山名,“无女耀高丘”,暗示一位湘藉女作家被害。)
诗中,鲁迅将丁玲比作奏瑟的湘灵,辉耀高丘,有才有德之女。现在她死了,瑟上凝集了灰尘,那清怨的乐声也听不到了。这首诗明显地有讴歌丁玲之意。9月21日,鲁迅在给《涛声》主编曹聚仁写信时,在信尾上特地加上一句:“旧诗一首(指《悼丁君》)不知可登《涛声》否?”(《鲁迅书信集》第40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
1934年鲁迅还将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水》选人英译中国短篇小说集《草鞋脚》。最受感动的还是1936年夏天,丁玲找到曹靖华,委托他把自己软禁南京的消息及时报告鲁迅,鲁迅马上告知了刚从陕北抵达上海的中央特派员冯雪峰同志,后才由雪峰派张天翼到南京与丁玲联系,并帮助她逃出了南京。这事前文已经说过。
丁玲还十分理解鲁迅对她的担忧。1934年9月4日,鲁迅在给王志之的信中说:“丁君确健在,但此后大约未必有文章,或再有先前那样的文章,因为这是健在的代价”。
(《鲁迅书信集》第62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
丁玲后来读到这封信,她说:“我认为这话的确是一句有阅历、有见识、有经验,而且是非常有分寸的话。本来嘛,革命者如果被敌人逮捕关押,自然是无法写文章、演戏或从事其他活动的;倘如在敌人面前屈从了,即‘转向’了,自然不可能写出一‘再有先前那样的文章’。读到这样的话,我是感激鲁迅先生的。他是多么担心我不能写文章和不能写出‘再有先前那样的文章’”。
(丁玲:《鲁迅先生于我》,《丁玲文集》第5卷第20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
对于一位年青的、有才华的左翼女作家的被绑架,鲁迅先生始终关注着并设法加以营救,帮助她与共产党取得联系。所有这一切都令人感动!丁玲说:
鲁迅先生给过我的种种鼓励和关心,我只愿深深地珍藏在自己心里。……我崇敬他,爱他”。他“永远是指引我道路的人”。
和前面几位对丁玲产生影响的人比较起来,毛泽东对丁玲一生的影响可以说是最大的,他主宰着丁玲的命运、荣辱、浮沉。
丁玲和毛泽东是老乡,在湖南时,她已经对这位神奇人物有所耳闻。况且,她又和毛的夫人杨开慧同是周南女中的同学,后又因抗议学校当局对陈启民先生的解聘而一起转到岳云中学,所以算起来,她们也可以称故交了。
1936年11月10日,丁玲到达中共中央所在地保安。她是第一个到达陕北的著名作家。为此,中共宣传部召开了欢迎会,党和政府许多重要领导人都出席了,共有20多人。其中有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凯丰、林伯渠、徐特立、邓颖超等。丁玲回忆这一次的会见,充满激情地说:
这是我有生以来,也是一生中最幸福,最光荣的时刻吧。……我讲了在南京的一段生活,就像从远方回到家里的一个孩子,在向父亲母亲那么亲昵的喋喋不休的饶舌。(丁玲:《写在<到前线去>前面》,《丁玲文集》第6卷第628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毛泽东这天披件棉大衣,刮了胡子,大家笑他:“毛主席今天漂亮啦,剃了脸啦。”毛主席说:“我还没理发呢。”看来气氛十分融洽、热烈。后来,毛泽东还到丁玲的住处聊天,他们谈过去的朋友,怀念牺牲了的革命同伴,鄙视那些出卖党和同志的叛徒,谈湖南的乡情,谈旧小说和新文学……毛泽东问丁玲想干什么?丁玲说:“想当红军”。他听了很高兴说:“好呀,还赶得上,可能还有最后的一仗,跟着杨尚昆他们领导的前方政治部上前方去吧。”(丁玲:《写在<到前线去>的前边》,袁良骏编《丁玲研究资料》第185页,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这样,丁玲就上了前线。在当时物质很困难的情形下,总参送给丁玲一匹跛足的老马和一个饲养员,还有一个12岁的小勤务兵。
据陈明同志回忆,1936年12月30日,由聂荣臻交给丁玲一份电报,这是毛泽东写给她的一首诗词——《临江仙·给丁玲同志》:
壁上红旗飘落照,
西风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时新。
洞中开宴会,
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
