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为什么会记得住这张平凡的脸?尤其当她神奇地出现在非洲,率领一批突击队员救我出来——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种感激,还有许多超出职业范围的情绪。
暗杀爆炸发生的时刻,又是她第一个冲进来救我,当脑震荡的我醒来刹那,竟然把她当成了莫妮卡——我的莫妮卡。
她是什么人?她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读心术可以确知她的心,她并不是虚伪的人,更非慕容云安插进来的特洛伊木马。
她要得到我?得到我的人,也得到我的心。
可她刚才为何如此反抗?
大概又是聪明女人的策略,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让我得不到便越想得到,便会在她的罗网中无可自拔——只要得到了我的人,同时也得到我的心,便可以得到天空集团!
虽然,她是个相貌平凡的女子,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有的女人容貌并不出众,但利用自己极高的智商,过人的情商,超人的温柔,也能散发浓烈的魅力——这样对一个男人的控制,将比年轻美貌的女子更加持久。再美的女子终将年华老去,被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取代。但一个女人若拥有美貌之外的力量,即便抛开她的青春,仍使男人缠绵于她仰赖于她,就可以永远延续下去,到死都控制住男人的心。比如万历皇帝对郑贵妃数十年的痴迷,早已超越了男人对美色的贪恋,却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给未来的大崩溃埋下伏笔。
如果真是这个目的——真是太可怕了!先是处心积虑利用牛总,又通过调查牛总自杀让我注意到她。她面对我从容不迫的姿态,勇敢而真实的说话方式,渐渐赢得我的信任,竟把她调到我的身边。当我遇到危险,她又能动用某些秘密资源,出生入死将我拯救于水火之中。
这是个多么庞大而精致的计划!
而我就是这个计划最终的猎物,确切来说不是我,而是我的爱情。
她要的就是我的爱情?
但愿,以上都是我的臆想。
夜,再度沉沉袭来,让我怀着灭亡的恐惧入梦……
车窗外是陆家嘴的钢铁森林,仿佛已被寒冷空气凝固,构成一副后现代油画。
2011年第一个工作日,我遣散了庞大车队,仅坐一辆悍马来到天空集团写字楼。我把白展龙派去纽约总部开会,只有“莫妮卡”陪伴在我身边。一路上她没说什么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仍为元旦夜而尴尬。
由于被认为最安全的“狼穴”,也发生可怕的爆炸事件,并夺去五名高管的生命,亚太区会议重新回到了写字楼。我紧急任命几名代理高管,用严厉的语气交代工作。读心术发现他们已人人自危,生怕步前任之可悲后尘而送命。经过那么多可怕的失败,我再也无法像个真正的帝王那样,只能草草结束会议,与“莫妮卡”返回“狼穴”。
无声而漫长的旅行,悍马跨越长江登陆崇明岛,穿越冬日荒芜的田野与森林,回到基地的第一道路障。
然而,车窗外安静得让人害怕,原来有许多保安值班检查之地,却连一个鬼影都见不到。
司机和保镖也感到奇怪,每次通过这道关卡,连人带车都会有严格检查,如今怎就一下子不设防了呢?
我镇定地命令道:“开进去!”
悍马绕过路障往前开了数十米,又是一道敞开的大门,依然不见任何保安身影。
“莫妮卡”也有些担心:“怎么回事?”
“别怕!再进去!”
司机遵命开进这道门,穿过高大孤独的牌楼,又遇到一扇无人把守的大门。
进入空空荡荡的“狼穴”庭院,所有建筑还是老样子,似乎是露天博物馆的文物,耳边呼啸着掠过森林的寒风,带走一切生命迹象。
我和“莫妮卡”跳下车,来到地下通道入口——大门敞开,密码装置已经失灵,保镖警觉地阻拦在我身前。
难道“狼穴”已遭到攻击?所有工作人员遇难身亡?地下基地被洗劫一空?幸好我外出开会才躲过一劫?
无数种可能性从脑中掠过,不管地下还会发现什么,我必须下去看看!推开阻拦的保镖,飞快地冲进地道,“莫妮卡”紧跟在身后。还好一路灯光亮着,虽然不断有分岔路口,但我清楚地记得该走哪条道,直至那台通往地狱的电梯。
保镖护卫之下,我们冒险走进电梯,直闯519米深的地底。
来到地下核心区域,指纹锁的密码门已失效,谁都可以轻松打开进去。
依然不见任何人影——保安、秘书、医生、厨师,就像中了黑魔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除了被爆炸破坏的会议室和秘书办公室,其他房间还保持原样,就像进入一座“天机”空城,或遭到外星人的袭击?