三千毛瑟精兵。
阵图开向陇山东。
昨天文小姐,
今日武将军。
这首词赞颂了丁玲到达陕北后的战斗风貌。这对丁玲来说,非同小可。对于毛泽东来说,也是“史无前例”。可见这位湖南老乡对丁玲这位著名作家的热忱与厚爱。毛泽东赞颂丁玲手中这支笔的威力,赞扬她从。“文小姐”到“武将军”的变化风貌。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这样器重丁玲?让我们看他在1939年12月9日晚出席延安中央大礼堂纪念“一二九”运动四周年会上的讲话:
如果知识分子跟八路军、新四军、游击队结合起来,就是说,笔杆子跟枪杆子结合起来,那末,事情就好办了。拿破仑说,一支笔可以当得过三千支毛瑟枪。但是,要是没有铁做的毛瑟枪,这个笔杆子也是无用的。你们有了笔杆子,再加一条毛瑟枪,根据拿破仑的说法,那末,你们就有三千零一支毛瑟枪了。有了这,什么帝国主义也不怕,什么顽固分子也不怕。(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看来,他是从革命的需要这一政治角度来看待作家的。
1937年1月,丁玲陪史沫特莱去延安,又见到毛泽东,除了感谢那首赠诗外,言谈中丁玲提到可惜没见到手迹。于是毛主席临时找了一张纸,在饭桌上将原诗词抄了一遍送给丁玲。丁玲如获至宝,将它寄到重庆胡风处代为保存。
毛泽东还亲自安排丁玲当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副主任这个要职。
在初到延安的一、二年里,丁玲和毛泽东来往较多,关系也很好。经常和毛泽东闲聊天、开玩笑、谈笑风生。而这在延安是十分令人羡慕的。
刚来到解放区,就遇上了毛泽东这位最高领袖与统帅人物,并且得到他的赏识,这对于丁玲来说多么重要,使她在延安顺利地扎下了根,并在延安文化的土壤中迅速生长。
在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中,丁玲因写了《“三八节”有感》《我在霞村的时候》《在医院中》而遭到批判,在这危难之际,又是湖南老乡毛泽东救了丁玲。他说:
《“三八节”有感》虽然有批评,但还有建议。丁玲同王实味也不同,丁玲是同志,王实味是托派(丁玲:《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前前后后》,《丁玲文集》第5卷第28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毛泽东保护了丁玲,她非常感谢他。座谈会期间合影照像时,毛问丁玲在哪里,要她照像坐近一点,不要明年再写《“三八节”有感》。见丁玲挨着朱德同志坐下时,毛放心了。
延安整风之后,丁玲振作精神,以满腔的热情,沿着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迈进。1944年6月30日,丁玲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通讯报道——《田保霖》,这是一篇采访边区合作社会议的真人真事的文章。作家欧阳山写了另一个模范人物刘建章(《活在新社会里》)。毛泽东因为合作社会议请他作报告,没有材料,想请丁玲与欧阳山谈谈,于是给他们写了一封信:
丁玲、欧阳山同志:
快要天亮了,你们的文章引得我在洗澡后睡觉前一口气读完,我替中国人民庆祝,替你们两住的新写作作风庆祝!合作社会议要我讲一次话,毫无材料,不知从何讲起。除了谢谢你们的文章之外,我还想多知道一点,如果可能的话,今天下午或傍晚拟请你们来我处一叙,不知是否可以?
敬礼!
毛泽东
七月一日早
(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谐》(1893—1949)中卷,1993年12月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
丁玲后来回忆说,接到这封信是7月1日的上午,于是和欧阳山同志应约到枣园,还在毛泽东同志那里吃了饭。毛泽东同志不仅写了这封信称赞《田保霖》,还在各种会议上提到过。据陈赓同志回忆,毛泽东同志在一次高干会上说:“丁玲现在到工农兵当中去了,《田保霖》写得很好;作家到群众中去就能写好文章。”(丁玲:《毛主席给我们的一封信》,《丁玲文集》第5卷第25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