我的私人区域,书房和卧室,包括人造的地下庭院,依然绝望地看不到任何人。
“喂!有人吗……”
几秒钟后,遥远的地下深处,传来我自己的回声,也是命运的嘲笑。
这声音让“莫妮卡”惊恐地靠近我,轻声催促:“快打电话问问白展龙!”
这个鬼地方没有手机信号,只有内部通话系统,但已全部失灵。再打开两台电脑一看,发现“狼穴”的对外联络已经中断。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不知什么角落里传来“救命”声……
我们循着声音跑过去,穿过几条迷宫般的小道,在一个极不起眼的房间里,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端木良。
立刻帮他松开绳子,他的脸已憋得通红,额头有被打伤的痕迹,我拍拍他的肩膀问:“发生什么了?”
这位我的少年时代好友,再度成为阶下囚,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却是大声苦笑:“你也遇到这种事了!真好笑!”
“什么事?”我疯狂地对他吼道,“说啊?”
“背叛!”
说完他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的背后彻骨冰凉,却恢复了理智:“他们背叛了我?你是说‘狼穴’里的人们?”
“一个小时前,所有人都离开了基地,我问他们为什么?有人反而打了我一拳,将我绑起来关在这里。”
“是谁带头的?那么多人一起离开,肯定有人策划组织。”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可怜的端木良摇头说:“不知道,他们走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任何先兆。”
“莫妮卡”冷静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明知这是一个好建议,我却固执地将她推开,跑回最中间的走廊,狂怒却无力地向空气挥舞双拳。这是我亲手设计的“狼穴”,也是我精心规划的新家,却在转眼之间被人抛弃,遭到最可耻的背叛。
忽然,看到依然挂在墙上的油画——画中人就是我自己——穿着制服面色冷峻的征服者,如今却即将成为彻底的失败者。
我恨你!
我恨油画里的这个人。
终于,狂怒的我摘下油画,用尽全力砸到地上,就像对待自己最大的仇敌。木头画框应声折断。
“不要伤害自己!”
身后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随即她握紧了我颤抖的胳膊。
转头看到“莫妮卡”的脸,这张冒牌货的平凡的脸——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一定在内心嘲笑我,在她眼里我不再是伟大的统治者,而不过是个卑微的可怜的失败者。
我痛苦地低头,喃喃自语:“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只需要恨自己一个人。”
“我们回到地面去吧,既然这里已不属于你,就不要再留恋了。”
这温柔的声音打动了我——是啊,这个地方已不属于我,就像某个女人也已不属于我,何必再留恋它和她呢?
我重新抬起头来,带着“莫妮卡”和端木良,以及保镖离开“狼穴”。
回到地面,北风卷过萧条庭院,不知从哪吹起满地垃圾。司机检查过所有附属建筑,包括“莫妮卡”的员工宿舍,确实已空无一人。
这里已不适宜人类居住,我让司机带着“莫妮卡”回趟宿舍,把她所有的日用品带上。
很快,他们拎着行李回来,所有人坐上悍马,随后疾驰出基地。
再见,“狼穴”!
开出光秃秃的森林,手机开始有了信号,我给远在美国的白展龙打电话。
然而,电话响了半天他却不接。我又给陆家嘴写字楼的行政总监打电话,同样铃声响了很久没接。我轻轻地咒骂一声,紧接着给另外数名高管打电话,似乎所有手机都中病毒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电话!
蜷缩在后排的端木良冷笑道:“董事长,看来你已众叛亲离。”
“住嘴!”
我怒不可遏制地回过头来,让他重新把头缩了回去。
“莫妮卡”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先回写字楼看看吧。”
她的声音总能平息我的怒火,我颓然点头:“好吧,但我不会饶过那些叛徒!”
一小时后,悍马开到陆家嘴的写字楼下。
保镖和端木良留在车里,我和“莫妮卡”匆匆坐进电梯,来到天空集团亚太区总部。
三个钟头前刚从这里出来,但走过公共办公区域,员工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不再是以往那种恐惧与胆怯,而是某种复杂的情绪——脑中反复搜索那个词,对了,这叫“怜悯”。
他们干嘛要怜悯我?我已变成一条可怜虫了吗?
走到行政总监办公室门口,敲门半天却无人回应,一个秘书怯生生地回答:“董事长,总监先生出去了。”
“那其他高管呢?”
“对不起,他们都不在。”
这个回答让我勃然大怒,刚刚与数名新任命的高管开过会,居然全部溜得无影无踪了?
愤怒地转回公共区域,像头受伤的狮子巡视领地,看着即将成为猎物的斑马和羚羊们,对几十名员工大吼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我曾经那么鄙视和痛恨这张脸,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董事长,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发生的事吗?”
他是侯总。我刚来上班时的顶头上司,也是亲手将我裁员赶出天空集团的人。如今,他已扶摇直上为中国区的销售总监。